《特战先驱》


  • 作者:业余狙击手

  • 第十一章 经济!经济!(上)
  • 第十一章 经济!经济!(上)
      工商业主大会结束之后,陈礼和回了趟家,很快又急匆匆地出了门,找到了驻军某团的驻地——一座废弃的工厂。
      这个团正是苏州解放那天接受过他慰问的那个团,团长姓李,由于从苏州解放那天起陈礼和就常来找李团长,这个团的干部战士对他都比较眼熟,所习工厂门口的哨兵在请示之后,很快就放行了。
      在一间简陋的充作会客室的房间里,陈礼和见到了李团长。
      对于陈礼和今天的突然到访,李团长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因为相互之间比较熟悉,见到陈礼和后,李团长还开玩笑地说道:“陈老板,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团长这话其实只是随口一说,但听在陈礼和耳中,却不免有些别的含义。
      所以陈礼和赶紧说道:“陈某最近几天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来能常来走走,还请李团长恕罪。”
      李团长笑道:“陈老板这是什么话?作为苏州开明士绅的代表,你己经帮我们很多忙了。再说,你也有自己的事,自然是做正事要紧。”
      陈礼和不由暗暗心惊,陪笑道:“陈某所做的一切在李团长面前都不值一提,还望李团长大人大量……”
      其实陈礼和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本不至于如此一惊一乍的。他以前天天往李团长面前凑是因为想要找李团长做自己的靠山,而这几天不找李团长,实际是因为自己女儿当了“苏州知府”,自然就不再把一个小小的驻军团长放在眼里了,又哪里是真因为这几天忙?只是眼下有事要这李团长帮忙,而这事偏偏又是女儿这个“苏州知府”肯定不会帮的,自然对李团长说的每句话都格外上心,所以才会觉得李团长说的每句话都大有深意。
      听陈礼和说得越发不靠谱了,李团长不由讶道:“陈老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见外?”
      陈礼和面色一紧,说:“李团长,陈某这几天的确忙于一件事,这件事直到今天才有了答案。因为这事有关苏州今后的稳定大局,所以我今天才特地来向您汇报。”
      听陈礼和说得郑重,李团长也严肃了起来,说:“陈老板,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陈礼和假装犹豫地说:“这个嘛……这事和苏州商会会长周卫国有关,不知方不方便说?”
      周卫国的大名李团长倒也是听说过的,所以闻言立刻问道:“就是为苏州和平解放立下大功的那个周卫国吗?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礼和哼了一声,说:“为苏州和平解放立下大功?看来周卫国的表面功夫做得可真是足啊!”
      李团长说:“陈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礼和一咬牙,说:“李团长,此次苏州解放,周卫国看似立了大功,可是,你知道这几年来,周卫国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事吗?”
      李团长说:“什么事?他是商人,当然是在做生意了。”
      陈礼和说:“没错,他是在做生意,可是,李团长知道他做的都是什么生意吗?”
      李团长说:“什么生意?”
      陈礼和说:“这几年来,周卫国一直都在为国民党军队生产军需品!
      李团长面色一变,说:“陈老板,无凭无据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陈礼和说:“这话我今天既然说出口,就一定有证据!其实,这事苏州很多商人都知道,李团长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调查。这几年,国民党苏南联勤司令部但凡有什么采购订单,都是只给周卫国一家的。我这几天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一些当年国民党苏南联勤司令部和周卫国签订的订货合同的副本,请李团长过目。”
      说着,陈礼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递给了李团长。
      李团长接过油布包,打开包裹的两层油布后,入目果然是几份合同。李团长随手拿起第一份合同,翻到合同的末页,见甲方和乙方栏分别盖着周卫国的印章和国民党苏南联勤司令部的大印。李团长翻看了一下合同的内容,发现这是一份苏南联勤司令部向周卫国的衣被加工厂订购两万套冬季军服的合同,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李团长想了想后,说道:“陈老板,既然你早就知道周卫国为国民党军队生产军需品,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陈礼和说:“李团长,您刚刚也说了,无凭无据的可不能乱说。这些证据我也是今天才得到的,这不就赶来向您汇报了吗?”
      李团长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你应该早点向我们说明,至于证据,我们自然会想办法。”
      陈礼和叹了口气,面露惭色地说:“实不相瞒,李团长,我以前不说也是有些私心的,因为顾及到和周卫国是同行,怕告诉你们这些事情会被人以为我有什么企图才在背后说他坏话,没得惹别人说闲话,所习就一直把这件事憋在肚子里。可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共产党都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我身为商人,自然不能只顾虑到自身的利益得失。所以才……”
      李团长摆了摆手,说:“陈老板,你的顾虑我也能理解。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你反映的情沉很重要,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并向上级反映。”
      陈礼和心里早己乐开了花,脸上却装作沉痛地说:“唉,其实作为同行,我也对周卫国这种做法很不赞同,只是他周家财大气粗,我们也不敢公然和他撕破脸。今天的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团长说:“陈老板请说。”
      陈礼和故作犹豫道:“今天的事,照理是每个有良知的商人都该做的,可是那周卫国在苏州方方面面都有关系,要是被他知道这事是我告诉你们的,只怕……”
      李团长说:“陈老板,这个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对举报人的身份严加保密。”
      陈礼和躬身道:“那陈某就先谢过李团长了。”
      这时,一个战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说:“团长,紧急命令!”
      陈礼和立刻知机地说:“李团长忙,在下告辞了。”
      听说有紧急命令,李团长也不再和陈礼和客套,说:“陈老板请。”
      陈礼和脚步不停地出了门,走到门口时,似乎听到那战士说:“团长,上级命令全团立刻紧急集合……”
      后面的话陈礼和虽然听不见,但他的心却是突的一跳——紧急集合?!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工商业主大会结束后,几个在各自行业里数得着的商人都颇有默契地留了下来,拉着周卫国就进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周卫国明白他们心里还有顾虑,也就没有推辞。和他们在茶楼里侮阔天空地聊了大半天,期间又不着痕迹地安慰了他们几句,只等众人去了心思,这才各自散去。而这时,己经是下午了。
      等周卫国回到家中时,却惊讶地发现曾向东己经坐立不安地等在大厅里了。
      曾向东见到周卫国后,立刻埋怨道:“卫国,你今天究竟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周卫国说:“今天苏州商会召开工商业主大会,我是商会会长,自然是要参加的。这事忠叔也知道,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曾向东说:“我刚刚没见到他啊。”
      周卫国一拍脑门,说:“对了,忠叔今天去盛泽安抚蚕农去了。曾老板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这天又没有塌下来!再说,就算天塌下来你找我也没用啊,我可不会补天。”
      曾向东跌足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周卫国这才发觉曾向东满脸凝重的样子,不由讶道:“怎么了?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曾向东点了点头,说:“真的出大事了!”
      周卫国说:“出什么大事了?”
      曾向东叹了口气,说:“刘志辉手下的二团长和三团长带着五十多人跑了!”
      这消息不音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把周卫国给震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卫国才反应过来,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曾向东说:“人是早晨不见的,可消息我直到不久前才知道。”
      周卫国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曾向东说:“苏州解放之后,苏州警备旅的驻地不是从市内搬到市郊了吗?”
      周卫国说:“这很正常啊,警备旅要接受解放军的改编,驻地自然要搬到市郊。”
      曾向东说:“这当然不是问题。警备旅驻扎市郊后,三野的政工人员就开始进驻,协助警备旅改编。这些天,改编工作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午饭前点名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少了五十五个人。”
      周卫国说:“这……会不会是人数没点清楚?”
      这句话刚说出口,周卫国自己先就给否定了。他又不是投带过兵的人,别说警备旅才三四千人,就算是像他原来带的十二旅那样有八千多人,作为一支正规部队,集中起来点名也不可能出现少五十五个人的情况啊!
      曾向东也苦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再说,发现少了五十五个人后,警备旅又重新清点了人数,确定是少了五十五个人,其中就有警备旅二团长和三团长。后来刘志辉追查下去,早晨当班的哨兵才承认,其实在天还没亮的时侯,二团长和三团长就带着几十个人出了驻地。”
      周卫国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说:“会不会是他们出去执行任务了?”
      曾向东苦笑道:“警备旅正在接受改编,怎么可能会有任务?再说,有什么任务需要出动两个团长,却又只带五十三个兵去执行,而这任务却连身为旅长的刘志辉都毫不知情的?”
      周卫国顿时眉头紧锁,说:“后来呢?”
      曾向东说:“得知是二团长和三团长带人离开驻地后,刘志辉立刻就下达了整个驻地戒严的命令,又第一时间通知了解放军驻军。现在,驻军己经封锁了苏州各处交通要道,同时,也控制住了警备旅驻地。”
      周卫国立刻“啊”的一声,说:“怎么会这样?”
      曾向东苦笑道:“防患于未然啊!”
      周卫国说:“什么意思?”
      曾向东斟酌着说:“警备旅毕竟是新起义的部队,又一下子出现了五十五个逃兵,这情况总归是有些不正常的。”
      周卫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曾向东说:“卫国,你别担心。你要相信党和政府。”
      周卫国说:“你难道不担心吗?”
      曾向东说:“我……”
      要说他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一听到消息就赶来找周卫国。要知道,苏州警备旅起义可是周卫国和苏州地下党一起努力的结果,要是警备旅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无论是周卫国还是曾向东可都难辞其咎。
      周卫国想了想,断然说道:“我相信志辉!”
      曾向东苦笑道:“我当然也相信刘志辉,可是,苏州警备旅三千多号人,可未必个个都像刘志辉那样值得信任啊!再说,不是还有个汤炳全吗?二团长三团长当初同意参加起义就是因为汤炳全,这次他们逃走会不会也是因为汤炳全呢?”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我相信汤炳全!”
      曾向东说:“可是,汤炳全值得信任吗?他既不像刘志辉那样对国民党的黑暗有充分的认识,以前对我党也没什么感情,你也说过,警备旅起义的那晚,汤炳全刚开始对起义还是很犹豫的。”
      周卫国说:“我相信汤炳全并不是说他对共产党有多么忠诚,而是我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天下大势如此,他既然选择了跟着共产党走,就绝不会做这种傻事!”
      曾向东叹道:“我当然也希望你猜的是对的。只是说到底,关心则乱啊!”
      周卫国说:“这事,我看最好还是静观其变,自然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曾向东苦笑道:“也只有这样了。”
      第二天下午,苏州木读镇下塘街。
      一辆吉普车飞驰而来,停在街口后,从车上跳下了一名解放军军官和两名警卫员。三人步入街道,进了一户民宅。
      这民宅,现在正是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总指挥部。
      门口的警卫显然认识这名军官,见到他后,都立正向他敬礼,口中说道:“首长好!”军官回了礼后,脚步不停地进了院子,又进了厅堂。
      厅堂里一个个子不高,身形瘦小,既没有扎武装带也没有佩戴武器,正看着墙上地图的军官闻声回头,赫然正是粟裕将军。
      看清进门军官的脸后,粟裕微笑着开口说道:“原来是炳云啊,什么事这么急?”
      进来的这名军官正是解放苏州的三野二十九军军长胡炳云。
      胡炳云向粟裕敬了个礼后,说:“502(粟裕作为三野副司令员的正式代号),我有两件事情要向您汇报一下。”
      粟裕笑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还要你炳云亲自上门汇报?坐吧。”
      胡炳云却没有坐下,而是说道:“502,这两件事都和一个人有关,而这个人又是您很欣赏的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向您汇报。”
      粟裕说:“哦?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胡炳云说:“苏州商会会长周卫国。”
      粟裕沉吟着说:“这个人我的确很欣赏,不知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胡炳云说:“第一件事,是昨天早晨,苏州解放那晚起义的苏州警备旅两个团长带着五十多人跑了!”
      粟裕说:“这事我也听说了。你们军负责苏州警备旅的改编,具体原因想必现在己经调查清楚了吧?”
      胡炳云说:“逃跑的那两个团长和五十三名士兵我们都抓住了。事情也基本弄清了。原来是他们革命意志薄弱,受不了解放军的纪律约束,所以才当了逃兵。我觉得,这种情况在苏州警备旅里并不少见,为了防范于未然,应该在警备旅里扩大调查范围。而刘志辉连他的部队都控制不住,显然也不再适合当旅长。”
      粟裕说:“那这事和周卫国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炳云说:“警备旅旅长刘志辉是周卫国原来在中央军校的师弟,警备旅这次起义也是他一力促成的。警备旅出事,他当然有责任。”
      粟裕摇头道:“胡炳云同志!我们是共产党的军队,怎么能也搞封建社会里才有的株连呢?至于刘志辉,他如果没有足够的威信和能力,当初警备旅又怎么会跟着他起义?还有,在警备旅里扩大调查范围我觉得也没有必要。正因为警备旅一下子出了五十五个逃兵,这次调查我们才要慎重再慎重。我认为,除了带头的两个团长,其余士兵如果的确是受了蛊惑或裹胁,则完全可以免予追究责任!我们解放军绝不能背一个过河拆桥的名声啊!”
      胡炳云说:“502,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恐怕警备旅还要出问题!”
      粟裕说:“炳云啊,你既然说到警备旅的问题,我就多说几句吧。我听说,你们军的政工人员进入警备旅后,在警备旅广泛开展了诉苦运动?”
      胡炳云说:“是啊。根据老解放区的经验,在新组建的部队、起义和投诚的部队里开展诉苦运动可以大大提升部队战斗力,也有助于部队改编。”
      粟裕说:“可我听说,警备旅开展诉苦运动后,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引发了不少官兵的抵触情绪。就拿那个二团长来说吧,他自己家里就有好几顷地,怎么算也是个大地主,这一诉苦,他能不受刺激吗?当然,我并没有为他开脱的意思,鼓动士兵逃跑,无论怎么看都绝不能姑息!”
      胡炳云说:“502,难道因为怕部队里有大地主受刺激就不搞诉苦运动了吗?”
      粟裕语重心长地说道:“炳云同志,这就是一个现实问题了。江浙一带,民间素来富庶,这和我们老解放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这一带的普通老百姓,他们对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的对立,感受并没有老解放区的老百姓那么深,甚至于很多中小地主本身就是从农民历经几代辛勤积蓄而变来的。所以,我们在工作中一定要考虑到地域差别,不能将老解放区的工作经验生搬硬套到新解放区,否则,肯定是要出乱子的。比如诉苦运动,在老解放区也许能调动广大穷苦出身的战士的积极性,可是,在这里,你对那些出身于靠自身勤劳变成地主的家庭的干部战士大谈打倒地主,他们能接受吗?”
      胡炳云说:“那难道对江浙兵,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就不做了?”
      粟裕说:“当然要做!不过要注意方法。江浙一带富庶,所以百姓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因而也就更容易接受一些进步的.思想,也会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对于这些人的政治』 思想教育,就应该着重在调动他们对国家民族发展的使命感和民族自豪感上。”
      胡炳云若有所思地说:“我明白了。这就叫对症下药。”
      粟裕说:“也可以这么说。对了,你不是有两件事要说吗?还有一件呢?又怎么和周卫国有关了?”
      胡炳云面色一紧,说:“有人举报,周卫国这几年都在为国民党军队生产军需品。”
      粟裕说:“这事地方上的同志都没反映,你怎么会知道的?”
      胡炳云说:“这事照理是轮不到我管的,是有人向我部下的一个团长举报,那团长逐级上报到我这里。我觉得周卫国是苏州商会会长,事关重大,就命令调查这件事。今天上午,通过提审原国民党苏南联勤司令部司令,己经证实从1946年7月至1949年4月,周卫国的工厂一直都在为国民党军队生产军需品。”
      粟裕说:“这事你怎么看?”
      胡炳云说:“既然己经查实,自然应该严惩不货!可是,我今天派去抓周卫国的人却被您的警卫员孙大胆给拦下了。”
      粟裕笑了,说:“那照你的意思,如果没有被小孙拦下,你就要把周卫国给抓起来了?”
      胡炳云说:“当然了,谁让他为国民党军队生产军需品。”
      粟裕叹了口气,说:“看来501和我派人保护周卫国的做法是正确的。”
      胡炳云讶道:“502,您这是……?”
      粟裕说:“炳云啊,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得肺炎高烧不退的事吗?”
      胡炳云说:“记得。多亏了卫生队有盘尼西林,两针盘尼西林打下去,我的烧很快就退了。也捡了条命回来。”
      粟裕说:“那你知道给你打的盘尼西林是从哪里来的吗?”
      胡炳云说:“不是卫生队购买的吗?”
      粟裕说:“像盘尼西林这样紧缺的西药,又有国民党的封锁,你觉得卫生队能随便买到吗?”
      胡炳云说:“听说苏南一带的地下党组织工作能力很强,卫生队应该得到了苏南地下党同志的帮助。”
      栗裕说:“你的脑子转得不慢嘛。那我问你,苏南地下党的同志又是从哪里弄到盘尼西林的?” ”
      胡炳云摇了摇头,说:“他们应该有自己的特殊渠道。”
      粟裕说:“没错!他们的确有自己的特殊渠道。我还可经给你个提示,他们的特殊渠道就在苏州。”
      胡炳云瞪大了眼,说:“难道是周卫国……?
      粟裕说:“没错,这些盘尼西林就是周卫国卖给我们的,而且一卖就是一千支!”
      胡炳云失声道:“一千支!?”
      粟裕淡淡地说:“还是以远低于黑市的价格卖给我们的。”
      胡炳云不说话了。他对盘尼西林的疗效曾有切身体会,也听卫生队的军医说过,盘尼西林在黑市上的价格有多么高,可周卫国不但一次就卖给了地下党一千支盘尼西林,还是以远低于黑市的价格出售,这该是多大的一个人情啊!
      粟裕说:“间接说来,周卫国还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你想想,你又是怎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胡炳云顿时呐呐地说不出话了。
      粟裕继续说道:“现在苏州己经解放,还有一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周卫国从1946年12月以来,就一直在帮助我们,他以成本价卖给我们的东西包括急救包、棉纱、被服、粮食、药品等等我们急需的各种物资!他的确为国民党军队生产过军需品,可是,他生产的军需品从来就不包括武器和弹药,都是像急救包、棉衣、棉被这些东西,而且这些东西他不但卖给国民党军队,也卖给我们。要不然,你以为光凭缴获,我们能有那么多完好无损的急救包,能有那么多紧缺的药品吗?”
      胡炳云不由面红耳赤,说:“502,我错了。改天我亲自登门向周卫国道歉,顺便谢谢他卖给我们的盘尼西林。”
      粟裕说:“这倒不必,周卫国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再说,你也是不知者不罪。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就是方法有所欠缺。目前我们的工作重心是解放上海!至于地方上的事务,自有苏南行政公署的同志处理。而稳定苏南工商界,就有赖于周卫国了。”
      胡炳云说:“502,我明白了。
      粟裕说:“你明白就好。明天仗就要打响了,吴淞、宝山是硬骨头,你们军做好准备了吗?”
      胡炳云一挺胸,说:“部队己经占领进攻出发阵地,保证完成任务!”
      粟裕说:“那好,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从上海方向络绎不绝地送来大批解放军伤员,把苏州的各家医院和解放军驻军的野战医院都塞满了。
      期间,周卫国曾数次组织苏州商会慰问解放军伤员,从看到的解放军伤员的数量和种类来看,周卫国直觉解放军解放上海战役的进程似乎并不顺利。
      事实也的确如此。时第三野战军解放上海战役的部署是:第10兵团指挥第26、第28、第29、第33军和特种兵纵队炮兵一部,由常熟、苏州向昆山、太仓、嘉定一线攻击前进,直插吴淞、宝山,以封锁黄浦江口,阻断国民党上海守军的海上退路,之后由西北方向向市区进攻。第9兵团指挥第20、第27、第30、第31军和特种兵纵队炮兵一部,以2个军自南得、吴江等地向浦东迂回,向奉贤、南汇、川沙攻击前进,进逼高桥,协同第10兵团封锁吴淞口;另2个军集结于松江以南和嘉兴及其以东,视机攻占吴淞口、青浦。之后该兵团再由东、南、西三面与第10兵团会攻上海市区。
      战役开始后,虽然至14日解放军第9兵团己攻占平湖、金山卫、奉贤、南汇及松江、青浦等地,进逼川沙,威胁到了守军侧后。而第10兵团也攻占了昆山、太仓、嘉定、浏河等地,继续向月浦、杨行、刘行进攻。但上海守军依托外围的钢筋水泥永固工事,在航空兵和停泊在高桥东北海面的海军舰艇舰炮的支援下,连续实施反击,致使进攻部队进展缓慢,且伤亡很大。之后,进攻部队及时改变战术,以小分队行动为主,实施火力、爆破、突击结合的战术,逐个夺取碉堡,加速了战斗进程。战至19日,第10兵团相继攻占月浦、国际无线电台,肃清了刘行地区的守军。第9兵团攻占川沙、周浦,在白龙港地区全歼守军第五十一军,将守军第十二军压缩于高桥地区,并割断了其与浦东守军第三十七军的联系,与第10兵团形成了突击吴淞口之势。汤恩伯为保持吴淞口畅通,不得不将守军第七十五军调至高桥。七十五军抵达高桥后,依托有利地形,在侮空军配合下频频反击,与进攻部队展开激烈争夺。直至23日,三野特种兵纵队对高桥东北海面的国民党海军舰艇进行炮击,击中7艘,国民党海军舰艇才逃走。至此,守军主力被压缩于吴淞口两侧狭窄地区。
      与此同时,为加强进攻市区的兵力,第三野战军增调第7兵团第23军、第8兵团第25军及特种兵纵队炮兵全部,分别配属第9、第10兵团作战。
      5月23日夜,第29军攻占月浦南郊高地,第28军逼近吴淞,并对吴淞码头实施炮击。24日,第20军攻占浦东,第27军占领虹桥、徐家汇车站。24日夜,第23、第27军分别从徐家汇、龙华进入市区,第20军主力从高昌庙西渡黄浦江进入市区。至25日拂晓,全部控制苏州河以南市区。随后,第10兵团第26军攻占大场、江湾,第25、第29军攻占吴淞、宝山,第28、第33军攻占杨行等地。由于地形不利,又受在市区不能使用重武器的限制,第9兵团第27军屡次强攻苏州河北岸均受阻。25日晚n 时,经过谈判,负责指挥上海国民党军余部的淞沪警备副司令刘昌义同意率部投诚。同日夜,第31军在第30军配合下,攻克高桥。26日凌晨,刘昌义率新组建的五十一军大部向解放军指定的投诚地点移动。上午10时,配合第27军行动的第20军第66师由南京路经永安里向东进攻,包围了驻守在绍兴同乡会、铁路管理局等处的国民党青年军第二0四师等部共约1500余人,迫其全部投降。同日,第23军第67师在中央造币厂俘虏交警1000余人,27日又率先攻击淞沪警备司令部,歼灭国民党守军残部,俘虏7000余人。第68师俘交警1400余人。26日夜,第26军在消灭了江湾大批国民党溃军后,又攻到长阴路,歼灭守军第三十七军一部,俘4000余人,第76师则由塘桥站攻击李家楼,战至27日晨,守军第二十一军一部投降。27日上午9时,在当时住在上海的陆军大学教授蒋子英的劝说下,闸北守军投诚。至此,上海全部解放。同日,一直锚泊在吴淞口外的英、美军舰悄悄启航离开。
      6月1日上午,周卫国突然接到解放军驻军转来的一封请柬,邀请他参加将于次日下午2点在上海外滩中国银行大楼四楼举行的“产业界人士座谈会”,请柬的落款赫然写着:上海市市长陈毅。
      对于陈毅这位儒将,周卫国自然是如雷贯耳,却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当了上海市市长,而且竟然还知道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不过很快,周卫国就想到,这位以前的新四军军长,第三野战军司令员,现任的上海市市长知道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应该是父亲的原因。想到这一点,周卫国也就释然了。快到中午时,几个商人突然一起登门拜访,这几人都是苏南商界的头面人物,为首一人正是苏南最大的杂货商沈从云。
      这位沈从云据说是明朝那位有名的商人沈万三的后人,不管这传闻是真是假,但沈从云做生意却向来都比较公道,算是苏南商界中周卫国难得看得上眼的人物。所以周卫国和他的交情也很不错。不过,这位沈老板虽然对国民党政府颇多不满,对共产党却也并无好感,即使在苏州解放后他对解放军的态度也始终是敬而远之,但他却又并不主动和共产党对着干,倒也算得上一个异类。
      众人见面,自然不免一番寒暄。聊了投几句,沈从云就向同来的几个商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像变戏法一样,他和同来的商人每个人都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请柬,这张请柬的样式周卫国却是刚见不久,正和自己上午收到的请柬一样!
      周卫国立刻哈哈大笑,也从抽屉里拿出了上午收到的那张请柬。
      沈从云等人齐齐松了口气。沈从云笑道:“原来卫国老弟也收到请柬了,倒叫我们空自担心了半天。”
      周卫国奇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沈从云说:“今天上午我突然收到这张请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我沈从云素来和共产党没什么瓜葛,怎么共产党会突然找上我?于是就找了几个朋友想商量商量究竟该如何应对,没想到这几位也都收到请柬了。不过大家商量了半天都不得要领。干脆,我就拉着他们上你这里来了。”
      其他几个商人纷纷向周卫国拱拱手,说:“还望周老板指点。”
      其实,这些商人都知道周卫国和共产党关系极好,如今被共产党邀请去上海参加“产业界人士座谈会”,自然第一个就想到问计于他了。至于沈从云所说的大家商量半天云云,就涉及面子问题了。
      周卫国对他们心中所想自然心知肚明,却也并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说:“这里我年纪最小,如何能指点大家?”
      众人自然是大堆的奉承话抛出来,最后又一致要求周卫国“明示”!
      周卫国想了想,说:“以我的意思,明天大家都去一趟上海吧。”
      粮商王文焕忍不住开口说道:“周老板,共产党刚刚占领上海就把我们这些人召集起来开会,这事恐怕不简单。”
      周卫国说:“怎么不简单了?”
      王文焕说:“共产党占领苏州后,对大家是客客气气的,这一点大家也都承认。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共产党手中己经有了完完整整的一个大上海,这时候……说句不好听的话,卸磨杀驴也未为可知啊!”
      周卫国说:“王老板多虑了。据我了解,共产党是断不会做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的。王文焕说:“周老板,你这话……”
      周卫国淡淡地说:“我以我周卫国的名誉担保!”
      王文焕不说话了。
      整个江南商界,谁不知道苏州周卫国一言九鼎?今天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众人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怀疑他了。
      这时,沈从云突然咳嗽了几声,这几声咳嗽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倒让王文焕从尴尬中解脱了出来。
      周卫国也知道沈从云有话要说,所以也看向他。
      沈从云沉吟片刻,说:“既然卫国老弟担保,大家自然再无疑问,明日我们就一起走一趟上海吧!”
      此时此刻,显然没有人能提出比沈从云的这个提议更加有建设性的提议了,于是,在座的几个商人纷纷点头同意。
      沈从云又说道:“卫国老弟,你家中那辆从德国定制的八座奔驰轿车我们都没见识过,不如明天大家都坐你的车去上海吧?”
      其他几个商人纷纷附和。
      其实周卫国也明白他们想着和自己同车而行,安全上也多几分保障,不过对于他们的顾虑周卫国也能理解,所以笑着点了点头,说:“大家给卫国这个面子,卫国岂有不从之理?”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吹捧,周卫国却也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商人陆续告辞,沈从云却特地留到最后才走。临走的时候,沈从云语含深意地对周卫国说道:“卫国老弟,兄弟几个明天就全靠你了!”
      周卫国笑笑,说:“从云兄,明天一起去上海,也算我们乡巴佬进城一趟,机会难得,从云兄不妨睁大双眼多看看,相信必有所得。”
      沈从云笑道:“希望明天之行不会让我等失望。”
      第二天上午十一时左右,周卫国的八座奔驰轿车己经行驶在了上海的街头。
      令人惊讶的是,虽然经历过激战,上海的街面上却保持着整洁。
      经过淮海路时,周卫国突然心中一动,提议道:“各位,不如我们下车走一段路吧?”
      他的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他商人的响应。毕竟,他们对于共产党接管后的大上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还充满了好奇。
      于是,周卫国让司机停车,和其他几个商人下了车,信步在淮海路上步行向前,轿车则跟在后面不远处。
      时值中午时分,几人沿着淮海路走了投多远,就见一个解放军战士挑了一付担子走过,从担子前后箩筐里飘出的香昧推测,他挑的应该是烧饼之类的干粮,而从那解放军战士脸上有些吃力的表情和扁担下沉的弧度看,这担烧饼的分量可不轻。这时,一个车夫正好骑着一辆三轮车经过,见了那解放军战士挑担的吃力样后,主动把三轮车停在那战士前面,下车后对那战士说:“长官,你把担子放在我车上,我给你拖吧,反正我车上现在也是空的。”
      那战士放下了担子。周卫国等人都以为他接受了那三轮车夫的好意,谁知那战士却摇了摇手,说:“不用,谢谢啦。”
      说着,取下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后喝了一口水。
      那车夫赶紧说道:“长官,就让我帮你拖吧。我不会要你的车钱。”
      那战士笑着说:“那我就更不敢要你拖了!”
      说着,将水壶盖拧好,重新放回腰间,又挑起担子加快脚步走了。
      那车夫愣在当场,好半天,才感叹道:“当兵的不占老百姓便宜,这世道当真变了!”又过了一会儿,那车夫突然脸现喜色,喃喃道:“这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说完,车夫快步上了三轮车,意气风发地用力蹬车,很快就去远了。
      看着车夫和那解放军战士的背影,几个商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发现彼此的眼神中都包含了一些特殊的东西。但几人却谁也没有说话,周卫国也故作不知,继续往前走去。没走多远,几人见到一队解放军战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见到他们的市民不但没有躲避,反而都欢呼着向他们致意,一群小孩儿甚至嬉闹着跟在这支队伍的后面。战士们显然对这种情况己经司空见惯,所以并没有停下脚步,但每个战士的脸上都带着微笑。
      几人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小杂货铺时,突然发现一个解放军战士站在门口。六月初的太阳己经有了几分热度,那战士站在门口,无遮无拦,嘴唇都被太阳晒干裂了,但那战士却仍然保持着笔挺的站姿,不动分毫。
      沈从云透过杂货铺的玻璃门朝里看了一眼,发现杂货铺里面空无一人,但货架上却摆了不少货物,其中还不乏各种食物,甚至还有一排汽水。
      沈从云忍不住问道:“这位解放军同志,这杂货铺的老板呢?”
      战士肃声说道:“老板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我奉命守卫在这里,直到老板回来。”
      沈从云想了想,说:“同志,我看你都渴成这样了,杂货铺里面有汽水,你怎么不拿几瓶出来喝?”
      战士瞪了沈从云一眼,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奉命保护人民财产,怎么能侵吞人民财产?我们解放军可不是国民党的军队!”
      沈从云吃了那战士的瘪,只好尴尬地走了。
      周卫国微笑着跟上沈从云,低声对他说道:“从云,你明知道解放军的军纪严明,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
      沈从云苦笑道:“苏州是小地方,解放军在苏州能把持得住也没什么,我以为到了大上海,他们难保不受十里洋场的诱惑,谁知道……”
      周卫国摇头叹道:“你这是从门缝里瞧人,把人家解放军都给瞧扁了,合该让你受这个教训!”
      沈从云呵呵笑道:“这种教训我受了倒是甘之如怡!”
      众人继续往前走,又有几队解放军战士走过。沈从云注意到路边还有很多无主的商店,每家商店无一例外都由解放军战士看守,而这些商店里不乏卖衣帽鞋袜等日用品的商店,经过的解放军战士脚上都穿着草鞋,不少战士的草鞋己经磨破了,但却没有一个解放军战士向商店里的鞋袜看上一眼。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却见到了刚刚那个挑着担子的解放军战士。
      此刻,他正向路边的一百多名解放军战士分发着担子里的干粮。众人走近一看,见他分发的正是烧饼。
      每个战士从他手中领到两个烧饼后,就每十几人一组,围成一圈坐在路边,中间放一碟咸菜,战士们就就着咸菜和自己水壶里的水大口吃着烧饼,看来,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了。这时,几个市民给战士们送来了碗筷和开水,战士们都坚辞不收。那几个市民劝了半天也没有成效,只好又把带来的东西带了回去。
      在边上看着解放军战士们有滋有味地吃着烧饼,沈从云提议道:“我们就在前面随便找家饭馆吃点东西吧。”
      这时己经是午饭时间,众人也都有些饿了,所以都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
      很快,几人就进了路边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饭馆。
      饭馆伙计的眼光是投得说,见进来的几位个个气度不凡,自然振奋精神,般勤地将几人引入了雅座。
      几人落座后,王文焕突然开口问道:“伙计,你们饭馆什么时候重新开始做生意的?” 伙计笑着说:“回这位老板的话,敝店一直未曾歇业。”
      王文焕惊讶地说:“难道前段时间……?”
      伙计说:“这位老板想必是指大军解放上海的那段时间吧?”
      王文焕点了点头。
      伙计说:“好教这位老板知道,大军解放上海期间,上海市区并未受到多大影响,敝店照常营业,只是客人比平时少了一些而己。”
      王文焕吃惊道:“这怎么可能?”
      伙计说:“听口音,这位老板怕不是上海本地人吧?”
      王文焕说:“我们从苏州来。”
      伙计说:“那就不奇怪了。几位老板不知道吧,大军解放上海期间,市区不但没有停电、停水,连电话都照常能打通!”
      伙计解释完就出去做事去了,几个商人却是面面相觑,良久,沈从云突然感慨道:“国民党逃到台湾,肯定是回不来了!”
      吃完饭要结账的时侯,周卫国主动起身并掏出了钱袋。同来的几个商人虽然都家大业大,却也没人自信能比这位更有钱,自然没人和他争,由着他先下楼付账了。
      不过周卫国在付账时,掌柜见他拿出的是银元,当即两眼放光,硬是给周卫国打了九折。
      多出的半个银元还找回给周卫国三张纸币。
      这三张纸币的样式周卫国从未见过,拿到手上后不免多瞧了几眼。
      掌柜赶紧解释道:“老板,这钱可不是假钞,是大前天解放军市军管会才在上海发行的人民币!”
      周卫国“哦”了一声,看票面是100元面值的,随口说道:“这面值倒比金圆券小多了。”
      掌柜说:“那是,那是。”
      见掌柜小心翼翼回答的样子,周卫国突然心中生疑,说:“掌柜的,这纸币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掌柜赶紧连连摆手,说道:“没有!没有!瞧老板您这话说的!”
      周卫国脸一沉,说:“你老实告诉我,要不然我就把这纸币交到外面的解放军手里了!”掌柜苦笑道:“这钱就是解放军发行的人民币,你就是交到解放军手里也没什么啊!不过既然老板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但咱们可说好,我说完之后,您可不能收回银元!”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哪有吃饭不给饭钱的?”
      掌柜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前天上午,解放军军管会以一比十万的比价从我们手中回收金圆券,发给我们人民币。当天银元对人民币的比价大概是一比一百。可老百姓早就吃够了纸币的苦,这一拿到人民币,还不赶紧换成金银、美钞和实物?再加上银元贩子乘机哄抬银价,银元对人民币的比价立刻就开始上升,到今天不过才三天就己经翻了一番多,成了一比六百了!咱们这种做生意的,自然喜欢像老板您这样花银元的客人了!”
      听了掌柜的一番解释,周卫国不由若有所思。苏州解放前,由于全国通货膨胀,周卫国早就习惯了使用银元这一相对币值稳定的货币,苏州解放后,他花钱的时候少,也就忽略了这个问题。今天吃这顿饭,周卫国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再次看了眼手中的人民币后,周卫国突然心中一动,郑重地将这三张人民币收进了口袋中。
      见周卫国收下找给他的人民币,掌柜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沈从云等人也下了楼。周卫国不动声色地招呼他们一起出了饭馆。众人在街上又溜达了一阵子,见时间己经到了下午一点半,这才再次坐上周卫国的轿车直奔外滩二十三号的中国银行大楼。
      轿车快到南京路路口时,却遇到了路障,路障后面还守着几个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在路障前,司机把车停了下来,摇下了车窗。
      一个解放军战士上前,礼貌地对司机说道:“对不起,今天下午中国银行大楼要开会,南京路外滩路口临时交通管制,请您绕行。”
      坐在副驾驶座的孙大胆立刻说道:“同志,我们就是来参加今天下午两点的座谈会的,这是我们的请柬。”
      说着,递上了周卫国等人的请柬。
      原本这次来上海开会,周卫国是不想带孙大胆来的,毕竟现在上海都解放好几天了,拾路又有大批解放军驻扎,安全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孙大胆却死活不同意周卫国在没有他们保护的情况下前往上海。到最后,周卫国拗不过他,正好他的八座轿车除了自己、司机和沈从云等四人外,还剩两个座位,于是同意了孙大胆同去上海的要求。孙大胆倒也不含糊,在警卫排挑了一名身手最好的战士随行,又每人都随身携带了一支冲锋枪和两支快慢机,惹得周卫国直笑他们不像陪自己去上海参加座谈会,倒像是要上战场。
      那盘查的战士见车里竟然坐了两个解放军,不由一愣,在仔细查验请柬无误后,忍不住问道:“同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孙大胆掏出自己的军官证,递给了车外的战士,说:“我们是野司警卫团的,奉501、502的命令保护车里的首长。
      那战士看了孙大胆的军官证后,哪里还有半分怀疑?自然是立刻放行。
      车转入外滩后,在等候在那里的一名解放军战士的引导下停在了中国银行大楼外面。周卫国下车后,发现大楼外面此刻竟然只停了自己这一辆车,不觉有些惊讶,忍不住抬腕看了眼手表,己经一点五十分了,难道自己这些人还是最早到的?
      沈从云等人显然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在面面相觑之后,却也没有多言,只是闷声跟着另一名引导的战士进了大楼。
      一行六人坐电梯到了四楼,在那名战士的引导下往会议室走去。
      快到会议室时,周卫国等人突然听见了会议室里传来的纷杂声音,不由都是一愣,等进了会议室,五人更是目瞪口呆。
      原来会议室里现在至少有八九十人。
      这些人都三五成群地在聊着天,难怪在门外就能听见声音。
      周卫国等人进门时,靠近门口的人自然不免看他们几眼。
      苏沪工商界一向关系密切,周卫国一行又都是苏南工商界的翘楚,上海工商界中不认识他们的人还真是不多,所坎见进来的是周卫国等人后,他们不由自主都停下了交谈,改为上前和周卫国等人打招呼。这其中,周卫国自然是最受关注的人,认识他的人也最多。不过今天场合特殊,这些人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着意巴结周卫国,倒让周卫国免了察言观色、言不由衷之苦,只是微笑着和面前的人打过招呼后就走到了窗户边上,得以清净片刻。
      透过窗户,周卫国正好看见外面的黄浦江水,不免有些感慨。
      曾几何时,外滩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入目皆是属于洋人的大楼,中国人几时能像现在这样大模大样地站在这里欣赏黄埔江景?
      想到这里,周卫国不由舒心地一笑。
      这时,周卫国突然听见身旁有人说道:“卫国老弟也来了?”
      周卫国闻声转过头,见是熟识的上海纺织业巨头荣老板,便微笑着拱拱手说:“原来是荣老板,失礼失礼。”
      荣老板说:“多日不见,卫国老弟别来无恙?”
      周卫国说:“托荣老板的福,最近一切都好。”
      荣老板说:“卫国老弟刚刚在想什么呢?”
      周卫国说:“没想什么,发呆而己。不过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荣老板,总算卫国没白来一趟上海。”
      这话里却含着好几层意思。这第一,是两人平素的交情很不错,却因为上海战事久未能见面;这第二,则是两人分别为苏护工商界的领袖人物,却都选择了留在国内,而不是远走海外;这第三,自然就是两人今天都被邀请参加这个座谈会了。
      荣老板听了,心有所感,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说:“我的心思,唯有卫国老弟能明白。”
      周卫国说:“放心吧,荣老板,这天总是往好了变的。”
      荣老板说:“但愿如此。”
      周卫国知道他心里的顾虑,也不再多说,却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对了,荣老板。我刚刚到的时候发现楼下除了我的车,竟是一辆别的车都没有,这又是为何?别人家我不太清楚,可你家里不是明明有好几辆车吗?怎么今天参加座谈会也不坐车来?”
      其实进门后周卫国就己发现,今天到会的除了自己这五人,其他都是上海工商界的头面人物,这些人哪个不是家财万贯的?轿车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今天却没有一人坐车来,这就有些反常了。
      荣老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局势尚不明朗,还是低调点好啊。”
      周卫国立刻释然,理解地笑笑后,也就没有再说话。
      这时,就听扩音器里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请大家就座,座谈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周卫国抬腕一看,见果然马上就两点了,便向荣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荣老板也没有客气,在旁边随便找了个座位,又招呼周卫国和他一起坐下。
      不一会儿,受邀参加座谈会的人就都坐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会议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就见一个身着灰布中山装,穿着布鞋,年近五十的人大步进了会议室。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这人从容地在主位上坐下,又将桌上的麦克风移近了一些。随后,会场里就响起了一个爽朗的带着川音的语声:“各位工商界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首先请允许我向诸位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陈毅,新任上海市人民政府的市长。”
      会场里立刻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陈毅这个名字,与会者自然都是听说过的,也知道今天下午的“产业界人士座谈会”将由这位新任上海市市长主持,可众人猜测过无数种这位陈市长出场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真正的出场竟然会如此平平无奇!
      陈毅待会场的议论声小了一些后,才微笑着说道:“在座的朋友恐怕没有几个认识我的,就算认识我,估计也大多是因为在国民政府对我的悬赏通缉令上见过我的照片罢?如今我陈毅就坐在大家面前,大家大可仔细看看,要知道,国民政府对我的悬赏通缉令上用的照片,还是我读中学时的照片,不但模糊,而且和现在的我也很不像。”
      会场里顿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整个会场的气氛为之一松。
      陈毅继续说道:“我们到上海才短短几天,事情又是千头万绪,所习道到今天才有机会和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也算大家正式见面,正式认识了。我知道,在座的朋友们有不少都对我们共产党还有顾虑,甚至还很害怕。其实,我们共产党也没什么可泊的,你们看我陈毅,看我们在会场的这几位同志,怎么也不像青面獠牙,杀人放火之徒吧?”
      会场里又是一阵笑声。
      陈毅看了眼面前桌上摆放着的精美茶具,突然拿起一个茶杯,说道:“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讲话的时候特别容易激动,这一激动起来,就会手舞足蹈。这一手舞足蹈嘛,我面前桌上的东西自然就糟了秧。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样一个茶杯,就顶得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收入。这要是被我碰坏了,我这个供给制的市长,可实在是赔偿不起哟!所以,我请求会场的同志,还是先把这些东西‘精兵简政’撤下去吧。”
      在全场的笑声中,一个工作人员红着脸走到陈毅的桌前,将他面前的茶具收了起来,换了一个搪瓷茶缸。
      陈毅拿起茶缸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今天请大家来,除了聊聊天,见见面,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和大家商量。”
      整个会场立刻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戏肉来了。
      陈毅继续说道:“现在,上海己经完全解放,完全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国民党反动统治和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历史己告彻底结束,新的伟大建设任务己经开始。今天请大家来,有人可能会想,我们共产党是无产阶级,你们却是‘有产’阶层,今天我们邀请你们参加这个座谈会,会不会是一次‘鸿门宴’?共产党会不会像国民党惯常采用的手法那样,逼迫你们捐款捐物?甚至干脆就把你们的企业全部没收?在这里,我代表人民政府明确表一个态,我们人民政府是绝不会这么做的.我党的工商政策早己有言在先,就是十六个字:‘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凡是遵守这十六字政策的工商业,我党都坚决支持.人民政府不但保证不向大家强行摊派,不没收大家的产业,不干扰大家的合法经营,大家如果有什么困难,还可以向人民政府提出,我们人民政府愿意与产业界共同协商,帮助你们解决各种实际困难。即使有些困难人民政府暂时没有办法解决,我们也一定会向大家说明理由。”
      陈毅顿了顿,继续说道:“上海解放的那天,不少市民都敲锣打鼓,庆祝解放。我看敲锣打鼓庆祝解放是必要的,但敲锣打鼓敲不出生产来,只有在座的各位朋友和我们人民政府携手努力,才能尽早把生产恢复起来,这才是今天下午我们这个座谈会的真正目的!”
      听到这里,与会众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共产党竟然要帮资本家恢复生产!?
       陈毅微笑着说:“其实,我也听说了,你们中间有些人是准备好要走的。要走的人,我们人民政府绝不会强留。不但不强留,走了的人要是以后后悔了,想要回来,我们人民政府仍然欢迎!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对共产党搞经济缺乏信心,现在之所以留下,也只是抱着‘等着瞧’的态度看着我们,有些人甚至还想看我们的笑话!但是,我们共产党人是从来不会惧怕困难的!没错,我们共产党的确不太懂经济,可是,我们可以.从头学起,而且我们有信心能学好,有信心一定能把上海抬理好!当然,我也知道,你们中间有少数人是要反对我们的,对于这一点我们也是有着充分的准备的,我们完全有办法对付那些违法破坏的人!”
      陈毅扫视了一眼会场,最后说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现在请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意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出来。”
      会场安静了片刻后,就有一个工厂主站起来说道:“陈市长,我有个困难,不知人民政府能不能帮忙解决?”
      陈毅说:“请说。”
      那工厂主说道:“陈市长,我的工厂里有五百多个工人,现在产品销不出去,我手头的周转资金己经是捉襟见肘,如果就此闭厂解散,于我来说,虽然祖业难舍,心中难过,却也不失为解决之道。可今天听了陈市长一席话,我又觉得这么做既对不起工人,又对不起人民政府。可是,我又确实困难。能不能请人民政府帮忙,向工人做做解释,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减少他们的薪水,大家共度难关?当然,少给的薪水也是暂时的,可以记在账上,等度过难关后,我再补发给工人们。”
      陈毅沉吟片刻,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会派人调查,如果情况属实,人民政府会出面向工人们做解释工作,而且人民政府还可以向你的工厂提供部分贷款!”
      那工厂主惊喜道:“如果政府真能贷款给我,那等我的资金周转过来后,一定尽快归还贷款,并付给政府高息!”
      陈毅笑道:“人民政府贷款给你,自然是要按规定收取利息的。至于高息,就免了吧,人民政府是真心要帮助你们,可不是为了谋利。”
      与会众人其实大多数都憋了一肚子话,现在见有人提出这样的难题陈市长都有解决的诚意,自然不再顾虑。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众人于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踊跃发言,有些是提困难的,但更多却是提建议的,其中还不乏真知灼见。陈毅都一一耐心听取,又让秘书全部记录,有的问题或建议陈毅当时就给出答复,有些却说明要等调查研究后再做决定。但这么一来,反而更显人民政府的诚意。到最后,众人几乎都是抢着发言,整个座谈会的气氛热烈之极。
      见此情景,荣老板兴奋地对周卫国说道:“卫国,我的工厂明天就准备开工!”
      周卫国笑道:“荣老板,这话你该对陈市长说,不该对我说啊。”
      荣老板呵呵笑了,对周卫国的调侃之语自然不会在意。
      周卫国心中对陈毅却是大为佩服,陈市长今天这半天的言语之功,可不亚于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获胜啊!
      座谈会结束后,沈从云等人兴奋地拉着周卫国往外走,边走还边连连感慨此行不虚。五人快到门口时,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在周卫国面前,礼貌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周卫国先生吗?”
      周卫国停下了脚步,说:“是啊。”
      工作人员说:“能不能请您留步。”
      周卫国讶道:“有事吗?”
      工作人员说:“陈市长现在想见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周卫国一房,说:“当然方便。”
      工作人员微笑着说:“那么,请您跟我来。”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卫国也没有废话,立刻跟着那工作人员走了。
      沈从云等人不由都看傻眼了,等周卫国跟那工作人员走了好半天他们才反应过来,立刻议论纷纷。言语中,无不充满了对周卫国能得到陈市长单独接见这样特殊待遇的艳羡。当周卫国随那工作人员进入会议室旁边的一个小办公室时,就见刚刚在会场上谈笑风生的陈毅迎了出来。
      周卫国一愣神间,陈毅己经加快脚步,来到周卫国面前,一把握住了周卫国的双手,说:“周卫国同志,你好啊!”
      周卫国只觉心中一暖,说:“陈市长好。”
      陈毅摆了摆手,说:“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一声老哥哥就行了。”
      周卫国说:“卫国不敢。”
      陈毅说:“哪有什么敢不敢的?从新四军算起,我们就欠你父亲周老先生一个天大的人情!苏州和平解放,你又为人民立了大功,却叫我们从何谢起?”
      周卫国突然想起一事,说:“陈市长,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刚刚在会场上却是不方便问。
      陈毅说:“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
      周卫国从口袋里掏出中午吃饭时掌柜的找给他的一张人民币,又掏出一个银元,说:“陈市长,据我所知,三天前,一张这样的纸币值这样的银元一块。可是,到了今天,却要六张纸币才能值这样一块银元!不知人民政府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陈毅立刻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个问题涉及通货膨胀,是人民政府近期内重点要解决的。”
      周卫国斟酌着说道:“如果在解决这个问题时人民政府有困难,我可以略尽绵力。”
      所谓“财不露白”,又有俗语叫“树大招风”。要不是对共产党素来了解,周卫国是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要知道,一个商人贸然对当政者说出这种话,简直就是没事找抽。(苏州历史上可是出过这么一位冤大头的——明朝的沈万三。沈万三当年仗着自己有钱,先是在朱元璋定都南京时助筑都城三分之一,后来更是要替老朱搞军。这么做自然犯了老朱的忌讳。老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结果,小沈就被老朱流放云南,客死他乡了。)
      陈毅说:“你帮我们,我们自然欢迎,可是你也要量力而为啊。”
      周卫国想了想,说:“多了不敢说,如果人民政府需要,我愿意按目前的市价以十万银元向人民政府兑换人民币。”
      陈毅喜道:“十万银元?!周卫国同志,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这可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周卫国说:“陈市长太客气了,人民政府暂时有困难,正是该我们出力的时候。话说回来,如果任由通货膨胀,最终受害的还不是普通老百姓么?我周卫国虽然不才,但如果能为老百姓做点事情,还是当仁不让的!”
      陈毅点头道:“我们共产党搞经济没有什么经验,上海偏偏又是中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贸易额几乎占全国的一半!要稳定目前的金融局势,人民政府有赖于像你这样的爱国民族实业家的地方可是不少啊!”
      周卫国郑重地说:“只要是为了老百姓,人民政府但有所差遣,卫国绝不推辞!”
      陈毅连声说道:“好!好!好啊!周氏父子,不愧都是大仁大义之辈!”
      周卫国说:“大丈夫生于世,本该如此!”
      陈毅说:“周卫国同志,今天我特地把你留下,其实是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周卫国说:“陈市长请说。”
      陈毅说:“苏护两地,向来联系紧密。两地的商贸往来,更是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说是唇齿相依。如今上海的金融局势不稳定,苏南恐怕也会受很大影响吧?”
      周卫国想了想,说:“我不敢说苏南绝对不会受上海影响,但苏南的工商界与上海相比,还是相对独立的。苏南一带选择留在国内的工商业主,大多数都是对国民党失望透顶,因而对于新生的人民政府,相比上海工商界而言更有认同感。而且苏南工商界多为民族实业家,不像上海那样官僚、海外资本云集,苏州商会在苏南工商界中的影响力也不弱,我作为苏州商会会长,也有一定的号召力,再加上我个人也交了一些朋友。所有这些加起来,相信还是可以为人民政府做一些事情的。”
      陈毅叹道:“原来即使我不说,你也早想到了!”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是太苦了!陈市长,实不相瞒,很久以来我心里都藏着一个想法,那就是有朝一日让全中国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是我一己之力,终究有限,真正能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的,唯有人民政府!”
      陈毅感慨道:“你现在虽是商人,但所思所想所为,却处处站在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实在是令人钦佩!”
      周卫国笑笑,说:“陈市长过奖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为了老百姓,人民政府但有所差遣,卫国绝不推辞!”
      陈毅说:“周卫国同志,你为这个国家做出的贡献,人民政府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我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让人记住。但求无愧于心而己!”
      陈毅说:“好一个但求无愧于心!陈毅今日受教了!”
      周卫国说:“上海初定,陈市长工作繁忙,卫国这就告辞了。”
      陈毅笑道:“好!卫国同志爽快,那我就不远送了。后会有期!”
      说着,伸出了右手。
      周卫国也伸出右手,和陈毅用力一握,说道:“后会有期!”
      随后转身,大步出了办公室。
      周卫国下到一楼大厅后,突然发现刚刚参加座谈会的所有工商界人士竟然都在那里。周卫国不由一愣,见沈从云正好站在电梯口,便随口问道:“从云,座谈会不是结束了吗?怎么大家都不走?”
      沈从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一圈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周卫国发问。
      问的无非是“陈市长为何单独留下周老板?”“陈市长是否有特别指示?”“周老板与陈市长难道以前就熟识?”等等问题。
      周卫国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大家还留在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等我周卫国吧?”
      众人答道:“自然就是等你了。”
      周卫国苦笑道:“那我可就要令大家失望了!这是私事,无可奉告!”
      说着,将头一低,奋力挤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众人满腔热情却只得了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自然大不满意,所以都跟在周卫国后面,一定要他给出明确的答案。
      就这样,众人纷扰着出了一楼大厅。
      到大门口后,周卫国总算松了口气,转身对众人团团一揖,说:“卫国这就告辞了!改天请大家喝茶。”
      说完,快步下了台阶,走向自己的轿车。
      在走向自己的轿车时,周卫国注意到门口还是只停了自己那辆轿车,不由心中一动——看来陈毅来参加这次座谈会也没有坐车。
      沈从云等人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立刻加快脚步跟在周卫国后面走向他的轿车。他们想着还要和周卫国同车回苏州,路上有的是时间软磨硬抱,却也不急着现在发问,脸上自然就多了几分矜持。
      周卫国走到车边时,早己等侯在那里的司机立刻为他开了车门。孙大胆和另一名警卫战士则自然而然呈警戒队形护卫在周卫国身前。
      这一来,追在周卫国身后的上海工商业主们不由个个都为之侧目。
      这些人既然能被邀请参加今天的座谈会,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轿车自然是都有的。可今天他们却像事先商量好一般,没有一人坐车来参加座谈会。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现在新变了天,在不明共产党底细之前都不敢招摇而己。否则以上海人的习胜,哪里有不打扮光鲜出门的道理?
      他们自己不敢招摇,见了周卫国这样“招摇”的人自然大为敬佩,而且竟然有解放军给周卫国当护卫,这就更“招摇”了!再联想到刚刚陈市长竟然单独留下周卫国,有不少人己经在,合里暗自感慨——这个周卫国,也太结棍(上海话厉害的意思)了吧!
      周卫国想着心事,却没有立刻上车。主人役上车,沈从云等人自然也不好意思自己先上车,只好陪着他傻站在车边。
      就在这时侯,异变徒生。
      邻近的南京路口突然传来一阵枪声,随后,一辆黑色轿车飞速驶出路口,从车前方残留的路障碎片看,这辆轿车刚刚应该是强行通过了解放军设置在南京路路口的路障。
      随着“嘎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轿车停在了离中国银行大楼门口不远的地方,紧接着,轿车门打开,从车里钻出六个身穿西服,却用黑布蒙着头脸的大汉,这六个大汉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支冲锋枪,正是俗称“芝加哥打字机”的Thompson M1928冲锋枪。
      这六个大汉出了轿车后,其中一人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对天就是一个长点射。
      听见枪声,刚出中国银行大楼的商人们顿时慌作一团。有那老成持重的立刻就趴倒在地,还不忘大声对边上的同行喊道:“趴下,快趴下!”
      其他人则慌不择路,四散奔逃。
      枪声响起后的第一时间,孙大胆和那名警卫战士就行动了起来。在周卫国身旁的孙大胆大喊一声:“狗蛋掩护!”
      说话间,用力一拉周卫国,将周卫国拉到了轿车尾部侧方,自己的身体却挡在了周卫国身前,随即拔出腰间的快慢机,顺势将枪机在大腿上用力一蹭就己上膛,之后将枪口指向了枪声口向起的方向。
      那名叫狗蛋的警卫战士则举起胸前挂着的冲锋枪,在左手拉枪栓上膛的同时,身体己斜靠在轿车前部侧方,枪口也是指向了枪声响起的方向。
      两人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之功。
      枪声响起之后,周卫国就惊醒过来,眼看着孙大胆和狗蛋熟练之极的动作,心中不由大为赞赏。
      沈从云等人一惊之下,见周卫国被孙大胆拉到了轿车后面,不假思索也跟着猫腰躲到了周卫国身边,将身体死死地缩在了轿车后面。
      周卫国见沈从云等人的样子虽然狼狈,但却没有四散奔逃,倒也颇为佩服。对于没上过战场的人来说,他们的表现己经算得很不错了。
      这时,那六个蒙面大汉己经开始向中国银行大楼外面守卫的解放军战士开火,碎不及防下,两名解放军战士立刻被打倒在地,但很快,其他的解放军就开始分出一部分人掩护商人们撤回大楼,剩下的则开始还击,只不过那六个蒙面大汉手中的武器火力太猛,解放军一时也压制不住他们。
      周卫国冷眼旁观,很快就注意到那六个蒙面大汉手中的“芝加哥打字机”虽然采用的是50发弹鼓,他们却不是一昧扫射,而是采用的点射,彼此之间还形成了交叉火力,而且六人的射击持续了一分钟枪声还从未中断过,从枪声判断,随时至少都有两支冲锋枪保持在开火状态,显然这六人相互之间的配合很默契。随后,周卫国又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六个蒙面大汉虽然看似随意地射击,却没有朝商人开一枪,即使有商人被击中,那也是倒霉地遇上了流弹
      枪声响了一阵后,突然有几发子弹射在了周卫国的轿车上,却被车身给一一弹开——这轿车是辆防弹轿车!
      又过了一会儿,周卫国突然听见“陈毅在车后面!陈毅一定在车后面!”的喊声。紧接着,射向自己轿车的子弹突然之间就密集了起来,一连串的子弹射在轿车侧面,发出不绝于耳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子弹虽然被车身给弹开,但轿车还是被密集的弹雨击打得不停震动。
      周卫国一呆之下,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车是防弹轿车,这六人显然是把这车当成是陈毅的座车了!
      沈从云等人没想到袭击者竟卯定了自己这群人,耳听着子弹击打在车身上的声音,四人的脸全都被吓得半分血色也无!
      负责掩护的狗蛋刚开火击倒了一名蒙面汉子,就被连续几发子弹击中,身体一歪,摔倒在地。
      孙大胆吃了一惊,大声说道:“狗蛋,你还好吧?”
      狗蛋咬牙说道:“排长,俺没事。”
      说完挣扎着爬起,右手刚要将胸前的冲锋枪重新举起,却是“哎哟”一声,右臂下垂,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周卫国迅速矮身来到狗蛋身边,扶住了狗蛋。
      狗蛋见扶住自己的是周卫国,正要努力重新站起,就听周卫国说道:“别动。我给你看看伤口。”
      说话间,周卫国己经将自己的长衫下摆捞起,塞在腰间,随后从狗蛋的腰间拔出刺刀,用刺刀割开了狗蛋右手臂伤口边的衣服。
      伤口位于狗蛋右上臂上段外侧,入眼就是一片血肉模糊,而且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这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狗蛋却也失去了战斗力。
      周卫国从狗蛋腰间扯下他的急救包,却意外地见到了熟悉的包装,正是周家工厂生产的急救包。既然是自家生产的急救包,包里有什么东西周卫国就熟悉了,立刻胸有成竹地打开急救包,从里面取出两块纱布和一小瓶医用酒精,对狗蛋说道:“狗蛋,忍一忍!”
      狗蛋点了点头,周卫国用纱布擦拭了一下他的伤口后,就将那一小瓶酒精倒在了他伤口上。伤口被酒精一刺激,狗蛋立刻痛得险些昏过去,不过想起自己是解放军战士,却还是咬牙硬挺住了,但脖子上的青筋却是根根暴起。
      好在剧痛过后,周卫国己经处理完伤口,将急救包里的云南白药撒在了伤口上,又压上了急、救包里剩下的全部纱布,随后从急救包里拿出一卷绷带,飞快地缠了起来。加压包扎下,倒也不再有血从伤口渗出。(其实周卫国做的只是战时的简易清创,在战时,一般会采用一期清创,但很少一期缝合。此外,酒精对伤口刺激太大,目前很少用于正规清创。和平时期,一般对于较大的开放伤口,正规的清创术首先需要在麻醉下经过清水、双氧水、生理盐水、碘伏/新洁尔灭肤必泰、生理盐水的顺序冲洗伤口后,再重新消毒、铺巾,这才真正开始清创。至于是否一期缝合,则视伤情、伤后时间长短、季节、污染状况等多种情况而定。)
      包扎完毕后,周卫国将狗蛋扶坐在车边,却取下了他胸前挂着的冲锋枪和腰间佩着的两支快慢机,连狗蛋的弹药袋也解了下来。
      狗蛋不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吃吃地问道:“首长,您这是……?”
      孙大胆也问道:“首长,您拿枪干什么?”
      周卫国说:“干什么?参加战斗啊!”
      孙大胆一惊,说:“首长,这可不行。”
      周卫国投理孙大胆,从弹药袋里取出三个冲锋枪弹匣,拿起一个弹匣换下手中冲锋枪的弹匣后,将剩下的两个弹匣插在了腰间,随后将一支快慢机和弹药袋抛给了司机,说道:“刘奎,你在前面我在后面,十点钟方向,打狗腿。”
      司机刘奎接过周卫国抛给他的快慢机和弹药袋,低声应道:“明白。”
      立刻俯身趴在车头下,周卫国则趴向了车尾的方向。
      孙大胆拉住周卫国,焦急地说道:“首长,您的安全要紧。周围都是俺们的人,他们听到枪声肯定很快就会赶过来的。俺不能让您冒险。”
      周卫国皱眉道:“大胆,别忘了,陈市长现在还在大楼里,而且难保这六人没有后应。要是让他们冲进了大楼……”
      孙大胆惊然一惊。他曾担任过粟裕的警卫员,自然明白让这六人冲进大楼的凶险。周卫国又沉声说道:“大胆,我以前也打过鬼子,相信我!”
      孙大胆迟疑片刻,终于松开了手,断然说道:“首长,俺该干什么?”
      周卫国说:“你掩护我们开火!”
      孙大胆毫不犹豫地说道:“明白!”
      左手立刻拔出另一支快慢机,上膛后和右手的快慢机一起贴着车尾箱上方伸出去,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就是一个长点射,身体却仍然隐在车身后面。这却不是孙大胆怕死,而是长期担任首长的贴身警卫员之后,他深知保卫首长的安全才是自己真正的职责。如果必要,他自然敢于用自己的身体为保卫的首长挡子弹,但敢于为首长挡子弹和探身出去射击送死自然是两码事!
      孙大胆拔枪的同时,周卫国己经趴倒在车尾部的地上,透过车底的空间,己可看到那辆黑色轿车车底空间露出了四双腿。
      等孙大胆的枪声一响,周卫国和刘奎几乎同时开火,那四个倒霉蛋立刻被击中小腿倒地。这四人倒地后,周卫国和刘奎也毫不手软,继续射击,直到将弹匣中的子弹都打进了那四个倒霉蛋身体里,这才停止了射击,不过在更换新弹匣后,两人仍然将枪口对准那辆黑色轿车车底,保持着警戒。
      加上被狗蛋击倒的那个大汉,六个袭击者己经损失了五人。“芝加哥打字机”的射击声过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显然最后那个袭击者弹鼓里的子弹刚好打完。而他也己经发现了危险。不过碰巧他躲在轮胎的位置,周卫国和刘奎都看不见他,所以他暂时还是安全的。随着“芝加哥打字机”的射击声停下,交战双方的枪声一下子就稀疏了很多。周卫国见状立刻大声喊道:“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周围的解放军听见他的喊声后,陆续停止了射击。过了一会儿,就有四名解放军战士交替掩护着接近了那辆黑色轿车。
      四名战士分两边包围了那辆轿车后,互相打了个眼色,立刻据枪同时冲向了车后。很决,周卫国就听见一个惊讶的声音:“咦,怎么都死了?”
      周卫国听见后,立刻起身,刘奎也跟着起身,但却仍然据枪保持着警戒。
      孙大胆则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接受程度了。
      只是一眨眼的劝夫,竟然就有四名袭击者被原本该由自己所“保卫”的首长和他的司机给击毙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周卫国的尊敬一半来自于粟裕临行前的叮嘱,一半来自于先后登门拜访的鲁震明、刘远等周卫国的老部下对他们这位老上级的深厚感情。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对周卫国的尊敬,就是发自内心的了!撇开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孙大胆渐渐体会到周卫国作为一个商人所做出的贡献不说,仅仅是刚刚周卫国的当机立断,击败袭击者简单有效的战术,精准的射击,和刘奎的配合无间,就在给孙大胆这位纯粹的军人深刻印象的同时,赢得了他的尊敬——一种优秀军人对更优秀军人的尊敬。
      同时,从刚刚刘奎接住周卫国抛给他的快慢机后熟练地更换弹匣,接上作为枪托的枪套开始,孙大胆就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平素少言寡语的司机竟是看走眼了!等刘奎和周卫国配合默契地干掉四个袭击者后,孙大胆更是惊讶地发现,这位司机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个发现,又让孙大胆觉得有些不自在。作为首长的警卫,对任何接触到首长的人,都需要做出潜在危险评估,这一点无论是在平时的训练中还是在实际行动中都是极其重要的。要知道,一个好的警卫人员,固然要能解决安全保卫工作中发生的所有意外事件;而一个更好的警卫人员,则根本不会让这些意外事件发生,因为所有的工作都己经做在了前面。而现在,自己非但没有在第一时间消灭袭击者,使得首长的安全遭到了威胁,更加没有做好事先的预防工作,而且连身边隐藏着像刘奎这样一个高手都毫不知情,显然是失职。如果刘奎是敌方人员……孙大胆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时,孙大胆正好看见周卫国迈步朝那辆袭击者乘坐的黑色轿车走去。不由一个激灵,赶紧跟了上去,说:“首长,您还是别过去吧。谨防有诈!”
      周卫国说:“有没有诈也只有看过后才能知道啊。”
      孙大胆无法,只好抢前几步,走在周卫国前面,一瞥眼间,却发现刘奎正紧紧地跟在周卫国身边,不由稍稍放了点心。
      周卫国走到黑色轿车边上后,那四名最先冲过去的解放军战士都扭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他们实在是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个穿着长衫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要是从下午接待时看到的他受邀参加今天下午座谈会的请柬,而他又有自己的轿车这两点看,他自然应该是个商人。可要是从他竟然有野司警卫团警卫人员随身保卫这一点看,他的身份显然又很特殊。而更让这四名战士百思不得其解的,则是他竟然会在刚刚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突然参加战斗,而且还一下子就干掉了四个袭击者!那么他应该是,或者说至少应该曾经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这几个猜测加起来,反而更给他的身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也使得四人更增对他身份的好奇感。
      既然猜不透周卫国的身份,那四名战士在好奇的同时,自然也就对手中还拿着武器的周卫国和刘奎两人保留着一丝警惕,所以在周卫国想要靠近那六名袭击者尸体的时候,那四名战士自然而然地挡住了他。
      孙大胆赶紧上前,低声对一个战士解释了几句。
      那名战士脸色一变,又和其他几名战士低声商量了几句,很快就站开了,那意思,显然是不再阻拦周卫国靠近袭击者的尸体了。
      周卫国一言不发,走近那六名袭击者的尸体后,一一仔细观察。
      六人中,有五人都是胸口、头部等要害中弹,显然是被直接击毙的。最后一人则靠在轮胎上,身上并没有伤口,但他的蒙面黑巾此时己经被扯开,却能见到有黑色的污血从嘴角流出。看见周卫国脸上凝重的神色,一名战士呐呐地解释道:“首长,俺们冲过来时就这样了。”
      周卫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右手据枪上前,俯身过去,伸出左手摸了摸那人的颈动,没有搏动——这人是真的死了。不过在凑近那人的时候,周卫国鼻子里却闻到了一股杏仁。随后,周卫国又注意到,这人左边衣领上似乎湿了一小块。随后,周卫国又在六具尸体的上衣和裤子口袋里一一搜过,却都一无所获。
      周卫国这才站直了身体,一指那嘴角流出污血的大汉说道:“他是服毒自杀的。”
      边上的一个战士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呢?俺们解放军可是优待俘虏的。”
      周卫国解释道:“他未必相信解放军优恃俘虏的政策,而且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投降。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军人,而是特工。”
      那战士有些不明白了:“特工?”
      周卫国说:“就是特务。以前的军统特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在衣领甚至是牙齿里藏着剧毒,一旦行动失败,就立刻服毒自尽。”
      那战士吃了一惊,说:“为什么?”
      周卫国说:“为了防止自己被捕后受刑不过,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战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又喃喃道:“看来国民党也有不怕死的。”
      周卫国暗叹一声。他之所以只说军统而投提由军统转变成的保密局,就是因为军统特工虽然做了很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但他们终究是在抗战时为国家民族流过血,无论是锄奸、敌后骚扰还是情报搜集方面,都为抗战做出过贡献,而保密局则彻底沦为国民政府实行高压统治的工具,比起军统,却是大大不如了。军统特工在抗击日寇时不幸被俘,不成功便成仁和保密局特工对付中国人时失败自杀,这两者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前者值得敬佩,后者,却也最多只当得一声长叹了。只不过这些话,想必就是对这些战士说他们也未必能理解了。
      这时,己经有大批的解放军听到枪声冲了过来,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事发地点。同时封锁了中国银行大楼附近的所有路口。
      而周卫国也己和刘奎孙大胆离开了袭击者的尸体,让在了一边。毕竟刚刚袭击者己经喊出了陈毅的名字,目的显然是为了刺杀这位新任的上海市长。自己这些人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说到底,接下来的事情,和自己这些人己是全无关系了。
      不过这时那些上海商人看向周卫国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由于周卫国的果断出手,这次袭击,总体来说,商人们也只是受惊居多,实质性的伤害只有三名商人被流弹击中,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但出于上海人固有的高傲,他们并不愿意承认刚刚力挽狂澜的竟然是来自苏州而不是来自上海的周卫国,但出于人类崇拜英雄的本能,他们看向周卫国的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崇敬。
      局面被彻底控制后,陈毅出现在了中国银行大楼门口,慰问了受伤的三个商人,又安抚了一众商人,并保证将尽快查出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杜绝今后类似事件的发生。
      这么一来,商人们心虽然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却也是明显好过了些。
      之后,解放军开始疏散商人。这些商人倒也识趣,虽然心里还有些好奇,但却没有一人留下来打听内幕。
      周卫国等人自然也随着疏散的人群离开了外滩,离开了上海。那辆特制奔驰的车身虽然弹痕累累,但行驶在回苏州的路上,还是没有出现任何故障,不愧是德国出品,
      周卫国理解他的想法,也就没有勉强他了。
      回苏州的路上,周卫国始终一言不发。沈从云等人则因为受刚刚袭击的影响,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倒也没人记得要问周卫国陈毅将他单独留下究竟谈了些什么了。
      车到苏州。周卫国特地吩咐刘奎将狗蛋送到驻军医院,这才回了家。
      护送周卫国回家后,孙大胆却没有松口气,立刻命令加强了戒备。
      这次上海之行对孙大胆的触动是很大的。原本这次他随周卫国去上海虽然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但潜意识里还是没想过真的会出什么事。毕竟苏州上海沿线都解放了,而且还有大批解放军驻扎。但事实是,意外真的发生了.以当时的情况看,如果没有周卫国的当机立断,没有他和他的司机兼保镖刘奎的反击,如果那六名袭击者还有后援,那么后呆是不可想象的.看来,国民党反动派是不会甘心接受失败的。就算在政治上,在军事上都输了,他们也不会放弃一切反击的机会!而派遣特务对我方重要人员进行暗杀肯定是不会就此中止的。苏州虽然比上海解放更早,局势也更稳定,但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所以孙大胆在检讨了自己有些放松的警惕感后,立刻命令加强了对周卫国的保卫工作。同时,对于自己原本有些轻视的周卫国的保镖们,孙大胆也改变了看法。现在看来,刘奎显然就是周卫国众多保镖中的一员,而就连这么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保镖,关键时刻都能表现出这么强的战斗力,发挥出这么重要的作用,那可以想象,周卫国的其他保镖们能达到什么水平了。所以孙大胆现在对周卫国的保镖己经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尊敬。
      周卫国回家后,直接进了书房,周忠早己等在书房里。
      见到周卫国后,周忠第一句话就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周卫国讶道:“忠叔,你怎么这么问?”
      周忠说:“下午发生在外滩中国银行大楼门口的事情我己经听说了。但详细情况还不清楚。”
      周卫国说:“忠叔,这事才发生没几个小时,我们也才回家,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周忠说:“少爷忘了,我们周家在上海是有分号的。下午外滩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总是有消息来源的。”
      周卫国若有所思,说:“这事我们周家有消息来源,别家想必也会有消息来源的。”但很快,周卫国就把这个有些奇怪的想法抛开,对周忠说道:“忠叔,你能不能尽快准备十万银元,这两天内就运往上海?”
      周忠说:“没问题。
      但犹豫片刻后,周忠还是忍不住问道:“少爷,你突然要十万银元做什么?”
      周卫国说:“哦,忠叔,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己经决定按市价以十万银元向人民政府兑换人民币。”
      周忠讶道:“人民币?”
      周卫国说:“就是解放军上海市军管会三天前才在上海发行的人民政府货币。”
      周忠皱眉道:“少爷,这件事你可是做得有欠考虑。
      周卫国说:“忠叔,这事没跟你先商量是我的不对,不过,我想十万银元咱们周家还是出得起的吧?”
      周卫国说:“忠叔,这可不是单纯的买卖。”
      周忠说:“我知道,少爷,正因为这不是单纯的买卖,所以我更应该提醒你。所谓树大招风,我们周家这次一出手就是十万银元,要是传出去,岂不招人惦记?还有,说句诛心的话,你一下子给共产党十万银元,就不怕引起他们的猜忌吗?苏州以前出过一个沈万三,可是前车之鉴啊!”
      周卫国说:“忠叔,你放心。我以十万银元向人民政府兑换人民币这件事是陈毅市长和我私下里谈妥的,应该不至于泄密。至于共产党会不会猜忌我,这一点我倒是有信心的。共产党要是像以前的封建帝王那样,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得人心了。而且我相信人民政府是个负责任的政府!”
      周忠说:“少爷,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李闯王在进北京之前不也是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吗?可是进北京之后呢?还不是和以前的皇帝一个样?甚至还要变本加厉!”
      周卫国说:“共产党和李闯王不一样。其实就拿这次人民政府用人民币收兑金圆券这件事来说吧。金圆券是国民政府发行的,它的价值现在己经贬到连一张草纸都不值。按理说,共产党执政后,完全可以不管国民党留下的烂摊子。对于新的人民政府来说,处理金圆券最简单,对他们来说损失最小的方法就是直接宣布金圆券作废!可是,共产党并没有选择这个对他们最有利的方法,反而选择了难度最大,对他们来说损失最大的方法——用人民币收兑金圆券!为什么?就是因为如果废除金圆券,那么受损失的是老百姓,而收兑金圆券,受损失的却是人民政府!国民党损老百姓肥自己,共产党则是损自己肥老百姓,这一损一肥的变化,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还有,忠叔,老百姓受通货膨胀的苦实在是太多了,乱世之中,我们就是想要独善其身也不可得,如今人民政府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又刚好能出一点力,我能袖手旁观吗?”
      周忠沉默片刻后,说:“少爷,既然你信任共产党,那么我也没有话说。可是,共产党都是从山沟里出来的,他们能斗得过上海那些商人吗?”
      周卫国笑道:“忠叔,看来你也犯了上海那些投机商人们一样的错误。”
      周忠一听,也来了兴趣,说:“哦?少爷难道有别的看法?”
      周卫国说:“忠叔,我之所以坚信共产党能够解决目前通货膨胀这个问题,是因为共产党有两个极大的优势,第一个是民心!第二个,就是执政地位。先说第一个,人民政府这次为了减少老百姓的损失而收兑金圆券,看似吃了亏,却得到了老百姓的真心拥护.民心所向之下,政府将来在处理起那些投机商人时,就可以确保遭到的阻力最小。而第二点,共产党现在的执政地位,又可以确保他们处于真正的强势。表面上看起来,现在在金融市场投机商人似乎占尽了便宜,但说到底,人民政府才是真正有发言权的!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拭目以待,看着那些投机商人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周忠连连点头,说:“的确如此。
      周卫国说:“忠叔,其实这次我们以十万银元向人民政府兑换人民币还有一个好处,却是附带的了。”
      周忠说:“哦?”
      周卫国说:“现在人民币看似在不停贬值,那是因为受银价猛涨的带动。可一旦人民政府控制了银价,那么人民币的币值就会一天比一天稳定,而且,从长远来看,人民政府一定会树立人民币的信用。人民币也会越来越坚挺。金银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就因为它们都是硬通货,老百姓用它们可以换到实实在在的东西。如果人民币也能像金银那样随时换到实实在在的东西,那么,它还是一张废纸吗?”
      周忠说:“那么它也就成了硬通货了。”
      周忠叹道:“少爷的目光长远,周忠远远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