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战先驱》


  • 作者:业余狙击手

  • 第二十四章 乌云(十)
  • 第二十四章 乌云(十)
      薛焰皱眉看着吴伟华,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
      渐渐的,吴伟华被薛焰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薛副部长,您怎么了?” 薛焰叹了口气,转向负责记录的文书说道:“小孙,把单独谈话的第一个同志叫进来吧!”
      那姓孙的文书答应了一声,起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带回了一个人。
      这人浓眉大眼,五大三粗,正是杨大力。
      杨大力进门后,倒是礼貌地说道:“薛副部长好!吴书记好!”
      薛焰要找几个人单独谈话的事就连身为第十二旅政委的刘远都不知道,更何祝是杨大力?接到命令赶到旅部的杨大力并不知道周卫国己被停职这件事,更加不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所以他在和薛吴两人打招呼时态度还是比较热情的,不过他也没向两人敬礼。
      薛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温言说道:“杨大力同志吧?请坐。”
      杨大力依言坐下后,薛焰又说道:“杨大力同志,今天我们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和你随便聊聊,你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必拘束。不过先跟你说好,你说的话我们可都是要做记录的。好了,我们这就开始吧,要不你先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
      其实薛焰前段时间作为中共东北局通岭工作组副组长时就认识杨大力,知道这个敢打敢冲战功赫赫的原四团一营营长,现第十二旅一团团长是周卫国的爱将,不过在他想来,杨大力和自己并不熟,所以为了捎除杨大力可能带有的紧张情绪,他才特地以这种聊家常的形式开始谈话。
      谁知杨大力却愣了愣,说:“啥叫自我介绍?”
      薛焰笑了,说:“就是说说你的基本情况,比如年龄、职务啊什么的。
      说完随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
      杨大力“哦”了一声,又挠了挠头,突然脸现喜色,说:“薛副部长,您不是要给俺说个媳妇吧,”
      薛焰这时正在喝第二口水,杨大力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璞嗤”一声笑了,嘴里的水也喷出老远,幸亏偏了点,要不然就该正中杨大力面门了!
      杨大力莫名其妙地看向薛焰,说:“薛副部长,您这是怎么了?”
      负责记录的孙文书终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薛焰赶紧对孙文书摆了摆手,说:“小孙,这几句话可别记录!”
      孙文书微笑着停下了手中的笔。
      吴伟华则板着脸对杨大力说道:“杨大力同志,请你严肃点!”
      杨大力愕然说道:“吴书记,俺怎么不严肃了?俺今年虚岁都己经二十八了,又是团级干部,军龄也有八年了,怎么就不能让薛副部长给介绍个媳妇?在俺们老家像俺这样年纪的娃儿都抱了好几个了!”
      吴伟华唯有苦笑。别说,这部队里“二六八团”(年龄二十六以上,军龄满八年,团级干部以上)的结婚条件杨大力还真是都符合!这家伙要是想媳妇了,也不能怪他啊!薛焰哈哈大笑,说:“好了好了,吴书记别在意,人家杨大力同志也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对杨大力说道:“杨大力同志,找你来不是要给你说个媳妇,是要向你了解一些有关‘二·三’反革命暴乱的情况。”
      杨大力又“哦”了一声,脸现失望之色,随后说道:“薛副部长,‘二·三’反革命暴乱的情况俺们不是向上级汇报过吗?”
      薛焰说:“杨大力同志,‘二·三’反革命暴乱的情况你们之前虽然向上级汇报过,但在部分细节上,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证实。你作为原四团一营营长率部参加过平叛战斗,我们就是想向你了解你在平叛战斗中的亲身经历。你们一营当时是第一支增援通岭的部队,你就说说这方面的情况吧。”
      杨大力想了想,说:“俺是在二月二日晚十一点左右从团里知道通岭的小日本要发动暴乱这个情况的,很快团长就给俺们营下达了‘尽快抽调兵力,回城协助平息暴乱’的命令,当时俺们营正在通岭城外的山区巩固根据地,接到命令后俺立刻抽调了六个连的部队往回赶,因为山路不好走,一直到二月三日早上六点左右才进通岭。进城之后俺们营也没遇上什么抵抗。根据团长的命令,俺留了一个连防守北门,又带着其他部队赶到团部……不对,是行署,那时候俺们团部己经变成行署了。”
      吴伟华哼了一声,说:“薛副部长,您看看,连手下的营长都不知道自己的团部搬地方了!周旅长当时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够到家啊!”
      杨大力惊讶地看了眼吴伟华,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副部长没有接吴伟华的话,而是对杨大力说:“杨大力同志,请你继续。”
      杨大力应了一声后,继续说道:“见到团长后,团长让俺留下一个连作为行署的警卫部队,又让俺给团部、后勤处和电报电话大楼各派了一个排加强保卫,还让俺派一个连保护团卫生队进驻市红十字医院。剩下两个连以连为单位,和团长指挥的团直属队分三路从城南打到城北,以打散沿途的大股暴乱分子。团长给俺下了死命令,说派往市红十字医院的那个连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离开!还让俺在各部队出发前带他们去一趟市红十字医院作为战前动员,俺当时还不明白团长为什么下这个命令,可等俺带着部队去了一趟红十字医院后,马上就明白了!”
      说到这里,杨大力的双眼己经通红,薛焰的脸色也不禁黯然。市红十字医院当时收治的除了四团的伤员外,还有很多其他兄弟部队的伤员,所以一百五十多名伤员被日本医护人员残杀这个情况在暴乱平息后通报至各部队后,引起了所有相关部队的极度愤慨。直到现在,还有不少部队的军事主官在向上级要求对红十字医院剩下的日本医护人员处以极刑!
      杨大力愤怒地说道:“这班日本畜生,连俺们的伤员也不放过!他们真是连猪狗都不如!战士们看到伤员们被日本畜生残杀,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所以在后来的战斗中,对那些日本畜生就没有一个客气的,逮着就杀,根本就不留俘虏……”
      吴伟华打断了杨大力的话,说:“杨大力同志,我军一贯优待俘虏,这个优良传统你们为什么不继承?”
      杨大力怒道:“优待个屁!日本畜生杀俺们的战友,俺们凭什么给他们优待?对这些畜生,俺们就是要血债血还!”
      吴伟华还想说什么,薛焰却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随后对杨大力说道:“这个情况我们都知道,那么后来呢?”
      杨大力· 赓喷地看了眼吴伟华,说:“后来,俺们就打到北门了。团长命令俺们原地休息,过了没多久,教导营和二营也回城了。团长又下达了‘全城戒严,全面反击’的命令。俺们三个营就以班为单位在大街小巷搜剿残余的暴乱分子了。大慨在上午十点,俺们团的部队都回城了,团长又给俺们下达了新的命令,让俺们对暴乱分子只抓不杀,还要俺们把抓到的暴乱分子送到指定的关押地点。不过那时侯大家都杀红了眼,就连中国老百姓都跟着俺们一起追捕暴乱分子……”
      吴伟华再度打断杨大力的话,说:“这种混乱的局面持续了大概多久?”
      杨大力说:“混乱?哪来的混乱?暴乱分子被俺们赶得逃都来不急,还敢制造混乱?”
      吴伟华说:“我是指普通中国市民参与追捕暴乱分子,还有人趁乱打劫。
      杨大力说:“俺们当时倒真的没想到那些老百姓会掺和进来,所以让暴乱分子给伤了好几个老百姓,不过很快团长就让俺们把老百姓给分开了,还让俺们派人把这些老百姓都送回了家。那些趁乱打劫的,也被俺们都逮住了,不过那些人后来都交给市保安队处置了。”
      薛焰听得连连点头,说:“后来呢?”
      杨大力现在说的情况和周卫国刚刚说的完全吻合,这在客观上更增加了他们话的可信度,所以薛焰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杨大力说:“再后来,团长觉得俺们一营、二营和教导营连续作战比较辛苦,就把俺们给撤了下来,换上了三营和四营。俺们三个营也就没再参加什么大的战斗了。”
      其实杨大力也知道周卫国当时之所明巴他们三个营撤下来不是因为他们太辛苦,而是他们杀得太狠,但他当然不会在薛焰和吴伟华面前说这种话!
      薛焰满意地说道:“杨大力同志,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谈话的内容希望你能够保密!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杨大力大声说道:“是!”
      起身正要往外走,吴伟华突然严肃地说:“杨大力同志,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杨大力停住了脚步,看向吴伟华,说:“吴书记请问。”
      吴伟华一字一句地说道:“杨大力同志,你觉得你们周团长当时让你带部队去一趟红十字医院,是否就是为了给你们暗示,让你们仇恨日本人,再放手屠杀日本人?”
      杨大力盯着吴伟华,也是一字一句说道:“俺觉得,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说俺旅长坏话!”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
      听到杨大力这么直白的话,吴伟华不由呆住了,以至于第二个单独谈话的人进门,吴伟华才反应过来,掩饰地端起了茶杯。
      薛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吴伟华的事态,指了指刚刚杨大力坐的座位,对第二个进来的人说道:“杨三宝同志是吧?请坐。”
      进来的这人正是杨三宝。四团现在虽然扩编成了旅,但周卫国为了保证特战队的战斗力,却没有将特战队的编制相应扩大,所以在红十字医院立下大功的杨三宝现在还是当着他的特战队第三分队队长。
      杨三宝坐下后,薛焰开口说道:“杨三宝同志,听说‘二·三’反革命暴乱发生时,你在市红十字医院住院大楼三楼一个人就抗击了上百名日本医护人员的进攻,最终保护了五十多名伤员的生命安全?”
      杨三宝腼腆地一笑,说:“这是俺应该做的。”
      薛焰说:“能不能谈一谈暴乱发生后你在红十字医院的经历?”
      杨三宝点了点头,说:“好。”
      随即陷入了回忆中,眼中渐渐有了泪光,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
      薛焰温言说道:“杨三宝同志,别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杨三宝摇了摇头,说:“薛副部长,俺不是紧张,俺就是想起了那天死在日本医生护士手里的战友,心里难受……他们死得太惨子……”
      说着说着,杨三宝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薛焰静静地看着杨三宝,任由他越哭越响。
      过了好一会儿,杨三宝才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后说:“薛副部长,吴书记,俺知道这样不对,可俺就是忍不住……”
      薛焰温言说道:“没事,杨三宝同志,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其实我们心里也很难过。可是,现在国民党反动派和日本人却都造谣说我们杀害日本平民,在国际上大肆歪曲宣传,刻意抹黑我们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我们这次来,就是尽可能了解暴乱的细节,再把真相告诉尽可能多的人!所以希望你能把你的亲身经历尽可能客观地描述一遍。”
      杨三宝点了点头,说:“俺明白!”
      杨三宝又想了想后,说:“暴乱发生的二月三日那天,俺虽然还住在医院里,但伤其实都好了,天亮就要出院的。想到第二天就要回部队,俺一晚上都没睡着,干脆半夜打好背包坐在病床上等天亮。后来突然就听到楼外面传来枪声,因为天太黑,俺从窗户往外看什么也看不清,只看到好像是有人在交火,过了没多久,俺又听见楼下传来惨叫声。俺当时怎么也想不到那就是日本医生和护士在残杀俺们民主联军的伤员!那时候,应该还不到凌晨四点。”
      吴伟华插口道:“你怎么知道不到四点?”
      杨三宝说:“因为在那之后不久,病房的灯就全灭了,很快又亮了起来,接着又灭了,就这样三次,灯再也没亮起来。灯灭之前俺看到墙上的挂钟正好是四点!”
      薛焰说:“根据查获的暴乱文件,暴乱发起的信号就是全市电一灭一亮三次,最后全灭,时间是凌晨四点,红十字医院的日本医护人员是提前发动的暴乱。所以杨三宝同志说的这个时间应该没错。杨三宝同志,请继续说。”
      杨三宝说:“俺听到楼下传来的惨叫声后,觉得不对劲,正要出去看看,羽田护士就来了。对了,羽田护士是俺住的病房的责任护士,她会说中国话,对俺们伤员也很好。她来就是给俺们报信来的,她告诉俺们,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像疯了一样在杀伤员!俺们听她这么说,就赶紧做好准备,这时侯有一个日本军医端着步枪冲进了病房,他要杀羽田护士,俺就杀了他,夺了他的枪。俺拿着武器刚出门,就遇上了其他日本医生护士冲上三楼,俺当时也役多想,就把冲上三楼的日本人都干掉了,后来俺又发动三楼的伤员用病床堵住了二楼通往三楼的两边楼梯,就这样,俺们凭着几支缴获的步枪和十来颗手榴弹坚守三楼,一直守到朝鲜营的战友们来解救俺们。等朝鲜营的战友们上了三楼,俺们才知道,楼下两层楼的所有伤员,都被日本医生护士给杀了!俺们下楼后,还能看见那些死难的战友,他们死得真是太惨了……”说到这里,杨三宝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薛焰沉痛地说道:“杨三宝同志,我们平息了暴乱,这就是对烈士最好的告慰!”
      杨三宝连连点头,硬咽着说:“薛副部长,死难的伤员们都是好样的,他们都是和日本人战斗到最后一刻才牺牲的,他们没有丢俺们民主联军的脸.前些天上级虽然追授这些伤员为烈士,可俺只要想起暴乱平息后还有人不承认那些死难的伤员是烈士,还污蔑他们没有反抗,俺心里就难受!”
      薛焰安慰道:“杨三宝同志,事情己经过去了,也得到了妥善处理,你就不要多想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吴伟华不由尴尬不己。
      到现在想起这件事吴伟华心里还很不自在。其实当时他倒不是不愿意授予牺牲在红十字医院的那一百五十四名伤员烈士称号,而是考虑到一下子多出一百五十四名烈士有可能淡化平息暴乱战斗的辉煌战果,所以决定在庆功大会时只对战斗中阵亡的十七名官兵授予烈士称号。他的本意是等庆功大会结束后再补授。可没想到在开会讨论时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周卫国等驻军代表就坚决要求第一批就给那一百五十四名伤员授予烈士称号,到最后还和他吵了起来,他自然不能在周卫国面前服软,所以干脆就没提出等第二批再补授烈士的解决方案!他也没想到这事后来竟然让当时东北局通岭工作组的组长汪金祥给知道了,在汪金祥的亲自过问下,很快上级就补授了这一百五十四名伤员烈士称号。这样一来,周卫国等通岭驻军干部固然不买他的好,就连那些伤员原本隶属的其他兄弟部队对他都颇多微词。对这件事的处理,吴伟华自认是失策之至!
      吴伟华心中转着这些念头,也就没听见薛焰和杨三宝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杨三宝起身出去了,随后孙文书叫进了第三个单独谈话的人。
      但在抬头见到这第三个人后,吴伟华立刻精神一振。这个人他认识,名叫赵山药,是原四团机炮连,现第十二旅机炮营的营长,暴乱发生时被周卫国私自下令处决的那一百二十多名前关东军军官当时就关押在他的机炮连驻地!薛副部长找他来谈话,当然就是要和他谈那一百二十多名前关东军军官未经审讯就被处决的事了。想到这里,吴伟华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简单的开场白后,薛焰果然直接切入了主题,对赵山药说道:“赵山药同志,暴乱发生时,你担任四团机炮连连长。当时,在你们机炮连驻地,是否关押着一批前关东军军官?”
      赵山药毫不犹豫地纠正道:“薛副部长,暴乱发生时,俺们机炮连驻地关押着的是一百二十七名日本战犯!”
      吴伟华忍不住说道:“赵营长,这一百二十七名前关东军军官都未经审讯,你怎么能断定他们都是战犯?”
      赵山药说:“吴书记,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一百二十七名战犯在东北杀人、放火、强奸、抢劫……无恶不作,他们的罪行都有确凿的证据证实。一月十九日远东盟军最高统帅部公布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宪章》您知道吧?那里面就提到,战争犯罪包括危害和平罪、战争罪和违反人道罪。这一百二十七名战犯至少都犯了战争罪和违反人道罪,他们要不是战犯,谁是战犯?”
      当初周卫国下令处决那一百二十七名战犯后,曾向机炮连全体官兵解释过战犯的含义,赵山药虽然不记得周卫国解释的全部,但却记住了要点,此刻原样照搬,却是足明巴吴伟华给问住。
      要是说到马列著作,搞政工出身的吴伟华自然可以倒背如流,可这个《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宪章》,吴伟华倒真是不甚了了。所以他也不敢贸然接口——要是连民主联军一个营长都知道的东西堂堂通岭分省委书记兼行署专员都不知道,那岂不是丢脸?
      吴伟华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侯,就听薛焰说道:“赵山药同志,请你说一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赵山药说:“二月三日凌晨四点,暴乱开始后,俺们机炮连驻地就遭到一千多名暴乱分子的围攻。这些暴乱分子都具备了一定的军事素养,武器装备较好,在进攻上也比较有组织,事后俺们才知道,那支暴乱分子队伍都是由前关东军士兵组成的,他们的装备在整个通岭的暴乱分子队伍里也是最好的,因为光在战斗结束后俺们就缴获了轻机枪三挺,步枪、手枪三百多支,而整个平叛战斗俺们团才缴获了轻机枪五挺,步枪、手枪六百多支!而且他们的指挥官还是个前关东军战车大尉教官,可见当时他们一定还打着俺们机炮连驻地那两辆坦克的主意。”
      吴伟华皱眉道:“赵营长,请说重点!”
      赵山药说:“吴书记,俺就是在说重点啊!当时进攻俺们机炮连的鬼子有一千多人,可俺们连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百四十多号人,敌我兵力对比高达七到八比一实际上,那一百多名战犯一听见外面的枪响就都不老实起来了,所以俺们在阻击敌人的时候,还要分出两个班二十多人看着那一百多名战犯,这样一来,一线敌我兵力对比就将近十比一了!暴乱的鬼子缺少武器弹药,可俺们机炮连驻地正储存着大量武器弹药,为了抢夺这些武器弹药,鬼子在进攻时根本就不惜伤亡!再加上战斗开始后,关押的战犯又开始骚乱,可想而知,俺们连当时的防守压力有多大!正是因为俺们连防守压力大,团长才亲自赶来俺们连驻地指挥作战。团长进了俺们连驻地时,正好有十来个战犯撞破关押他们屋子的屋门,冲出来要抢俺们战士的武器.团长当机立断,果断命令开火,击毙了这十来个战犯!这时,外面的鬼子再次发动了进攻,剩下的战犯自以为有了靠山,都不老实起来,当时的形势非常严峻,如果让那些战犯逃出来,在俺们内部造成混乱,俺们的防线就有全线崩溃的危险!团长考虑再三,这才下达了处决这一百多名战犯的命令!在处决这些战犯后,俺们机炮连多了两个班的生力军,又没有了后顾之忧,最终,在团长的指挥下,俺们彻底击退了敌人!没有让敌人得到俺们的一枪一弹!”
      薛焰接口道:“赵山药同志,你认为处决那一百多名战犯对你们保卫机炮连驻地的战斗取得胜利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赵山药想了想,说:“要是那一百多名战犯没有被处决,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俺们就算最后能守住驻地,伤亡肯定也小不了!所以,俺觉得,那一百多名战犯不但该杀,而且必须杀!”
      薛焰点了点头,说:“赵山药同志,我们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赵山药说了声“是”,看也没看吴伟华一眼就起身出门了。
      吴伟华看了眼薛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现在总算意识到,当时机炮连驻地的情况是否真正危急到必须立刻处死那一百多名战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可当事人全都是周卫国的老部下,就算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要从这些人嘴里听到周卫国的坏话,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时,孙文书又叫进了第四个单独谈话的人,原四团朝鲜营营长,现第十二旅三团副团长李成万。
      示意李成万坐下后,薛焰开口问道:“李成万同志,暴乱发生前,通岭驻军曾在通岭市内进行过一次大搜捕,这个大搜捕主要就是由当时的四团朝鲜营执行的,你当时是朝鲜营营长,能否跟我们谈一谈大搜捕的前因后果?”
      李成万想了想,说:“说到这个大搜捕,首先就有必要先说说日本人解放联盟,通岭支部日本工作人员内海勋被杀案。”
      薛焰点头道:“请说得具体一点。”
      李成万说:“内海勋被杀案发生在一月三十一日凌晨五点左右。死者内海勋当时正从通岭日本居留民聚居区最大的妓馆‘水华园’出来,根据该案第一目击证人‘水花园’一个艺妓的证词,内海勋走出‘水花园’后不久就遭到了枪击,不过证人并没有看见开枪的人。枪声响起之后不久,正在附近巡逻的我营一连一排三班的三名战士就赶到了现场。在确认死者身份后,他们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这本来可以看作是一个单纯的刑事案件,但由于死的是日本人,最早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是我们朝鲜营的战士,日本人就造谣说内梅勋是被我们朝鲜营的战士杀害的!所以,团长就决心尽快破案,抓住凶手!”
      吴伟华提醒道:“李成万同志,你好像离题太远了。”
      李成万微笑道:“吴书记,您别急,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
      吴伟华笑笑,说:“看来是我耐心不够,李成万同志请继续。”
      这个李成万是目前第十二旅中唯一不是周卫国老部下出身的团级干部,属于自己要拉拢的人,吴伟华可不想在这种小问题上和他闹不愉快。
      李成万继续说道:“案子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少线索,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在我们查案的过程当中,线索竟然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到当天下午,案情有了重大进展,有个‘日本人解放联盟’的工作人员向我们反映两个前关东军军官有嫌疑。通过对这两个嫌疑犯的审讯,证实了他们两人就是杀害内海勋的凶手!因为整个案子破得太顺利,团长和政委觉得不正常,干脆就顺着那些线索查了下去。这一查,就查出大问题来了!从‘日本人解放联盟’通岭支部里,我们共搜出轻机枪、步枪、手枪、手榴弹、军刀等武器二百余件,还从日本人解放联盟,通岭支部支部长小野的办公室保险柜里搜出了一份名单!原来,日本人正策划在通岭搞一次暴乱,从日本人解放联盟,通岭支部搜出的武器就是日本人准备用于暴乱的,而那份名单上的人,则都是暴乱的军事骨干!当晚十九点整,通岭全市戒严,我们营和工人纠察队全体出动,按照那份名单,共计抓捕日本战犯一百二十七名!”
      吴伟华忍不住纠正道:“李成万同志,当时有证据证明你们抓的这一百二十七人都是战犯吗?”
      李成万奇怪地看了眼吴伟华,说道:“吴书记,当初行署的批捕文件上不就说明了,抓的这一百二十七人都是战犯吗?批捕文件上还有您的亲笔签名呢!”
      吴伟华顿时郁闷不己,李成万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批捕文件的确是行署发出的,上面也的确有他的亲笔签名。不过当时是考虑那一百二十七人都是暴乱军事骨干,一次性逮捕这么多人有可能导致通岭日本人的恐慌,所以才以战犯的名义加以逮捕,创示与普通前关东军军人的区别,何祝那时谁也想不到暴乱发生后周卫国会下令处决这些人而自己还需要利用这点做文章啊!
      薛焰说:“大搜捕进行得顺利吗?之后通岭日本居留民有没有因此对民主政府产生抵触情绪?”
      李成万想了想,说:“大搜捕进行得很顺利,当晚就结束了,结束之后,行署就在城里四处张贴了《告通岭地区日本居留民书》,向日本居留民解释了我们抓的都是战犯,和普通日本居留民牙戈有任何关系。而且为了确保日本居留民和我们中国人一样过个好年,我们还向他们分发了大量粮食、肉类、煤炭等过年物资。所以普通日本居留民并没有对民主政府产生抵触情绪。”
      薛焰起身向李成万伸出了手,说道:“李成万同志,感谢你的配合。”
      李成万赶紧起身和薛焰握手,边握手边说道:“首长真是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吴伟华急了,薛焰这么做就表示和李成万的谈话己经结束,可李成万说了这么多,自己想要的话却一句都还没有呢!想到这里,吴伟华腾的起身,就要说话。
      薛焰似乎猜出了吴伟华的想法,突然转身对他说道:“吴书记,你如果有什么话,不妨等谈话结束后一起说出来!”
      吴伟华一愣,极不情愿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过既然起身,吴伟华也只好和李成万握了握手。
      李成万出门后,进来了第五个单独谈话的人,原朝鲜营五连连长,现第十二旅旅部警卫连连长高应锡。
      朝鲜营五连由于在平息暴乱战斗中经受住了考验,战斗力又强,所以在四团扩编为旅后被周卫国调来做了旅部警卫连。至于原来的警卫排,则被周卫国补充进了杨大力的一团。警卫排长王七斤也成了一团一营三连连长。
      高应锡坐下后,薛焰说道:“高应锡同志,你们朝鲜营五连是个光荣的集体!暴乱发生后,作为预备队,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了红十字医院,又参加了之后的反击战斗。暴乱平息后,你们连的抓捕分队又抓住了暴乱日本首犯藤田实彦,可说得上是劳苦功高。不过我们今天找你来,并不是要和你谈你们连的这些功劳。而是想听你说说此次暴乱国民党首犯孙耕晓在观看处决战犯时被吓死的经过,因为当时刑场的警戒就是由你们朝鲜营五连负责的。”
      高应锡想了想,说:“二月二十日下午,大约有七十多名战犯经过公审后被判处极刑。刑场设在通岭郊外。当时被押往刑场的,除了那七十多名要被处决的战犯,还有观刑的六十多名红十字医院被俘的医生护士和二十几名国民党特务,孙耕晓就在这里面。行刑一共分四轮,前面三轮每轮二十人,剩下的十几名战犯作为第四轮。行刑的方式是砍头,因为团长说,日本人怕被砍头,我们就偏要砍他们的头,让其他日本人看了今后连想都不敢想再作恶!日本人都是胆小鬼,还没进刑场就有战犯大小便失禁了。到了真正行刑的时候,被吓得半死的人更多!最后一轮行刑的,都是红十字医院被判处死刑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当初用手术刀残害我们的伤员,我们现在只有用鬼头刀砍他们的头才能解气!不过他们那个叫柴田久的院长真投骨气,临死前还趴在地上喊‘饶命’,说他不想死。真是笑话!他杀了我们民主联军那么多伤员,以为喊一句‘饶命’我们就会饶了他!你说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可笑那柴田久以为趴在地上我们就砍不了他的头,死也不肯起来。团长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砍头,给他行刑的兄弟也真是好本事,他就算趴在地上,那兄弟也一刀把他的头给砍了下来!那刀砍下柴田久的头后,还砍进了土里,柴田久的头硬是被他脖子里喷出的血给冲出老远!所有看见的战友们都直夸行刑的那位兄弟好刀法!”
      薛焰笑着说:“高应锡同志,看来当时你们把注意力都放在观看处决战犯了!要是有战犯要逃走怎么办?”
      高应锡傲然说道:“有我们五连盯着,谁能逃走?团长以前说过,老虎就算在打盹的时候也保持着警惕,我们就是老虎,别说我们没有打盹,就算我们打盹了,那些战犯有几斤几两,能逃到哪里去?再说了,他们当时都被吓傻了,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逃啊!”
      薛焰说:“孙耕晓是怎么死的?”
      高应锡一脸鄙视地说道:“还能怎么死的?被吓死的!柴田久的头被砍下后,我们就听到有人大喊大叫,还没等我们看仔细喊叫的人是谁,那人就倒在地上全身抽动,口吐白袜了,等我们看清他是孙耕晓后,他己经手脚一伸翘了辫子!我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役种的人!都能被活活吓死,他还配叫男人吗?”
      薛焰说:“高应锡同志,请你仔细想想,孙耕晓被吓死之前,有没有人特地刺激过他?我是指……”
      薛焰顿了顿,说:“我们的人!”
      高应锡立刻一摇头,说:“没有!当时孙耕晓和其他国民党特务站在一起,我离他最近,大慨有五六公尺距离,没看见有别人接近过他。再说了,当时战士们都在看行刑的兄弟们表演刀法,谁有那工夫去刺激他?”
      薛焰点了点头,说:“高应锡同志,感谢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有关孙耕晓之死,如果你再想起什么还有补充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再来找我们。”
      高应锡莫名其妙地说道:“我没什么要补充的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当时我们全连一百多号人都看见的啊!”
      薛焰微笑道:“高应锡同志,我是说如果,并不是说你一定就忘记了什么。对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高应锡立刻起身,说:“首长再见!”
      说完,转身出门了。
      接着进来的第六个单独谈话的人,是原四团直属队,现第十二旅直属队队长林水生。林水生进门后,大步走到会议桌前立定,肃声对薛焰和吴伟华说道:“首长好!”
      不过他也没有向两人敬礼。
      薛焰说:“林水生同志,怎么每次见你这个神枪手都是这么不苟言笑?不要这么拘束嘛。”
      林水生应道:“是!”
      薛焰笑了,说:“还是拘束!算了算了,不强求!你坐下吧。”
      林水生说:“谢首长!”
      这才坐下。
      薛焰说:“听说你们旅直属队的队员每一个都能以一当百,这是不是真的?”
      林水生说:“不知道,没试过。”
      薛焰忍不住笑了,说:“这可真是实在话!我相信你这样惜字如金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可信。这样吧,你就说说你们在暴乱发生后击毙行署暴乱分子内应董国祥的经过吧。”
      吴伟华顿时懵了,被董国祥挟持的这件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他宁愿永远也不再提起!他本以为今晚单独谈话的内容都是和周卫国有关的事情,怎么也没想到薛焰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眼前这个叫林水生的看样子就傻呼呼的,他要是把当时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向薛焰汇报了,自己的形象不是全毁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有心人利用自己被扶持这件事大做文章,那可是什么“革命意志不坚定”、“叛徒”、“反革命”的大帽子都可以扣上的啊!
      到了这一刻,吴伟华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写那封检举信了!
      林水生想了想,说道:“二月三日凌晨五点左右,俺们得到确切情报,说通岭行署有暴乱分子的内应,那内应是个军统特务,名叫董国祥,他的掩护身份是行署的锅炉工。得到这一情报后,政委立刻命令俺们团直属队剩下的三个分队紧急增援行署,肃清内奸。行动由赵参谋长亲自指挥。”
      薛焰说道:“林水生同志,我打断一下,据我所知,当时行署正被一千多名暴乱分子围攻,你们是怎么进入行署的?”
      林水生说:“当时暴乱分子的确正在围攻行署,但他们的进攻都集中在行署正门,而俺们选择进入行署的地方是行署的后山。当时暴乱分子在行署后山脚下只有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部队,消灭了这支小部队后,俺们就从行署后山爬了上去。”
      薛焰微笑道:“这五十多名暴乱分子自然挡不住你们四团直属队了!后来呢?”
      林水生说:“俺们三个分队从行署后山爬了上去后,赵参谋长命令俺带领一个分队直奔行署办公大楼,赵参谋长亲自带领另一个分队保卫行署机要室,第三个分队则对行署其他地方展开彻底搜索,抓捕一切不在自己岗位上的人员。”
      薛焰点头道:“赵参谋长的这个安排很有条理!”
      随着薛焰和林水生的一问一答,吴伟华的心也是七上八下。好在直到现在林水生还没说到他最害怕的事情,他也就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林水生说:“俺带着一分队进入行署办公大楼后,先后发现了两具警卫员的尸体,经过彻底搜索,最后发现有一名可疑分子占据行署专员办公室负隅顽抗。”
      薛焰皱眉道:“那名可疑分子占据了专员办公室,那当时吴书记和陈副专员又在哪里?”
      薛焰这个问题问出来,吴伟华顿时四肢冰冷,心也不由自主扑通扑通乱跳一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薛焰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命运……一切的一切,全完了!此刻,吴伟华头脑己是一片混乱。
      这时,就听林水生说道:“当时吴书记和陈副专员为了指挥行署的防御作战,都靠前指挥,所以正好不在专员办公室内。”
      在这一瞬间,吴伟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呆呆地看着林水生,看见的却是林水生漠无表情的面孔。吴伟华拼命摇了摇头,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对林水生大生欣赏之意——别看这个林水生平时看起来傻呼呼的,关键时刻还真是立场坚定,有大局观啊!是个可造之才!
      吴伟华正想着,薛焰己经感慨道:“幸亏当时吴书记和陈副专员都不在,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说着,无意中看了吴伟华一眼,正看见吴伟华古怪的神情,随口问道:“吴书记,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吴伟华赶紧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说起来我们的保卫工作的确没有做好,竟然让国民党特务混进了行署!以至于牺牲了两名同志!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况真是危险啊!要不是林水生同志带人及时赶到,董国祥这个特务会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还真不好说!”
      薛焰不疑有他,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转向林水生说:“后来呢?”
      林水生说:“后来俺们通过侧墙爆破,进入了专员办公室,击毙了该名可疑分子,行动中,俺们直属队无一伤亡。后据吴书记和陈副专员辨认,该名可疑分子就是行署的锅炉工,也就是暴乱分子的内应董国祥。”
      薛焰赞赏地说道:“你们直属队可立了大功了!”
      随即站了起来,向林水生伸出了手,说:“好了,林水生同志,事情的经过你己经说得很详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谢谢你的配合。”
      林水生也站了起来,和薛焰握了握手,说:“首长,这是俺们应该做的。”
      薛焰微笑道:“改天我希望能以私人身份和你这个传奇神枪手好好聊一聊,不知你愿不愿意?” ”
      林水生仔细想了想,说:“俺要是没有任务的话就可以。”
      薛焰哈哈笑道:“林水生同志,你可真是实在啊!这样吧,回头我找找你们周旅长,让他给你放一天假!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聊聊了!”
      林水生顿时脸露喜色,说:“首长,您找俺旅长给俺放假,这么说俺旅长没事了?”
      薛焰一愣,说:“周旅长本来就没什么事啊!”
      林水生说:“那上级为什么要俺旅长停职接受调查?”
      薛焰正色说道:“林水生同志,上级只是要周旅长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配合组织上弄清楚一些问题!”
      林水生说:“俺们想不通,为什么俺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旅长还要接受调查?”
      薛焰说:“林水生同志,请你相信组织!组织上一定会调查清楚,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这样吧,你还是先回去吧,周旅长的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再议论。组织上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林水生低声说道:“是!”
      转身走了。
      林水生走后,薛焰看了眼手表,对孙文书说道:“孙文书,把最后一个单独谈话的同志叫进来吧。”
      孙文书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吴伟华不由好奇地看向门外,这次单独谈话的人都是调查组确定的,吴伟华也不知道究竟都有谁,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前面谈话的六个人都是弄清真相的关键性人物。所以此刻他心里也忍不住猜测着这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会是谁。
      不一会儿,孙文书和一个军官装束的人走了进来,吴伟华定睛一看,只见这人正是原四团参谋长,现任第十二旅参谋长赵杰。
      吴伟华不禁有些奇怪,不知薛焰找赵杰来又要问些什么?
      赵杰进门后,薛焰立刻起身说道:“赵参谋长,很抱歉耽误你的休息时间。”
      赵杰笑笑,说:“薛副部长客气了,您代表组织上找我谈话,我自然要全力配合。”
      薛焰说:“赵参谋长请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长话短说吧。首先,你能不能简单说说,暴乱发生前,四团团部为什么要搬离行署?”
      赵杰讶道:“我们团部搬走是为了给行署腾出办公的地方,这点吴书记和陈副专员都可以作证啊!”
      薛焰看了眼吴伟华,说:“吴书记,你说呢?”
      吴伟华尴尬地说道:“当时周旅长的确是说要给我们腾出办公的地方的,不过……”薛焰摆了摆手,说:“这一点己经没有疑问了。”
      随即转向赵杰,说:“暴乱发生时,行署和四团团部的警卫力量各有多少?”
      赵杰说:“当时,行署的警卫部队有行署本身的一个警卫班,先后从我们团警卫排抽调过去的两个警卫班和从机炮连抽调过去的一个加强重机枪班。我们四团团部的警卫力量为一个警卫班。另有作为预备队的团直属队三个分队驻守,但后来因为得知行署有暴乱分子的内应,所以那三个分队的战士都增援给了行署。
      薛焰说:“行署暴乱分子内应董国祥被击毙的经过你知道吗?”
      吴伟华的心顿时揪紧了。赵杰当晚就在行署,自己被董国祥胁迫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赵杰可是周卫国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又不像林水生那样傻乎乎的,现在有这个机会让自己出丑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要是他现在把真相捅出来……吴伟华不敢再想下去了。
      赵杰平静地说道:“知道,董国祥占据专员办公室负隅顽抗,被四团直属队一分队当场击毙。不过当时我正和吴书记、陈副专员在一起,这经过也是听团直属队队长林水生同志汇报的。”
      吴伟华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赵杰为什么也说假话。自己被董国祥挟持的这件事明明是反击自己的最好机会啊?赵杰作为周卫国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怎么可能会把这次机会轻易放过?要说他在向自己卖好,吴伟华光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可他今天既然当着薛焰的面说出当时他和自己和陈怡在一起这样的话,日后要是再想说自己被董国祥挟持了又有谁会相信?等等,陈怡……对!陈怡!原来关键就在于这个陈怡!原来林水生根本就不是傻,他是和赵杰串通好了说假话的,他们的目的就是保护陈怡。至于指使他们这么干的人,自然就是周卫国了!周卫国啊周卫国,你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保护你的心上人,你竟然硬生生放过这个扳倒我的最好机会!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此时此刻,吴伟华心中真是说不出的舒坦。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了——一直以来,自己都以被董国祥挟持为耻,而从那以后,每每见到陈怡,心里也总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因为当时只有陈怡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种种丑态!自己却忘了,陈怡当时也是被董国祥扶持的!说起来两个人倒有点一根绳上栓的两蚂蚱的味道。周卫国如果想利用自己被董国祥胁持这件事做文章,就会不可避免地把陈怡也扯上。说到底,当时两个人的表现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谁坚贞不屈,谁贪生怕死又有谁能证明?要是逼急了,自己硬指陈怡贪生怕死,上级再对她来个无休无止的调查,周卫国岂不是得不偿失?想明白这些,吴伟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己经找到周卫国真正的弱点了,这个弱点,就是陈怡!东吴大学的大学生怎么样?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怎么样?留学过德国的高材生怎么样?就算是抗日英雄又怎么样?有了陈怡这个弱点,只要自己愿意,他周卫国照样要被自己踩在脚下!
      薛焰说:“其实刚刚这个问题我己经问过林水生同志了,之所以再次提到这件事,是因为我希望你们通岭驻军引以为戒,加强内部保卫工作,以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
      赵杰说:“请薛副部长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持警惕!其实暴乱平息之后,我们就对通岭各机关单位进行了彻底调查,清退了所有可疑人员!同时强化了所有机关单位工作人员及部队官兵的思想政治教育,以从根本上杜绝敌人从内部攻破我们堡垒的企图!”
      薛焰起身说道:“你们的工作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好。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赵参谋长,你可以回去了。”
      赵杰跟着起身和薛焰握了握手,又和吴伟华握了握手,转身出门了。
      吴伟华能感觉得到,赵杰在和自己握手时,特地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包含的意思吴伟华自然清楚,但是,赵杰出门后,吴伟华还是说道:“薛副部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薛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孙文书说道:“小孙,你先出去一下。”
      孙文书依言起身,出了办公室后,把门从外面带上了。
      门关上后,薛焰看向吴伟华,说:“吴书记,其实我也有些话想对你说,不过既然你先开口,那就由你先说吧。”
      吴伟华说:“还是薛副部长先说吧。”
      薛焰说:“吴书记,还是你先说吧!”
      吴伟华见推辞不过,便说道:“薛副部长,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话,通过今晚的谈话,我觉得第十二旅上下,完全是在包庇纵容周卫国!您不知道,第十二旅简直就像是他周卫国一个人的部队!在第十二旅,周卫国就像家长一样说一不二,拥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的权威,甚至可以凌驾于党的领导!我认为,出现这样的情况,身为现第十二旅,原四团政委的刘远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话说回来,刘远同志和周卫国原本就是同学和朋友,他们两人从两年多以前就一个当政委一个当团长,现在又是一个当政委一个当旅长,这样的搭配迟早是要出问题的!而且周卫国作为主力部队的旅长,一直没有入党,这正常吗?他的动机是什么?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薛副部长……”
      薛焰再也忍不住了,脸一沉,打断了吴伟华的话,说:“吴书记,我想提醒你,周旅长和刘政委的工作搭配,是上级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他们以前是同学也好,是好朋友也罢,都和我们本次的调查工作无关!还有,周卫国同志担任第十二旅旅长是否正常也不是你该评价的!当年的新四军军长叶挺同志也不是党员,难道你认为这也不正常吗?你是否还要问一问叶挺同志的动机?是否还要深思一下党中央的决策?”
      吴伟华顿时脸都被吓白了,赶紧说道:“薛副部长,我绝不是这个意思……”这话可要说清楚,政工出身的吴伟华自然知道,有些大帽子一旦被扣上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来的了!
      薛焰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吴书记,我的同志哥!革命队伍就是个大家庭,这个大家庭里的成员之间有一些争吵,有一些磕磕碰碰,这是完全正常的!但是,在实际工作中,我们还是要尽量避免带着个人情绪!何况,我们共产党人本就应该襟怀坦荡,大公无私,你是一名老党员,又是通岭的最高党政领导,更加要以身作则!你和周卫国同志有什么恩怨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东北目前的局势错综复杂,国民党反动派‘假和平,真内战’的嘴脸通过这次通岭反革命暴乱己经暴露无遗!在目前这样异常严峻的形势下,党中央、东北局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能作为战略大后方的通岭,而不是一个内部争斗不休的通岭!通岭工作的核心,就是围绕着如何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奋斗!周卫国同志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但是,他是一个对党忠诚,对民族忠诚的优秀军事干部.而且他至少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你的坏话!光这一点你就比不上他!”
      吴伟华脸涨得通红,却又不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薛焰叹了口气,说:“我今天的话可能说得重了些,但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还是毛主席说过的那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吴伟华连连点头,说:“谢谢薛副部长指出我的不足,我一定引以为戒!”
      薛焰说:“好了,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今晚我想睡在十二旅旅部。”
      吴伟华张口结舌半天,只好说道:“那,那我……”
      薛焰说:“你回去吧,希望你好自为之!”
      吴伟华赶紧说道:“会的会的,我一定不辜负薛副部长的期望!”
      薛焰看了看门,没有说话。吴伟华顿时尴尬不己,有心要说一些场面话,却又说不出,想了想,只好转身出门了。出门后,吴伟华正看见等在外面的孙文书。孙文书见吴伟华出来,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走进了会议室。不过此刻孙文书的这笑容看在吴伟华眼中,却显得无比怪异!
      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后,吴伟华不由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往前走。走出几步后,吴伟华不自觉地伸手在额头一抹,触手是一片冰凉。这冰凉,正如吴伟华此刻的心情。
      第十二旅旅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吴伟华带警卫员出了旅部大门后,林水生忍不住对边上的赵杰说道:“参谋长,俺真后悔刚刚说假话.他吴伟华以为自己是哪颗葱?天天对俺们旅长指手画脚!那天他被董国祥挟持的时候,可把当干部的脸都丢尽了!”
      赵杰低声说道:“水生,你少说几句!”
      林水生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参谋长,俺明白!当时被胁持的可不止一个吴伟华,还有陈副专员,如果俺们把吴伟华被胁持的事情捅出去,陈副专员也很有可能受到牵连!别说陈副专员当年在虎头山就对俺们独立团好,就算为了旅长,俺们也不能把陈副专员给扯进来!”
      赵杰说:“水生,其实旅长想得比我们还要深,旅长替吴伟华隐瞒他被胁持的事情是从大局出发,是为了维护通岭领导班子的团结!”
      林水生说:“依俺看,那家伙可未必能明白旅长的苦心!”
      赵杰说:“他明不明白是他的事,我们自己能够问心无愧就行了!走,我们见旅长政委去!”
      说完,转身出了房间,林水生叹了口气,紧跟在他后面。
      两人出门后没走出多远,就见一人飞快地跑上楼。
      赵杰认得这是警卫连的金基善,见他急匆匆的样子,叫住了他,说:“小金,什么事这么急啊?”
      金基善抬头看见赵杰,脸上顿时一喜,说:“参谋长,您在就好了。旅部门口出了点情况,连长也吃不准,就派我进来身汇报请示。”
      赵杰一呆,说:“什么情况连高连长都处理不好?”
      他这话倒不是没有由头,高应锡虽然带兵不久,但却先后经历过四团剿匪和平息暴乱战斗,还带队抓住过暴乱日本首犯藤田实彦,连周卫国都夸他成熟老练,要不然也不会把他带的朝鲜营五连直接调来做旅部警卫连了。要是连高应锡都处理不好的情况,那恐怕就真的不一般了
      金基善说道:“旅部门口有十几个穿着我们民主联军军服的人硬要闯进来,这些人我们都不认识,还都骑着马,又对不上口令,所以岗哨不放行。但那些人里一个为首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直喊着旅长和政委的名字,后来我们连长也赶去门口了,但还是摸不清这些人的来路,所以派我进来汇报。”
      赵杰不由皱眉沉思。目前整个通岭市内,除了行署和调查组的警卫部队,民主联军就只有十二旅这一支部队,这支陌生的民主联军装束的小部队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再说,由于暴乱平息才一个多月,通岭市区目前足足驻扎了十二旅的三个主力团,这支小部队又是怎么通过城防的?想了好一会儿,赵杰对这些人的来历也不得要领,只好对金基善一挥手,说:“走,下去看看!”
      又看了眼林水生,说:“水生,一起下去看看吧?”
      林水生点了点头,他也对这十几人的来历产生了好奇。
      三人下楼后,赵杰和林水生老远就见灯光下旅部大门口两帮人正在对峙着。一帮是旅部的警卫部队,另一帮自然就是那十几名下了马的民主联军装束的人了。
      三人加快了脚步,快到旅部大门时,林水生突然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指着那十几名民主联军装束的人中为首的那人说道:“邱副司令员……”
      赵杰定睛一看,见那人果然不是别人,正是老独立团团长,原警备第三旅旅长,现任纵队副司令员的邱明!
      林水生这句话说出口,旅部警卫连的战士们都是一呆,连长高应锡看看赵杰,又看看邱明,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邱明这时也看见赵杰了,顿时爽朗地笑道:“原来是小赵啊,你们第十二旅的衙门可真难进啊!”
      赵杰赶紧快步上前,走到邱明面前后,一个立正,敬礼后说道:“邱副司令员好!第十二旅参谋长赵杰向您报到!”
      林水生也跟着上前立正敬礼。
      邱明还礼后对赵杰说道:“小赵啊,别客套了,卫国在里面吗?”
      赵杰点了点头,说:“旅长和政委都在。”
      邱明又看向林水生,说:“你叫林水生是吧?我知道你,当年虎头山独立团头等神枪手!”
      林水生腼腆地笑笑,说:“邱副司令员过奖了,俺也是跟旅长学的。”
      赵杰则对呆在门口的高应锡等人说道:“还不快把枪放下,这是纵队邱副司令员!”
      高应锡等警卫战士赶紧放下了枪,一起向邱明敬礼。
      高应锡还嗫嚅着说:“对不起,邱副司令员,我们不知道……”
      邱明一一回礼后,笑着对高应锡说:“没事没事,我也是走得太急了,忘了带介绍信。我从南门进城正好碰上老独立团的人,他们认识我就放行了,你们不认识我,不放行也很正常。再说了,你们这是忠于职守,要说对不起,也是该我说,我刚刚的态度不好,向大家道歉。同志们,对不起!”
      说完,邱明立正向警卫连官兵敬了个礼。战士们赶紧还礼。
      邱明转身对赵杰说道:“小赵,走,边走边说。对了,别叫我邱副司令员,还是叫我老团长吧。”
      说完,将马鞭交给边上的警卫员,自己当先朝里走去。
      赵杰应了一声,赶紧和林水生跟在邱明身后。
      在走过高应锡身边时,邱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不错!果然不愧是周卫国带出来的兵!回头让你们周旅长表扬你!”
      高应锡一听,立刻挺起了胸膛。
      邱明一行人往里走时,赵杰忍不住问道:“老团长,您怎么突然想到来我们通岭了?”
      邱明叹了口气,说:“上午上级的命令转发到纵队,我就想着要来,要不是政委走不开,他也跟着来了。怎么样,卫国他没什么情绪吧?”
      赵杰说:“没有,您也知道我们旅长的性格。再说,调查组薛副部长传达的上级命令只是让旅长暂时停职,接受调查也只是谈话,连佩枪都没有解除!”
      邱明点了点头,说:“嗯,这还差不多,看来老薛也不是不近人情的!”
      赵杰眼前一亮,说:“老团长,您认识薛副部长?”
      邱明失笑道:“认识?当年长征时我和老汪、老薛一个行军锅里喝过野菜汤,你说我们认不认识?”
      赵杰一呆,说:“老汪?”
      邱明低声说道:“就是上次来通岭的汪部长!”
      赵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汪部长对我们都这么客气!”
      邱明叹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老汪来之前我是跟他说过你们旅长和政委的好话,但老汪是个讲原则的同志,你们如果自己的工作没做好,他是绝不会仅仅因为我的话就对你们这么客气的!不过没想到老汪这回碰到小人了,竟然让他回避调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汪询私了呢!”
      赵杰关切地说:“那汪部长没事吧?”
      邱明笑道:“能有什么事?老汪的老上级是罗政委,罗政委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当了老汪这么多年的上级还会不了解他的为人?其实这回调查组之所以没派老汪带队,就是为了堵住小人的嘴!所以说,那小人这回怕是要失算了!”
      赵杰松了口气,说:“老团长,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罗政委既然是火眼金睛,那自然能看出我们旅长是被人诬陷的了!”
      但很快,赵杰又是面色一紧,说:“老团长,这些您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亲自来一趟通岭?”
      邱明低声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卫国受委屈闹情绪吗,所以赶着过来看看他。再说,作为纵队领导,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也要表态不是?”
      赵杰说:“表态?老团长,这是……?”
      邱明说:“知道上级为什么这么重视这次调查吗?你想啊,通岭是一个重工业城市,是我们民主联军将要建设成大后方的城市,这个城市在不久前还发生了大规模的暴乱,可现在暴乱平息后这个大后方的党政最高领导却向上级写信检举当地驻军的军事主官,这问题能算小吗?据我所知,这事现在己经惊动了林总和罗政委,这次派出调查组,就是林总和罗政委亲自下的指示!”
      赵杰“啊”了一声,说:“这么严重?”
      邱明摇头笑道:“不严重,依我说这还是好事!反正我是相信卫国的,我想无论怎么调查,最终肯定都会证明卫国是清白的!现在有了林总和罗政委的亲自指示,更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还卫国清白。不过为了表明我们纵队的态度,我必须来一趟通岭,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卫国好欺负呢!”
      赵杰笑道:“老团长,您这一来,我们可什么都不怕了!”
      说话间,两人己上了楼,迎面正好看见薛焰带着孙文书走出会议室。
      薛焰抬眼看见邱明后,先是一呆,随后就笑道:“邱疯子,什么风把你给吹到通岭来了?”
      邱明笑骂道:“老薛你这话可不地道,通岭是我们纵队的防区,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薛焰摇摇头说:“你看看,还是这脾气,吃不得一点亏!”
      邱明正色道:“老薛,你也知道我是吃不得一点亏的人,怎么这次还这么不给我面子?连我的人也欺负?”
      薛焰说:“我说老邱,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啊!周旅长暂停职务可是上级的意思,我充其量只是负责具体执行。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负你邱疯子的爱将啊!再怎么说,你邱疯子发话,我总要给点面子吧?”
      邱明笑骂道:“呸!你和老汪一个德性,都是原则重于泰山的人,我的面子管个屁用!”
      薛焰正色道:“老邱,你这话就错了,你的面子好歹比个屁要管用!”
      邱明苦笑道:“算了,你书读得多,我是说不过你的!”
      薛焰说:“好像俗话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吧?你老邱怎么反过来了?”
      邱明高举双手,说:“好了好了,老薛,算我投降了行吧?”
      薛焰笑道:“得了吧,你老邱几时主动认输过?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话可说在前头,你叫我帮忙可以,但决不能让我违反原则!”
      邱明说:“老薛,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经过你的调查,你认为卫国是不是被人诬陷?”
      薛焰正色说:“老邱,党的纪律你是知道的。别的我不能多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调查组这次来通岭,只负责谈话、记录,向上级递交材料,并不作出最后的结论!我们要相信,对周卫国同志的最终结论,组织上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答复的。”
      薛焰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作为一名老党员,我要对党负责,我会就周卫国同志在平息暴乱中所起的作用向上级提出自己的看法。”
      邱明用力一拍薛焰肩膀,说:“好,有你老薛这句话就足够了!算我邱明没有白交你老薛这个人!”
      薛焰皱眉抚着被邱明拍过的肩膀,苦笑道:“老邱,你要是多拍几次,我这肩膀恐怕就要废了!”
      又转身对赵杰说道:“赵参谋长,能不能在你们旅部给找个房间,我和孙文书晚上想住在这里。”
      赵杰说:“没问题!我们旅部条件虽然差一点,腾个房间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薛焰对邱明说道:“好了老邱,不跟你说了,再说你又要拍我肩膀,我可受不了你这熊掌!”
      邱明笑道:“那你还不走?你走了我还耳根清静呢!”
      薛焰说:“哪有你这样赶人的?这可还没过河呢,就开始拆桥了?”
      邱明笑道:“好好好,改天请你喝酒。”
      薛焰说:“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邱明说:“怎么,酒瘾犯了?今天可不行,我晚上得赶回去,明天还要去总部汇报工作。不过我会在总部待一段时间,你要是这几天能回去,我们就再叫上老汪,咱们喝个痛快.怎么样?”
      说着,伸手作势又要拍薛焰的肩膀,薛焰赶紧躲开,说:“就这么定了!”
      又对赵杰说道:“赵参谋长,你赶紧带我走吧!”
      赵杰忍住笑说道:“薛副部长请跟我来。”
      又对林水生使了个眼色,林水生会意,对邱明说道:“邱副司令员,请跟我来。”
      在林水生的带领下,邱明一行来到周卫国的房间外。
      房门是虚掩的,邱明轻轻一推就开了,走进去后,正看见周卫国和刘远两人对坐在炕上边喝茶边聊天。
      邱明大步走了进去,说:“我说你们两个可真清闲啊,都开始喝上茶了!”
      周卫国和刘远看见进来的是邱明,赶紧下了炕,正要向邱明立正敬礼,邱明己经摆摆手说:“算了算了,都不是外人,这一套就免了。给我个杯子,我要喝茶,渴死我了!”
      周卫国和刘远一听都笑了,周卫国拿了个杯子,倒上茶后递给邱明,说:“老团长,您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们了?”
      邱明说:“怎么见面都问我这问题?你们好歹都是我的部下,我来看看你们不行吗?”
      说完,喝了一大口茶,享受地闭上眼回味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说道:“怎么味道不对?喝起来就跟茶叶末泡的茶一个味儿?”
      刘远笑道:“老团长,我们喝的就是茶叶末泡的茶啊!”
      邱明笑骂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通岭,你们就招待我喝这茶?”
      周卫国说:“老团长,您也没说要喝好茶啊,我们还以为您想和我们同甘共苦呢!您要喝好茶,我这就让警卫员给您买去。”
      邱明放下茶杯,说:“算了,我也就这么一说。看见你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喝茶,我也就放心了,这趟来通岭,总算没有白来。”
      周卫国说:“老团长,您也太小看我了吧?要是遇上这么点事都不能心平气和,那我还是您的兵吗?”
      邱明突然放下了茶杯,长叹一声,说:“卫国,你是我的兵没错,可我这个老团长当得不合格啊!”
      周卫国讶道:“老团长,您这话是怎么说的?”
      邱明说:“卫国,我说的是实话!当年我们团主力离开虎头山后,让你一个人担起虎头山根据地的重担,说心里话,我和老吴心里都很不好受!后来你能把虎头山根据地发展壮大,我们都为你感到自豪!抢救运动的时候,张仁杰那个汉奸叛徒让你受委屈了,不过那时候到处都在搞运动,我和老吴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没法给你说话,但作为你的老上级,没能保护好你,我一直心里有愧啊!没想到现在又有小人要对你搞阴谋诡计了。那封检举信我也看过了,简直就是满纸狗屁!你是我的老部下,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放心,现在不是当初搞抢救运动的时候,现如今任谁要动你,都要先过老子这关!就算拼了这个纵队副司令员不当,我也不能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周卫国感动地说:“老团长……”
      邱明摆了摆手,说:“卫国,要是感激客套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周卫国一时也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邱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给我们弄点吃的吧,晚饭还没吃呢!”
      周卫国赶紧说:“老团长,您等等,我这就让司务长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邱明说:“不了,我马上就要赶回去,明天还要去总部汇报工作,给我们带上点大饼就行了。”
      见邱明确实急着走,周卫国和刘远也投敢挽留,一边让金基善去伙房拿大饼,一边陪着邱明下楼。
      快到旅部门口时,金基善和旅部警卫连的几个战士也跑步拿来了一大包大饼和十几个水壶。
      把东西交给邱明的警卫员后,金基善解释道:“水壶里是司务长准备好的豆浆,就是不太热。”
      邱明笑道:“豆浆可是好东西!”
      众人出了旅部大门,邱明对周卫国说道:“卫国,到总部后,你的事,我会当面向林总和罗政委汇报的。你就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旅长一路顺风!”
      邱明爽朗地笑了,翻身上马,和带来的警卫员一起疾驰而去。
      看着邱明等人远去的背影,周卫国突然觉得一阵难受,他在心里说道:“老团长,对不起!”
      直到再也看不见邱明等人的身影,周卫国和刘远才转身往回走。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进了周卫国的房间后,刘远才笑着对周卫国说道:“卫国,这回你放心了吧?我就知道老团长不会看着你被别人欺负的!”
      周卫国笑笑,说:“这件事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事实摆在面前,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根本就站不住脚,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卫国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说实话,在这种时候老团长能够亲自来一趟通岭安慰我,我的确很感动。”
      刘远说:“是啊,老团长的那一番话可是动了真感情的,也只有老领导老上级才能说出那样掏心窝子的话!”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周卫国说了声“请进”后,赵杰推门走了进来,向两人敬了个礼后说道:“旅长、政委,刚刚薛副部长说要和孙文书住在我们旅部,我自作主张同意了,还给他们腾了个房间。”
      周卫国说:“这算什么自作主张?薛副部长想要住在我们旅部就让他住好了。刘远想了想,说:“薛副部长有没有说要住多久?”
      赵杰说:“薛副部长说,调查组回去之前,他想一直住在我们旅部。”
      周卫国笑道:“一直住在我们旅部?薛副部长这是要监视我呢?”
      赵杰说:“旅长,这您可就说错了。薛副部长和咱们纵队邱副司令员可是老战友.我想他住在我们旅部主要还是为了保护您!您想啊,有薛副部长住在我们旅部,吴书记就算想来找您的麻烦,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刘远皱眉道:“参谋长,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
      赵杰说:“政委,吴书记和我们旅长不对路全旅上下谁不知道?就说这次对旅长的调查吧,要不是吴书记打小报告,旅长至于被停职吗?”
      刘远正色说道:“赵杰同志,作为第十二旅的参谋长,请注意你的措辞!”
      赵杰激动地说道:“政委,我从来就不敢忘记我的职责,更加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没错,出了这个门,我是第十二旅的参谋长,对于每一个发牢骚的干部战士,我都会强调,不要妄加议论,要相信组织,要相信上级,要相信党,这件事组织上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旅长情白的!可是关上门,我只是旅长的老部下,是旅长亲自带过的一个兵!眼睁睁看着旅长受委屈,我心里能好受吗?当年抢救运动的时侯,旅长己经被冤枉了一次,被逼得吐了血,还失去了父亲!如今旅长又被冤枉,这回难道还要把旅长逼得吐血,逼得失去什么重要的亲人那个小人才满意吗?好人就一定要被坏人欺负还不能抗争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说完这些话,赵杰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平息了激动的心情后又说道:“反正这屋里没有外人,这些话我不说出来心里憋得难受!”
      刘远叹了口气,说:“赵杰,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没错,你是卫国的老部下,是他亲自带过的兵,可是我比你们认识卫国都要早,我是他的老同学、老朋友,卫国加入八路军还是我介绍的,如果要论和卫国的关系交情,我想我怎么都不会不如你们吧?看到他被别人冤枉,难道我心里就不难受吗?可是,作为党和人民的干部,我们做任何事都必须从大局出发!什么是当前的大局?对我们来说,通岭这个大后方的稳定就是大局.为了通岭的稳定,个人就算受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当然,为了通岭的稳定让卫国受一点委屈绝不意味着他就要逆来顺受,对别人的冤枉听之任之,相反,越是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越是要坚持立场,据理力争,用事实来证明卫国的清白!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党有正常的组织程序和纪律。我们的做法一定要符合这些组织程序和纪律,绝不能乱来。否则,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帮不了卫国,反而会给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以口实,徒然增加卫国的麻烦!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赵杰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刘远说的有道理,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政委,对不起,我刚刚的态度不好,您别往心里去。”
      刘远说:“赵杰,你用不着道歉,其实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帮卫国!”
      周卫国笑着说:“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硬是被你们两个给弄复杂了!算了,我明天就下部队去。我现在虽然不主持十二旅的日常工作,但下到部队跟着一起训练总可以吧?”
      赵杰说:“旅长,薛副部长刚住进我们旅部,您就要下部队,别有用心的人会不会说什么?”
      周卫国说:“正是因为薛副部长住在我们旅部,所以我更应该避嫌,否则别有用心的人就该说我和薛副部长互相勾结串供了!”
      刘远点头道:“我也觉得你离开旅部比较好,不过,你准备去哪支部队?”
      周卫国说:“我想去机炮营。”
      刘远说:“为什么去机炮营?”
      周卫国说:“机炮营前几天又淘了好几辆坦克,加上原有的和最近修复的两辆,满打满算现在也有十一辆坦克了,勉强可以组建一个战车连,我想重点抓一抓这个战车连的训练。对了,成立战车连还要你签发一道命令,毕竟现在第十二旅的日常工作是由你主持的。
      刘远笑道:“明白。你就放心当你的幕后掌柜吧!”
      周卫国正色说:“阿远,我的停职可是真的停职,不是开玩笑!第十二旅的工作你真的要全面负责起来.军事训练方面你不必担心,老独立团的传统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再说各团的训练前些时侯我都检查过,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其他的事情,相信你都能处理好。我到机炮营后,只要上级没有正式撤销对我的调查,恢复我的工作,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你们最好别来找我,免得给你们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刘远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现在的确要注意这些细节,今后我们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根本就无机可乘!”
      周卫国欣慰地笑了,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赵杰,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政委有其他事情要谈。”
      赵杰看了周卫国和刘远一眼,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向两人敬礼后出门了,出去后,还细心地将门关上了。
      赵杰走后,刘远有些奇怪地问道:“卫国,为什么要赵杰走?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赵杰谈?”
      周卫国说:“当然有。我想申请复员!”
      刘远一呆,下意识地说重复了一句:“复员?”
      随后就大惊失色地说道:“什么?你想申请复员?为什么?”
      周卫国没有说话,他知道无论现在自己说什么,刘远都可能不理解。
      刘远果然不理解,他在房间里走了好几个来回,还是没能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最后,刘远不得不停了下来,激动地对周卫国说道:“卫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很大委屈,所以才想要一走了之?”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阿远,其实这个事情我己经考虑很久了,并不是今天才想到。
      刘远说:“可是,卫国,你可要想好啊!你现在提出复员,别人会怎么想?”
      周卫国说:“阿远,你放心,我虽然想复员,却不会在现在这时候提出来让别人看笑话!我要走,但不会窝窝囊囊地走,我要等还我清白后再光明正大地离开!”
      刘远简直要抓狂了:“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复员?”
      周卫国说:“阿远,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打完了鬼子就申请复员!现在,抗战己经胜利了,就连日本人发动的暴乱都被我们平息了,我为什么不能申请复员?”
      刘远说:“卫国,话是这么说,可你现在是十二旅的旅长,你走了十二旅怎么办?”
      周卫国说:“十二旅还有你,还有老独立团的骨干,还有老独立团的军魂和骄傲.我在不在并没有任何关系!”
      刘远说:“不!我永远也代替不了你!没有你,就没有老独立团的军魂和骄傲!老独立团的骨干也会受到影响!你一走,第十二旅很有可能就此从一支百战雄师变成一支三流部队!周卫国说:“阿远,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名叫陈正伦的国军营长吗?就是他,在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淞护抗战的战场上,亲口告诉我,作为一名军人,他最感觉到愧疚的就是,他打过内战,杀过同胞!陈营长最终牺牲在了淞沪战场,他用自己的鲜血洗刷了自己的罪孽,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我是一名中国军人,我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在抗击侵略者的卫国战场上,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就算默默无闻地死在阴沟里,我也绝不会后悔,绝不会退让!没错,我有眼睛,我懂得辨别,我也痛恨国民党政府的黑暗和腐败。可是,要我打内战,要我对当初曾经在一个战壕里一起打鬼子的国军兄弟开枪,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阿远!”
      说到这里,周卫国己是泪流满面,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周卫国的结局只有两种,一种是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牺牲,一种是默默无闻地老死!绝没有第三种可能!刘远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卫国,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共产党难道就想打内战吗?如果那个蒋委员长能够放弃独裁;如果国民党能够和我们共产党坐下来好好商量,和我们共产党和其他民主党派共同组成联合政府,能够不对我们共产党和其他民主人士下刀子;如果政府能够给老百姓好日子过,谁愿意打内战?我不否认我们共产党内部也有小人,也有败类,但是,我们绝大部分的共产党人都有崇高的理想和信念,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盛,使得这个国家的人民不再遭受压迫,不再受列强的欺凌!也许我能活着看到那一天,也许我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但我坚信,历史会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历史会给我们客观的评价!”
      周卫国惨然一笑,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想流芳百世!我只想做不违背我原则的事情.阿远,你不要再劝我了,我己经决定了!”
      刘远还想再说,周卫国却哽咽着说道:“阿远,我想回家!”
      刘远呆住了。良久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说:“既然你己经决定,我就不再多说了。好自为之吧!”
      第二天一早,刘远签发命令,第十二旅机炮营组建战车连,并将战车连的训练场设在通岭城外航空总队机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
      上午,周卫国在旅部见到薛焰,薛焰告诉周卫国,昨天的谈话材料己经通过电报发给了上级,希望周卫国能够耐心等待上级对他做出的结论。
      周卫国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告辞薛焰后就搬出了旅部,直接和新组建的机炮营战车连进驻了城外的训练场。
      当天下午,忧心忡忡的吴伟华在办公大楼下无意中遇到几个正兴致勃勃讨论着什么的行署警卫连战士。
      吴伟华随口向他们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一个战士说道:“吴书记,我们下午去城外看十二旅的战车训练了。
      吴伟华讶道:“什么战车训练?”
      另一个战士说:“好家伙,足足十一辆坦……呢!
      第一个战士提醒道:“坦克。”
      第二个战士说:“我知道那叫坦克!”
      吴伟华皱眉道:“我怎么越听越糊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战士说:“是这样的吴书记,十二旅机炮营今天上午新组建了一个战车连,他们连长在我们连长面前显摆,还邀请我们下午去看他们的训练。训练场就在城外飞机场边上,我们几个今天不用站岗,听说这事后就和连长请了假,去看了他们的训练。说是战车连的训练,其实主要就是周旅长给战车连的人示范怎么驾驶坦克和攻击。周旅长那技术真叫高!坦克开的飞快,炮和机枪打得还准!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吴伟华惊讶地说:“周旅长会开坦克吗?”
      第一个战士说:“周旅长当然会开坦克。我们听机炮营的人说,周旅长以前还参加过淞沪会战呢,听说那时他就是战车连连长了!”
      吴伟华说:“淞沪会战?战车连连长?”
      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转身就走。
      吴伟华走后,几个警卫战士都愣在那了。一个战士忍不住嘀咕道:“吴书记这是怎么了?”
      吴伟华匆匆忙忙走进自己的新办公室(自从暴乱平息后,吴伟华就提出专员办公室和副专员办公室分开,而且他坚持搬出自己原来的办公室),立刻在公文柜和办公桌里翻找了起来。过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份纸张己经有些发黄的卷宗,卷宗的封面上用日文写着“昭和十二年中国军队机械化力量”,下方注有“绝密”的字样。这是当年日本军部搜集整理的1937年中国军队机械化部队的概况,这间办公室像这样机密的文件还有很多,估计这办公室以前的主人还是日本关东军的一个高官,日本投降时没来得及毁掉这些文件。吴伟华前段时间搬办公室让人整理屋子时无意中翻看过这些机密文件,记得在这份文件里似乎记录有当年国军战车连的一些资料。刚刚他听战士提起周卫国在淞护会战时是战车连连长立刻就动起了这份文件的心思。这文件他当时看过也不知放在哪里,所以现在才要花这么长时间寻找。不过还好,总算找到了!
      吴伟华一脸兴奋,颤抖着手打开了这份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吴伟华虽然不懂日语,但日本书面文字和中文还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的,所以吴伟华从这份卷宗中倒也能看出点东西。当看到“国民革命军陆军装甲兵团编制及各级军事主官”的内容时,吴伟华顿时如获至宝,只见上面写着:“装甲兵团团长杜隶明……战车第一连连长周卫国”。
      吴伟华笑了——当年的国民革命军陆军装甲兵团团长杜隶明和现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隶明不就是一个人吗?原来周卫国当年竟然是杜隶明的部下!吴伟华以前看过周卫国的简历,知道周卫国在参加八路军之前曾是国军八十七师的一个上校团长,不过他还真没想到周卫国曾经是杜隶明的部下!从上级最近发来的敌情通报中,吴伟华己经知道,国军八十七师所属的第七十一军己经进入东北。也就是说,周卫国以前所属的部队和以前的直属长官现在都在东北!这个信息,上级一定有兴趣知道吧?
      薛焰这几天一直感到奇怪,谈话记录他己经发给上级十几天了,上级竟然还没对周卫国的调查做出结论!这时间似乎也太长了一点吧?期间,薛焰曾向上级发了几次请示电报,在电报中都委蜿地提到周卫国的事情,开头几次上级的回电都没有提到周卫国,只在最近的一次回电中才提到“对周卫国同志的问题目前正在讨论中”!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份回电的内容后,薛焰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这一天,通岭郊外第十二旅机炮营战车连训练场上,一辆日制“九七式”坦克连续爬过了两道坡道又越过了九道障碍,在行驶过程中坦克炮管随着坦克的颠簸而上下起伏左右旋转着,但炮口始终指向训练场中的靶标,在越过最后一道障碍物后,坦克不断加速,在高速行驶了一段距离之后,终于逐渐减速,并最终停了下来。
      坦克一停下,训练场外休息棚中的战车连官兵就跑了上去,围在坦克周围。
      不一会儿,坦克炮塔和车体上的舱门先后被从里面推开,周卫国和一个机炮连战士顶着战车帽从坦克里钻了出来,那担任驾驶员的战士跳下了坦克,周卫国则扶着炮管站在了坦克车体上,对围上来的战车连官兵大声说道:“同志们注意,坦克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协同!而在所有的协同中,每一辆坦克内部车组成员之间的协同最为基础,也是所有协同的根本.就比如说刚刚吧,我虽然担任车长,负责操纵坦克炮,但要是没有坦克驾驶员的良好配合,我根本就无法做到在运动中对目标进行有效瞄准和射击。这样一来,坦克的作战效能也就可想而知了。”
      战士们听得频频点头,那驾驶员听出了周卫国话中对他的嘉许之意,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周卫国继续说道:“不过,每一辆坦克内部车组成员之间配合默契只是协同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做好战车连所有坦克之间的协同,战车连和伴随步兵以及支援炮兵乃至航空兵的协同,也就是步坦协同、炮坦协同和空地协同。只有这些都做好了,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坦克的作战效能。有同志可能要问了,我们现在没有航空兵,充其量也只能做到步坦协同和炮坦协同,为什么还要提空地协同呢?没错,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以我们现有的条件,谈空地协同听起来似乎的确有些言之过早,但是,机会总是垂青于有准备者,我们第十二旅就要做这个有准备者.我们现在没有航空兵不代表我们将来不会有,只有从现在开始就做好准备,我们才能在将来航空兵发展起来需要和我们坦克部队配合作战时不扯航空兵兄弟的后腿!你们要记住,我们第十二旅,从来就是有条件的仗要打赢,没有条件的仗,创造条件也要打赢!所以,从老独立团开始,我们就从没有打过败仗!”
      战车连官兵顿时被周卫国这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周卫国顿了顿,继续说:“最后我想在坦克驾驶方面提醒大家两点:第一点,在驾驶坦克上坡和越障的时侯,一定要减速,因为在发动机功率不变的情况下,降低坦克速度可脚曾加发动机的牵引力,使得爬坡和越障更加顺畅。第二点,加档并不表示一定会提速,因为速度和发动机的转速有关,在一定范围内,发动机的转速越高,输出的功率就越大,扭矩也越大,相应的,坦克的速度才会越来越快。但是,在超过这个范围之后,坦克的加速性会逐渐降低,甚至丧失,也就是说发动机的转速再高,坦克的速度也不会跟着提高。这时候增加发动机转速,只会增加发动机的磨损却得不到应有的加速效果,这叫得不偿失,要尽可能避免!这些,希望大家都能细细体会。”
      战车兵们都若有所思,那驾驶员则想起了自己刚刚为了保持坦克速度将档位始终挂在最大的情形,脸不由自主红了。
      见战士们都能理解自己说的话,周卫国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经意地一抬头,正好看见一人快步走进训练场。
      周卫国一下子就认出进来的这人是赵杰,心中不觉有些奇怪。他前些天还对赵杰交待过的,自己现在处于停职期间,并不主持第十二旅的实际工作,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尽量不要来找自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何况这段时间专心带着战车连训练,周卫国乐在其中,简直就要忘记自己还是第十二旅的旅长了。今天赵杰来找自己,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还是上级对自己的调查终于有了结论?
      周卫国正想着,赵杰己经走近了。战车连的战士也看见了他,纷纷叫着“参谋长”,向他立正敬礼。
      赵杰急匆匆地回礼后,快步走到坦克边,向周卫国敬了个礼后,说道:“旅长,您能下来一下吗?我有事要向您汇报。”
      周卫国见赵杰神色郑重,立刻跳下坦克,一指空无一人的休息棚,说:“走,那边说话。”
      当先带头往休息棚走去。
      知道周卫国和赵杰肯定有要紧事要谈,机炮营营长赵山药也知机地指挥着战车连战士们登车,在战士们登车完毕后,赵山药大声命令道:“各车组注意了,各就各位,双车编队,搜索攻击队形。记住旅长教授的要领,出发!”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周卫国和赵杰两人走进了休息棚。
      赵杰低声对周卫国说道:“旅长,刚刚接到上级电报,上级对您在通岭暴乱平息前后那几个问题的调查己经有了结论。”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结论?”
      赵杰说:“上级认为,您对通岭暴乱平息前后几个问题的处置果断合理,决定撤销对您的调查。”
      周卫国笑笑,说:“这是好事啊,我怎么看你愁眉苦脸的?”
      赵杰说:“可是,上级还下发了对通岭党、政、军领导的新任免!”
      周卫国说:“什么新任免?”
      赵杰说:“概况起来有这么几点:一、吴书记通岭分省委书记和通岭行署专员的职务被免去,回东北局述职,下一步工作安排不详。二、通岭分省委升格为通岭省委,由东北民主联军后方后勤司令部政委吴溉之同志调任通岭省委书记,陈副专员升任通岭行署专员。周卫国随口道:“新来的省委书记也姓吴?”
      赵杰说:“旅长,这个新来的吴书记可和原来的吴书记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周卫国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赵杰正色说:“旅长,这个新来的吴书记可是个老革命,听说他曾是黄埔军校四期的学员,还参加过南昌起义,长征时就是红三军团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呢!”
      周卫国不由肃然起敬,说:“的确是老革命!可这些都是上级的正常任免,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赵杰说:“可是……可是上级对您也有任免。”
      周卫国讶道:“对我还有任免?什么任免?”
      赵杰嗫嚅半天,终于说道:“上级免除了您第十二旅旅长的职务,由刘政委暂代旅长。将您调任民主联军总部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
      周卫国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说道:“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我怎么和这个部门扯上了关系?文史专员?这……这又是个什么职务?”
      赵杰说:“我们刚收到电文的时候还以为这部分内容是上级弄错了,和上级反复核对了三次才确认的!至于这个文史专员,据说是正旅级的一个文职职务,专门负责文史资料的汇编整理工作。”
      周卫国喃喃道:“文史专员……文职……文史资料汇编整理……”
      这个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杰突然想起一事,犹豫着说:“旅长,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您。”
      周卫国说:“说吧,在我面前还有什么该不该的。”
      赵杰说:“旅长,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周卫国笑道:“赵杰,你以前好像没这么啰嗦吧?”
      赵杰脸色微红,说:“旅长,是这样的,昨天上级下令释放红十字医院剩下的那些日本医务人员,还把他们给分散补充到其他兄弟部队的卫生队里去了……”
      赵杰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看了看周卫国的脸色。
      周卫国脸上却毫无波动,淡淡地说:“放了就放了吧,让他们干回老本行也好,希望他们从此能够老老实实干好本职工作,要不然,红十字医院那一百多名伤员就白死了!”
      赵杰无语,他明白,要是按照周卫国乃至所有参加过平叛战斗的原四团官兵们的意思,这些红十字医院剩下的日本医务人员就算不被处死,也至少要坐上几十年牢的,哪能这么轻易说放就放了?但现在上级既然己经做出了决定,第十二旅也只有执行了。只是希望像旅长说的那样,这些日本医务人员今后都能好好工作,以实际行动为自己赎罪。
      (由于周卫国处决战犯的雷霆手段,再加上民主联军的大度,红十字医院存活下来而又加入民主联军的日本医务人员无一叛变,有不少还牺牲在了解放战场。)
      “文史专员?这怎么可能?薛副部长,说句老实话,吴书记被免除通岭分省委书记和通岭行署专员的职务,这很正常,也是他咎由自取。可是,那个文史专员虽说也是正旅级的职务,却是个文职,卫国是第十二旅的旅长,是军职干部,上级把他调去做文职干部,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平调也没有这样的调动法吧?”在第十二旅旅部,刘远指着一张抄报纸激动地对薛焰说道。
      薛焰苦笑道:“刘政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许上级有别的什么考虑。”
      刘远来回走了几步,说:“薛副部长,我不知道上级是怎样考虑的,也不敢妄自揣度,可是眼下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正步步紧逼,目前的形势越来越紧张,暂时的停战随时都有可能被破坏,在这种关键时刻,上级却把我们第十二旅的军事主官给调走,我想不通!我不理解!”
      薛焰说:“刘远同志,请你相信组织,相信上级!”
      刘远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说:“薛副部长,我相信组织,相信上级,周卫国同志肯定也和我一样,相信组织,相信上级,并会坚决地服从上级的命令,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任免真的不妥当!”
      刘远还有一些话没说出来,周卫国原本就想复员,现在上级又突然让他离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离开有他牵挂的人的通岭,那他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如果周卫国这时候提出复员,上级会怎么想?会怎么看?说他无组织无纪律,那都是轻的!
      薛焰也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对于这个任免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上级既然保留了周卫国同志的正旅级待遇却撤销了吴伟华的职务并将他调离通岭,其实就是表明了支持周卫国同志的态度,至于把周卫国同志调到总部,也许是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还是为了将来要重用他.总的来说,事情还是有余地的。不过上级的这个任免的确有些突然,我想肯定是有原因的。现在关键就是弄清楚这个原因!我现在就去和总部的老战友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再理出个头绪。”
      刘远感激地说道:“谢谢薛副部长。我想以旅部的名义再联系一下邱副司令员,听听他的意见。”
      薛焰点头道:“也好,老邱前段时间回总部汇报过工作,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消息的。”
      薛焰走后,刘远突然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邱明前段时间去总部汇报过工作,没道理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既然听到过风声,多少也该向周卫国透露点吧?可在任免下来之前,纵队却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 …
      刘远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想法驱出了脑中,直奔机要室而去。
      从机要室出来后,刘远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邱副司令员赴总部述职后不久头部旧伤复发,目前正在疗养院中疗养,吴副政委前天被调至总部学习,估计要半月后才能回来!”
      这就是他从纵队得到的消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位老上级都联系不上,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刘远正想着,就见周卫国和赵杰上了楼。
      刘远赶紧迎了上去,对周卫国说道:“卫国,参谋长都告诉你了吧?”
      周卫国点了点头,说:“都告诉我了。”
      刘远说:“卫国,你可不要激动。”
      周卫国说:“你看我像是激动的样子吗?”
      刘远仔细看了眼周卫国,见他脸上神色毫无异样,这才放心,说:“这就好!走,我们进屋里谈。”
      进屋后,刘远直接问道:“卫国,上级调你做文职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卫国轻松地说:“做文职怎么了?不用上战场,不用打打杀杀,这不是很好吗?” 刘远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听错吧?你会甘心做文职?”
      周卫国说:“军人服从命令听指挥就是了,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
      刘远这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赵杰下意识地问道:“谁啊?”
      门外应道:“是我。”
      刘远听出这是薛焰的声音,赶紧说道:“是薛副部长,快开门。”
      赵杰开门后,薛焰铁青着脸走了进来,见到周卫国和刘远两人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赵杰,欲言又止。
      刘远说:“薛副部长,有话请说,赵参谋长不是外人。”
      薛焰叹了口气,说:“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刘远一惊,说:“薛副部长,怎么了?”
      薛焰说:“简单说吧,有人揪住周卫国同志的旧事不放,说他原来出身于国军第八十七师,而八十七师现在就在东北境内,周卫国同志担任民主联军主力旅的旅长非常不妥当。”
      周卫国皱眉说:“我出身八十七师这件事,谁也没有瞒过,老团长、老政委还有原来老独立团的战友都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又要重新提出来?”
      薛焰说:“还不止呢,现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隶明以前是你的上级吧?”
      周卫国说:“没错,我当初当战车连长时,他就是装甲兵团团长,我参加淞沪会战,也是他带队的。怎么,这也有问题?”
      薛焰苦笑道:“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在有心人看来也会变成问题的!更何况,有心人关,已的还不止这两点!”
      周卫国讶道:“不止这两点?那还有什么?”
      薛焰说:“这事就跟老邱有关了。前些天,老邱不是去总部汇报工作吗?他到总部后不久,就向林总和罗政委汇报了你的事情。老邱这么做本是为了你好,可却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抓住不放,说他这么做是严重的路线问题!”
      周卫国说:“这怎么又扯到路线问题上去了?”
      薛焰愤愤地说:“他们说,老邱是原来四方面军的老人,他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跳出来为手下的一个旅长说话,目的不是为了替你抱不平,而是趁此机会代表四方面军出身的部分军官表达他们长期以未对党中央,对毛主席的不满!老邱是个直性子的人,说不过他们,被气得头部旧伤复发,住进了疗养院。幸亏罗政委出面,老邱才没有被打成右倾分子!”
      赵杰呆住了。周卫国三八年才参加八路军,刘远则长期从事地下工作,两人对有关四方面军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但参加过长征又出身于红三军团的赵杰却明白,由于路线问题,凡是涉及四方面军的事情,各方现在都讳莫如深,刻意回避,如果扯上这个问题,那就真的麻烦了!”
      周卫国对于四方面军的事情虽然不甚了了,但从薛焰的话里还是听明白了,这回是自己连累了老团长,赶紧问道:“邱副司令员头部的旧伤现在怎么样了?”
      薛焰叹道:“伤听说倒是好多了,但老邱是个闲不住的人,被逼着窝在疗养院里养伤,怕是闷也要闷死了!再加上被人冤枉,他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刘远沉吟着说:“薛副部长,我是三二年入的党,一直到四三年干的都是地下工作,对于四方面军的事情不太清楚,但我想只要牵扯上路线问题,总归不是件好事,依您看,邱副司令员这件事现在算不算有了结论?”
      薛焰面色凝重地说:“刘政委这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老邱的事其实还说不上有结论,只是被罗政委给暂时压下去了,但迟早恐怕还是要再冒出来的,因为直到现在还有人说老邱是在装病,是在回避问题!”
      周卫国怒道:“太过分了!老团长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们了?”
      薛焰说:“要说得罪,老邱这人性子直,他看不惯一些小人的所作所为,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自然容易得罪人。再加上他战功多,所谓树大招风,也容易招人忌恨。但是,你这次的事情,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知道那些小人怎么说你的吗?他们污蔑你是国民党打入我军的内奸,是埋藏在我军中的一颗定时炸弹!而老邱这么重用你,问题更大,他是别有用心,是想利用你挖革命的墙角!这次你的旧事是吴伟华提出来的,但你以为一个吴伟华的能量真有这么大?能让你丢掉十二旅旅长的军职转为文职?重用你是老邱的一条罪状,而整你的目的是为了搞垮老邱。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这次免除你第十二旅旅长的职务只是第一步!”
      周卫国直觉一股凉气直透脊背。之前他一直以为吴伟华对自己做的小动作只是他个人和自己的过节,也没放在心上,落受想到这事到了最后,却把老团长都牵连了进来!政治这潭水,可真是深啊!
      薛焰继续说道:“还有你们纵队的吴远山副政委,这回也受了牵连!”
      刘远愕然道:“吴副政委怎么也被牵连了?”
      他迟疑着说:“他原来是不是也出身于四方面军?”
      薛焰摇头道:“这倒不是,老吴原本是一军团的,长征到达陕北后,和老邱是同一期抗大学员,是抗战以后才和老邱搭的班子。”
      周卫国说:“吴副政委是搞政工的,难道也得罪他们了?”
      薛焰说:“老吴为人沉稳,脾气又好,倒是投得罪过什么人,但因为他是老邱的老搭档,这次那些小人诬陷老邱时他又为老邱说了公道话,所习那些小人也把他列为打击对象。不过老吴是林总的老部下,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是以参加党校学习的名义把老吴调回总部,对老吴进行批评,说他没有起到政委的作用,对老邱的行为听之任之,要负领导责任。老吴这回却是难得地发了次大火,直接闹到了林总那里,林总亲自发话,那些小人也就不敢为难老吴了。听说老吴今天还公开去看望了老邱,把那些小人气得不行!
      刘远松了口气,说:“这就好,吴副政委有林总保着,邱副司令员有罗政委保着,那些小人应该还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只要老领导都在,卫国也不至于会被那些小人随便欺负。薛副部长,我能不能问问,要整邱副司令员的究竟是什么人?”
      薛焰叹了口气,说:“和‘抢救运动’,一脉相承。”
      刘远惊道:“抢救运动!?”
      薛焰叹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党内有那么一小撮人,表面上打着党的旗号,言必称马列主义,背地里玩的却是阴谋诡计,为达到整人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人早己忘了他们当初入党时的誓言,忘记了我们党的宗旨,在他们眼里,所谓同志、战友,根本就不值一提。有的只是权力地位。他们不断利用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己,为自己获取权力地位。而运动范围无限扩大就给他们提供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薛焰越说越激动:“在我党历史上,运动范围无限扩大的例子,远的有苏区‘大肃反’, 近的有抗战时的‘抢救运动’,多少同志没有牺牲在敌人的手中,却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这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我相信我们的党,终有一天,这些魅魅魅晒将暴露在阳光之下,而这些害群之马,也必将被彻底扫出我党!”
      刘远面有忧色,忍不住在心里说道:“这回不知道会不会又来一次运动?”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刘远皱眉问道:“谁啊?”
      十二旅的三位主要领导都在这里,还有谁会在这时候敲门?
      门外一人应道:“旅长、政委,邱副司令员和吴副政委都来了。”
      周卫国和刘远大惊,赶紧开了门,就见门外果然站着邱明和吴远山,旁边陪着的是警卫连连长高应锡和几名旅部警卫连的战士。
      见到周卫国后,邱明笑笑,沙哑着声音说道:“卫国,这回我又是事先役通知就来了,还拉着老吴一起来看看你。”
      吴远山也笑了,说:“卫国,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十几天不见,邱明的身体明显消瘦了,眼睛里满布血丝,面容也极为憔悴,吴远山也不像从前那样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容,而代之以眉目间的一丝忧色。
      周卫国看得眼圈一红,向邱明和吴远山敬了个礼,说:“老团长老政委好!”
      刘远也在敬礼后说道:“老团长,老政委,我们随时欢迎老上级来视察工作!说完,瞪了高应锡一眼,说:“邱副司令员和吴副政委来了,怎么不报告?”
      高应锡委屈地说:“政委,是邱副司令员不让我们报告的。”
      邱明对刘远说道:“小刘,你不要怪高连长,是我让他别通知你们,直接带我们进来的。幸好这次在旅部门口遇上了高连长,要不然我们这回又要被拦在门外了!”
      邱明想起上次被高应锡拦在门外的情景,哈哈大笑了起来。吴远山听邱明说过这事,也跟着笑了。周卫国知道邱明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大家宽心的,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但心里,却越发沉重了。
      众人说笑了几句后进了门,刘远悄悄吩咐高应锡加强旅部警卫,没有命令任何人也不得进入办公楼!高应锡见刘远脸色郑重,没有多说,立刻执行命令去了。
      进门后,邱明第一眼就看见了屋里的薛焰,假做惊讶地说道:“老薛,你怎么还没回总部?”
      薛焰指着邱明说道:“老邱,你这人不厚道,我为什么没回总部你会不知道?再说了,人家东道都没急着赶我,你操的哪门子心思?难道怕我在十二旅呆久了把他们的粮食都吃光?”
      吴远山笑道:“老薛,怎么你和老邱每次见面都要磨上一阵牙?”
      薛焰正色道:“在酒桌上就不会了!”
      邱明“呸”了一声,说:“我这回是来和卫国谈正事的,没酒喝!”
      薛焰苦笑道:“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呆在通岭就是游山玩水的?”
      吴远山说:“你们少说两句,还是说正事吧。”
      邱明立刻停止了说笑,正色对周卫国说道:“卫国,我和政委的意见,你这个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当不得!”
      周卫国愕然道:“为什么?”
      邱明说:“卫国,你是不是今天上午才得到上级通报,说免除那个吴伟华通岭分省委书记和通岭行署专员的职务,回东北局述职,免除你第十二旅旅长的职务,调任民主联军总部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
      周卫国点头道:“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邱明淡淡地说道:“可我昨天就知道,吴伟华回到总部后将担任的职务恰恰就是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主任,是你的直接领导!”
      周卫国呆住了,这又是他没想到的。
      刘远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还以为上级这回是各打五十大板呢,没想到……”
      邱明哼了一声,说道:“就算各打五十大板,这个板子也不能落到卫国身上!要挨我来挨!他奶奶的这个吴伟华算哪根葱?老子参加红军闹革命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就会搞黑材料整自己人,他算什么党员?算什么政工干部?他们说你是国民党安插在我们民主联军中的内奸,鬼才信!你有本事,会打仗,老子就是要重用你,就是要保你,看那群王八蛋敢说什么!”
      吴远山拉了拉邱明,说:“老邱,你身体不好,不要激动。”
      邱明深吸几口气,稍微平息了一下怒火,说:“老吴,你放心,我就算身体再不好,也不会比那群王八蛋更早倒下!”
      吴远山苦笑摇头,转向周卫国,说:“卫国,老邱的话说的可能有些过火,但意思我想你还是明白的。我们都不同意你调任民主联军总部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文史专员!上级的那个通报你不用担心,那并不是正式命令,还有松动余地,而且你的事情现在林总和罗政委都知道了,那些小人不敢做得太过分的。对了,我和老邱是和新任的通岭省委书记吴溉之同志一起来通岭的,吴溉之同志是个老革命,为人正直,又是从陕北来的干部,你以后和他合作,一定可以把通岭的工作做好。”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老政委,谢谢您和老团长的好意。我的想法恐怕要让您和老团长失望了,因为我想复员。”
      屋里一瞬间就静了下来。
      除了刘远因为早知道周卫国的心思,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色外,其他几人都吃惊地看向周卫国,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邱明首先反应过来,大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吴远山则说道:“卫国,为什么要复员?我承认,这次你的确受了很大委屈,可是,你能不能看在老邱和我的面子上,暂时先忍一忍?先不要急着说复员?”
      薛焰也说道:“周卫国同志,林总和罗政委都是能识人、用人的好领导,你的才能他们现在也都知道了,相信上级很快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又何必急着提出复员呢?”
      赵杰则急得要哭出来了:“旅长,您可不能复员啊!您要是复员了,我们旅怎么办?我知道您现在心里不好受,只要您不复员,我这就去揍吴伟华那王八蛋给您出气……”
      说完转身就要出门,周卫国大喊一声“站住”!赵杰只好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赵杰,你要还当我是你的旅长,就不要冲动,安安静静听我把话说完!”
      赵杰看向周卫国,用力一点头,说:“旅长,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周卫国对赵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随后转向邱明等人,缓缓说道:“老团长,老政委,薛副部长,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这屋里没有外人,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们说。说实话,刚知道上级要调我去当文史专员时,我心里面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个职务既不需要上战场,又不至于让我远离我的老战友,好兄弟。可是,我周卫国虽然算不上聪明,却也绝不会傻到送上门去给别人欺负,所以知道我调任文史专员的缘由后,那个文史专员我是不会去当了。而留下来继续当旅长,就算老团长、老政委你们都信任我,我也难做到心安理得,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对国军的确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具体什么样我可能形容不出来,但简单说,就是哪怕我再痛恨国民党政府的黑暗和腐败,我也狠不下心来对当初曾经一起打过鬼子的国军兄弟开枪!但如果有人因此就说我周卫国是国民党的内奸,这我是绝不会同意的!因为我自认以前没有做过,今后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八路军,对不起民主联军的事!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忘记我曾经属于的八路军虎头山独立团,东北民主联军第十二旅这两个光荣的团体!老团长,老政委,上级的正式命令还没有下发,我现在还是你们手下的兵,不打内战是我的愿望,希望老团长和老政委能成全我!”
      周卫国说完后,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静静地看着邱明和吴远山,等待着他们的答复。邱明和吴远山看着周卫国,想起认识周卫国叹后的种种,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在和吴远山对视了一眼后,邱明开口说道:“卫国,你的心情我和政委都能理解,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慎重对待复员这件事。”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老团长,这件事其实我己经考虑很久了,如果没有吴伟华告我状这回事,我可能早就提出复员了!这个决定,甚至在抗战胜利后我就己经做出,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实现罢了。”
      邱明沉思良久,终于大声说道:“好.周卫国,你的复员申请,我批准了!你现在复员,我就算你为父亲守孝!总部那里,我会和老吴一起去一趟,我保证你的档案上不会留下污点。这事在林总和罗政委那里,我给你扛下了!”
      周卫国激动地说道:“谢谢老团长!”
      吴远山说:“卫国,时局动荡,复员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卫国说:“父亲去世多年,他的骨灰一直未能回家,这次我想回苏州老家,把父亲的骨灰和母亲合葬,今后就在苏州老家定居,一直到老死!”
      吴远山长叹一声,说:“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周卫国肃然说道:“老政委,请您放心,我一定会牢记我的承诺!”
      吴远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薛焰看着周卫国,心里感慨不己——一代将星,就此即将埋没,这究竟是谁之过?赵杰除了流泪,己不知该做什么了,他己经习惯了当周卫国的部下,服从周卫国的命令,现在周卫国突然要复员,他的心里突然之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刘远虽然早就明白周卫国的心思,但此刻心中却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一天,对屋里的所有人,无疑都是漫长的一天。
      第二天即3月20日,邱明和吴远山返回东北民主联军总部,向林、罗两位首长递交了第十二旅旅长周卫国的复员申请,并恳请上级同意周卫国复员回家为父亲守孝。
      当天下午,东北民主联军下发正式命令,同意某纵第十二旅旅长周卫国的复员申请,并给周卫国一天时间用于工作交接。
      3月21日,命令传达到十二旅各团后,一团团长杨大力第一个找到周卫国屋里,哭着对他说:“班长,您为什么要复员?您要复员,俺也不当兵了,俺要跟着您走!”
      周卫国吼道:“闭嘴!杨大力,你听着,跟着政委,好好干.我是个懦夫,我不想你也跟着我当儒夫!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是你的班长,因为我不配!”
      说完,大步出了门。
      在旅部办公室,周卫国找到了刘远,将佩枪解下放在了刘远面前的办公桌上,说:“我来办交接,这是我的佩枪。”
      刘远看了眼桌上的枪,认出这是周卫国从虎头山开始就一直佩戴的那支M1911A1,将枪还给了周卫国,说:“这枪是你师弟送你的,不是上级配发的,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再说,现在兵荒马乱的,留着也好防身!”
      周卫国想了想,收起了枪,说:“军装我想再穿一天,可以吗?”
      刘远苦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卫国说:“对了,明天有列货车要开往南边,我想坐那车走。”
      刘远叹道:“你就这么急着走?”
      周卫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阿远,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刘远黯然道:“你说吧。”
      周卫国说:“明天我走的时候,不要送我!”
      说完,不等刘远说话,周卫国就转身出了门,他实在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
      傍晚时分,陈怡在第十二旅旅部周卫国的屋里见到了即将复员的周卫国。
      沉默半晌后,陈怡首先开口说道:“听说你要复员?这是真的吗?”
      周卫国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陈怡说:“我说怎么这段时间你都躲着我,原来你早就做好决定了!”
      周卫国本想对她解释的,可转念一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见周卫国不说话,陈怡眼中立刻现出了泪光,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说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复员?”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因为我累了!”
      陈怡说:“我不信!那个顶天立地的抗日英雄周卫国,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你错了,我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现在累了,倦了,只想过舒适安逸的生活,战争,再也不适合我了。”
      陈怡突然说:“你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吗?”
      周卫国说:“忘了。”
      陈怡颤抖着声音说:“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周卫国犹豫了片刻,说:“有八年了。”
      陈怡激动地说:“没错,是八年.我们认识有八年,我也等了你足足八年!八年时间,连抗战都打赢了!可是现在,你却把一切都忘记了!你可以不承认自己是英雄,可以离开你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自然也可明良已离开我。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别人说我是内奸,是特务,你不怕吗?”
      陈怡说:“我不怕!”
      周卫国冷冷地说道:“可是我怕!”
      陈怡拼命咬住嘴唇,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
      “你这个懦夫!”陈怡大声喊道。
      喊完这声后,陈怡突然扑进了周卫国怀里,拼命捶打着他的胸膛。
      周卫国很想抱着陈怡,但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陈怡发觉了周卫国的异样,离开了他的怀抱,突然鼓足勇气说道:“你……你能为了我留下吗?”
      说完这句话,陈怡满怀期待地看着周卫国。
      周卫国心中霎时充满柔情,但现实很快就让他清醒了,他看着陈怡,一字一句说道:“你能为了我离开吗?”
      陈怡呆住了,良久,泪水再次无声地流下。
      周卫国将头转过了一边,他不忍心看着她难受,却更不忍心欺骗她。
      陈怡终于绝望了,她大声说道:“我恨你!我恨你!……”
      转身掩面狂奔而去。
      看着陈怡远去的背影,周卫国不由心灰意冷,默立良久后,喃喃道:“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
      晚上,周卫国开始收抬行李,其实他的行李并不多,只有几套换洗衣服和周老太爷的骨灰罐,还有刘远特地给他换好的作为盘缠的十几块银元。行李收抬好后,周卫国和衣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李勇、赵杰、石头、铁牛、许光荣、邱明、吴远山……参加八路军后认识的每一个人突然之间就浮现在他的眼前,周卫国的双眼渐渐模糊。
      3月22日凌晨,一夜无眠的周卫国终于起床,下地时,周卫国习赓胜地想要穿上军装,却突然想起自己己经复员,静立良久,终于放下了军装,从包袱里找出来一套便装穿上了,又将床铺整理好。
      转身看着凳子上的军装,周卫国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呆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军装,放到炕上,细心地叠了起来。军装叠好后,周卫国默默肃立,向军装敬了个军礼。拿起包袱大步出了门。
      出了旅部,天还没亮,街道上空无一人。
      周卫国整了整衣服,迈开大步,往火车站方向走去。
      整个城市都还在沉睡中,一路上,周卫国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离火车站越来越近了,周卫国的脚步渐渐沉重,每迈出一步,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到了火车站,可周卫国却突然呆住了。
      只见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少说也有三四千人!
      周卫国定睛一看,见这些人都是第十二旅的官兵。驻守通岭市区的三个主力团,除了警戒部队,恐怕都到齐了!
      而刘远就站在他面前。
      见到周卫国,刘远大声喊道:“全体都有,立正,敬礼!送周旅长!”
      所有战士齐刷刷立正,身体挺直,向周卫国敬礼。
      周卫国鼻子发酸,正要举手还礼,手举了一半,终究还是放下了——他现在己经不是军人,己经没有资格敬军礼。
      周卫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往检票口走去。战士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
      有战士忍不住问道:“旅长,您什么时候回来?”
      周卫国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他不忍心告诉他真话,却也不忍心骗他。
      几个原来独立团的老兵突然哭了。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响。
      在战士们的哭声中,周卫国走到火车前,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朝着十二旅官兵,大声说道:“兄弟们,我周卫国不能和大家同生共死,我对不住你们!也许我做的选择是错误的,但是,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绝不后悔!我希望有朝一日再见到你们时,你们不要让千千万万的穷苦人失望!
      说完,周卫国转身大步上了火车。
      在十二旅官兵的泪水中,火车终于开动了,随着火车加速,火车站的泪声也突然变大。在火车驶出通岭后,周卫国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美丽的山城,转身时,己是泪如雨下。
      战争的乌云己经再次笼罩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
      只不过,这次却是中华民族选择自己道路,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场战争!
      凤凰只有经过涅架才能得到重生,这个国家,己经经历了太多苦难,她同样需要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