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鱼玄机传奇》


  • 作者:向哲

  • 第四十一章 主和遇冷韦庄身退
  • 第四十一章 主和遇冷韦庄身退
      原来,开平元年(908)后梁太祖朱全忠与李存勖争夺潞州(今山西长治即上党地区),李存勖求援于李茂贞,李茂贞自觉力量有限,又相求于蜀皇王建。王建立即召集大臣们商议,到底是否答应和李茂贞一同出兵,还是推辞拒绝,遂在蜀朝中大臣间也形成了主战和主和两派。
      以御史中丞周庠和户部侍郎判度支庾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如今朱全忠刚刚篡位,羽翼未丰,却与李存勖胶战于潞州,其后方雍州(今陕中北、甘西部、青海东南、宁夏局部)空虚。我蜀与岐王李茂贞正好联合,攻其不备,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再乘胜追击,三者合围,则有望光复我大唐基业。”
      王建又将目光转向韦庄问:“韦爱卿以为如何?”
      韦庄说:“如今天下五分(即朱全忠、李茂贞,李存勖、钱鏐、成汭)稍定,朱全忠夺得中原自称皇帝一统之心初起。而周边各霸主光复之心未泯,攻伐吞并之战一触即发。多虎相争,必有其伤。我蜀当坐山观虎,养兵蓄锐,静观其变。总有一日,会坐收其利。再说,打仗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与他人合作处事,总会因利益分配不均生隙。所以,本相以为独善其身更有利于我蜀。”
      主战派中的强硬派王宗懿坚决不同意韦庄的说法,他大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丈夫应以开疆拓土为荣,邻邦邀请吾等,共图大业,是看得起吾蜀。而安享现状,即有损于我大蜀威仪,又陷吾等于不仁不义。一旦他人功业有成,我等又将有何面目见天下之人哉?”
      韦庄自知此仗必败,但见主战派都是蜀皇王建的亲信,就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主战派由是占了上风。蜀皇王建也是有心扶持王宗懿,就说:“准奏,马上拟诏派兵。”
      韦庄躺在花林坊官邸的屋内,脑子里却思绪万千。自打进蜀,还没有遇到过这样被冷遇的场面。她认为,久经百战的蜀皇王建一定知道此时派兵攻打雍州是白费力气。但是,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不惜将错就错。
      不出韦庄所料,朱全忠的大将刘知俊和佑国节度使王重师重创李茂贞的军队,前去支援李茂贞的前蜀军队也以大败而告归。主战派把嘴闭的紧紧的一声不吭,蜀皇王建不但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就此宣诏立王宗懿为太子。
      王宗懿被立为太子后,和其兄王宗佶一样骄纵蛮横,亦常以凌辱轻慢旧臣为乐,唐道袭照旧在朝廷上受到王宗懿的戏谑。不知蜀皇王建是出于对太子威信的维护,还是对唐道袭的险恶用心有所察觉。对唐道袭的诉说不予理睬,反而让他去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从表象上看,太子的确立虽表明蜀朝廷内的权力争斗稍歇,但是唐道袭对王宗懿从此怀恨在心,等待机会报仇,自是不提。再说王建最宠爱的妃子大徐妃害怕将来王宗懿登上王位会危及到自己的地位,就总想搬倒王宗懿,让自己的儿子王衍当太子。这两种不希望王宗懿当太子的因素绞结在一起,暗暗地积蓄着一股搬倒太子的力量,终有一天会成为王宗懿的灭顶之灾。蜀朝内部的权力争斗,即将进入到一个白热化的阶段。
      此时,韦庄又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情,天复二年(902)昭宗因王宗涤有勇有谋,善于吏治,深得民心,便颁诏任命王宗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当是已是西川节度使的王建对此甚为嫉妒。此时,王宗涤兴建节度使府大门,用朱红色涂饰绘画,蜀人称它为“画红楼”,王建认为这与王宗涤的原名“华洪”(怀疑其有思念旧主的念头)应和,心中本来就猜忌王宗涤别有用心,此时又听信王宗佶等人因妒忌王宗涤的功劳,到处制造他的流言诽语。于是,遂召王宗涤到成都,当面责问他。王宗涤直陈说:“三蜀大致平定,大王听信谗言,是不是就此要杀功臣了?”王建看王宗涤态度如此强硬,便命令唐道袭将王宗涤灌醉,把他勒死。成都商民曾为此罢市,全军士卒伤心流泪,像死了亲属一样。这不是兔死狗烹的典型例子吗?如果这件事摊到自己身上怎么办?将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呢?
      “怎么办呢?”韦庄正在苦思冥想,此时府中小吏来报,僧人贯休来访,韦庄“请”字未出口,贯休已经站在她的床边。
      这个韦庄也真是有福之人,在关键时刻总是有贵人相助。以前在鱼幼微时代有温庭筠处处相助;在鱼玄机时代,眼看着破罐子破摔的她就要滑向罪恶的深渊,有咸宜观主出手相救;广明年间在前往洛阳的路上遭遇兵祸,险些丧生时又有吴秀才相救;景福年间落第时又有黄滔相助,才使她次年中第;到蜀以后又多亏蜀僧贯休处处帮忙,真是一员“福将”。
      贯休看着韦庄此刻的样子说:“老弟!怎么了!自到蜀以来,老衲还未曾见过你如此沮丧,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结啦?”
      韦庄吟道:“谁知闲卧意,非病亦非眠。手从彫扇落,头任漉由偏。惭兮!拙兮!蜀之势亦如前唐,是吾无能兮。”
      贯休知道韦庄此时还为朝中所发生事而焦虑,即刻和道(韦、贯诗均押an韵):
      刻形求得相,事事未尝眠。霖雨方为雨,非烟岂是烟。童收庭树果,风曳案头笺。
      仲虺专为诰,何充雅爱禅。静嫌山色远,病是酒杯偏。蜩响初穿壁,兰芽半出砖。
      堂悬金粟像,门枕御沟泉。旦沐虽频握,融帷孰敢褰。德高群彦表,善植几生前。
      修补乌皮几,深藏子敬毡。扶持千载圣,潇洒一声蝉。棋阵连残月,僧交似大颠。
      常知生似幻,维重直如弦。饼忆莼羹美,茶思岳瀑煎。只闻温树誉,堪鄙竹林贤。
      脱颖三千士,馨香四十年。宽平开义路,淡泞润清田。哲后知如子,空王夙有缘。
      对归香满袖,吟次月当川。休说惭如揵,尧天即梵天。(《和韦相公见示闲卧》)
      诗中描述了韦庄得到宰相的过程和工作的辛勤。“只闻温树誉”称她居官谨慎。“脱颖三千士,馨香四十年。”赞她脱颖而出,好名声流传四十年。即从“戕婢”的咸通九年(868)算起到后梁太祖开平二年(909)。“宽平开义路”评价她的品德宽仁公平走正道,“哲后知如子,空王夙有缘。”说君主(王建)赏识她如子,并与佛家平素有缘。“休说惭如揵(柱桩)”指出韦庄是因“工作”不顺而产生愧意和自责,这也是韦庄诗“闲卧意”的症结所在。“尧天即梵天。”在点明韦庄是因处理君臣关系而犯难的同时,为她指明侍奉皇上的办法就如同拜佛事佛。实际上是说,蜀国形势之所以至此,责任不在臣,而在君。
      韦庄说:“贯老,您的称赞此时更让我羞愧难当。”
      贯休说:“不是称赞,而是实事求是的总结。看来韦弟对蜀皇是完全失去信心了?那好办,全身而退不就行了么。”
      韦庄说:“怎么退?我先前已经答应他终身仕蜀,现在又自食其言,这样只能令天下人耻笑。”
      贯休笑道:“凡事不必太认真,你帮他建立蜀国,身居皇位,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了。再说,确保一方平安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你看,现在这个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对于你自己来讲,同样,也是功成名就。若古人所谓:‘功成身退,天之道也。’是一种规律。那么,同样:‘功成事立,名迹称遂,不退身避位,则遇于害,此乃天之常道。’亦是规律。何况,同类事例,前朝比比皆是。以当前形势的发展倾向来看,若你今不负他,将来他必负你,到那时则悔之晚矣! ”
      贯休说完此话后,又对韦庄讲了十二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在乾宁三年(896)那年,荆南节度使成汭,率领属下将领许存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侵占地盘,将长江沿岸的州县全都夺取后,又带领军队向西攻取渝州、涪州。此时,成汭对许存的勇武感到忌惮,就任命大将赵武为武泰留后。只任命许存为万州刺史,许存心中不服。成汭自知许存不得志,便派人去刺探许存的举动,回来的人说;“许存不料理州内的事宜,每天出去踢球取乐。”成汭说:“许存大概是要逃跑,现在是锻炼脚的力量。”便派军队袭击许存,许存遂放弃万州城向王建投降。王建也顾忌许存有勇有谋,就产生了把许存杀掉的念头。此时,掌书记高烛说:“你正在招揽天下的英雄豪杰以谋求称霸大业,许存在处境艰难时来投靠我们,怎么能杀害他呢! ”王建这才采纳了高烛的建议,任命许存驻守蜀州。但是,却在暗中让主持蜀州事务的王宗绾监视许存。王宗绾密报王建说,许存忠诚勇敢谦恭谨慎,确实具有贤良将领的才能,王建才放弃了先前对许存的成见,把许存的姓名改为王宗播认做养子。虽然王宗绾始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王宗播(许存),但跟随王宗播的亲吏柳修业,在私下里常常劝说王宗播要谨慎镇静以免不测大祸。此后,王宗播大凡遇到强敌,各位将领都畏惧时,他就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等到有了功劳,就声称有病,不高傲自夸,所以,王宗播才得以终身保全功名。
      贯休接着说:“对于你来说,这种方法显然已经不大适用,因为,相位总是蜀皇养子们虎视眈眈的目标。前边所说忌讳功高盖主的事例,则是希望你今后所应当注意的。至于目前,全身而退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贯休接着又说:“常言道,一了百了。正所谓,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宽。佛说‘不离于生死而别有涅槃。’不要忘了,没有鱼玄机的‘死’,那里有今天的韦庄。不破不立,不舍不得,今天之舍,正是为了明天之得。圣人将欲以兴大道,成大功,必行之以屈,是以求伸。欲做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当断则断,以免后患。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韦庄也想身退,但凭心而论,也是实在割舍不下在蜀十余年来经过呕心沥血的辛劳才赢得的荣誉,以及随之而享到的成功的愉悦。此刻她遂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痛苦地闭着眼晴,无力地倒在床铺上。如若不退,那将从此陷入蜀朝内部权力争斗的旋涡,在王建众多的养子中,自己根本占不到便宜,弄不好会身败名裂。全身而退,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对黄滔的报答,当年,正是因为黄滔的指点才使得自己中第成为进士,进而才有资格被派入蜀,得到今天这个地位。当上宰相后,她总想寻找一个机会对他进行报答,看来现在真的是没有机会了。想到此,心中禁不住泛起一阵愧疚。那么,身退以后到哪里去呢?脑中浮现出她去黄滔的家乡拜访,黄滔在月色下相送的场面,口中不由自主地吟道:“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
      贯休见韦庄此时已无话可说,说明她已经默认,就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喊来府中小吏说:“快!看,看,丞相不行了,赶快准备后事吧! ”
      韦庄“下世”的消息即刻就有人上报朝中,也许是已近卸磨杀驴时,蜀皇王建听后并不显惊讶,只是问道:“他有什么遗言没有?”
      那人答道:“只是反复吟诵子美诗‘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
      王建对侍官说:“这大概是谶语,拟旨,怎么说也是一届功臣,将他厚葬都江堰白沙乡。”
      就这样韦庄完成了她在蜀的历史使命。
      看了上述结论,大家一定会对韦庄的身退,感到诧异。在《十国春秋·韦庄传》和《唐诗纪事·韦庄》中实实在在地写着:韦庄“卒于花林坊,葬白沙之阳,”的记载,为什么要说她是功成身退呢?为了证明韦庄的“下世”实际上是一种退身的策略。所以,在这里请允许笔者再啰嗦几句。
      《唐诗纪事·韦庄》是这样说的:有一日,韦庄诵诗《闲卧》云:“‘谁知闲卧意,非病亦非眠。手从彫扇落,头任漉由偏。’识者知其不祥。后诵子美(杜甫)诗:‘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吟讽不辍 。”当时的人却将此附会成韦庄的临终谶语。如果直接运用此据,那么,韦庄必死无疑,但仔细分析却并非如此。
      其一,前者明明说是“非病亦非眠”的“闲卧”,而不是无疾而终,为什么说是“不祥”呢?所以,明显有牵强之处。
      其二,从贯休相关和诗《和韦相公见示闲卧》的内容看,其中并没有体现出“不祥”的意思。
      其三,后者反复诵杜甫“白沙”诗句实际上是念念不忘帮她考上进士的黄滔。因为,黄滔是泉州蒲田白沙乡人(今福建蒲田)。韦庄自乾宁元年(894)考中进士,在长安与黄滔分手,虽常有书信来往,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她总想寻机报答他,想象着在“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在月色照耀下“柴门”中的情景,已成为韦庄的终生憾事。无奈之下,只是反复吟诵杜甫的这句诗。
      如果说前述“不祥”与“谶语”是韦庄“卒于花林坊”和“葬于白沙”根据,那么,上述两段诗句含意的成功破译,就使得其后的“卒”与“葬”失去了根据。这样以来,韦庄之“死”也就真成了问题。
      如果对前述韦庄并未死的结论还有或然性的话,那么,其必然性,大体上说有这么几条:
      一、她从鱼玄机时代起,就喜欢的垂钓,并将此作为一项有益于调节身心的活动持之以恒。所以,垂钓是保证她心理建康的基础 。
      二、她作为道士,具有养生知识,曾参与道家修炼。
      三、六十六岁“非病 ”证明身体健康,且不是无疾而终的理由。
      四、宜君卜居之行表明她有希望长寿的愿望。
      五、《赠峨嵋山弹琴李处士》:“为我留名系仙谱(仙人名册)。”表明她已有长寿的自信。
      六、《和同年韦学士华下途中见寄》:“送我独游三蜀路,羡君新上九霄梯。”、“不堪离恨剑门西”证明她的赴蜀的不情愿。
      七、《赠云阳裴明府》:“已闻陈胜心降汉,谁为田横国号齐。”“归来能作烟波(避世隐居的江湖)伴,我有鱼舟在五溪。”证明她早已有先暂时投靠王建,再归隐伺机复出的安排。
      不出韦庄“死”前所预料,这个李茂贞果然不敢招惹,他贪得无厌,不仅向王建索要财物,还要蜀割让巴州和剑州。虽然王建没有割让土地给他,却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茂贞的儿子。谁料王建的女儿普慈公主因李继崇骄矜嗜酒而不和,派遣宦官宋光嗣送书信给父皇王建,请求回成都,王建据其意召普慈公主回归后。岐王李茂贞勃然大怒,遂与前蜀断绝交往。从此拉开了蜀、歧之间战争的序幕。
      据前述,韦庄并没有“卒于花林坊”和“葬于白沙之阳”,那么,她又到哪里去了呢?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