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战先驱》


  • 作者:业余狙击手

  • 第二十三章 乌云(九)
  • 第二十三章 乌云(九)
      尽管对烈士名单还有分歧,2月17日上午11时,“庆祝镇压国特勾结敌伪叛乱胜利,追悼阵亡烈士大会”还是如期在通岭市中心大广场召开了
      参加大会的有通岭党、政、军、工、农、商、学各界人士近十万人。大会主席台下摆满了通岭民主联军和各机关团体赠送的花圈。在大会主席台就座的有东北局通岭工作组组长、中共东北局社会部部长汪金祥及通岭市党政军领导,但周卫国却坚持不在主席台就座,而是站在了台下的通岭驻军队伍中。因为知道周卫国的倔脾气,对此刘远也只有苦笑。
      大会开始前,汪金祥没有在主席台上见到前几天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四团团长周卫国,于是好奇地向四团政委刘远打听。刘远只好将昨天大会准备会议中有关烈士名单认定的分歧简单说了,最后又解释道:“卫国说,如果这一百五十四名牺牲的伤员得不到烈士的待遇,他只会参加十七名阵亡烈士的追悼大会,但不会参加之后的庆功大会,因为他觉得对不起那一百五十四名牺牲的伤员!为了避免他在追悼大会后就离场造成不良影响,所以他才没有坐在主席台上!”
      听完刘远的解释,汪金祥神色凝重了起来,感慨地说道:“多少革命志士,为了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参加革命,既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而是为了使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富强,人民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相比之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又是何等渺小?这一百多名死难的伤员己经为我们的革命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们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他们连生命都能付出,我们难道还吝惜给他们一个烈士的荣誉吗?周团长说的对,只要是为了革命事业牺牲的,都是烈士,而不管他是否牺牲在战斗中!这事我一定会向上级反映的。”
      刘远大喜,说:“汪部长能替我们向上级反映,那真是太好了!”
      汪金祥用力一点头,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周团长他现在人呢?”
      刘远悄悄指了指台下通岭驻军的方队,说:“就在那,第六排左起第三个。”
      汪金祥顺着刘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在驻军方队中找到了周卫国。
      此刻的周卫国,正和其他战士一起,立正肃立,身躯笔挺,要不是他腰间佩戴着手枪,和其他战士基本就没区别了。
      上午11时,大会准时开始。
      此次大会由中共通岭分省委书记,通岭行署专员吴伟华主持。吴伟华首先公布了平定暴乱中阵亡的17名烈士名单,并简单介绍了这17位烈士生前的英勇事迹,随后说道:“此次镇压国民党特务分子阴谋发起的叛乱,不但是通岭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的胜利,更是全体通岭人民的胜利。我们对烈士的英灵应致哀悼,对负伤的官兵应致慰问。我们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一定会为保卫人民的利益,为建设新东北、新通岭而奋斗到底!”
      刘远作为通岭驻军代表也发表了讲话,在讲话的最后,他说道:“通岭人民的解放,是烈士们用鲜血换来的。他们不但保卫了通岭,而且保卫了东北。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追悼平息暴乱战斗中阵亡的十七名烈士,但实际上,除了这十七名烈士,我们有更多的战友、兄弟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而牺牲,而他们的牺牲,甚至都是默默无闻的!他们生前,也许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战斗,但是,他们为人民的解放事业所做出的贡献,我们永远不该忘记!历史也必定不会忘记!现在,让我们向所有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献身的烈士们一起致以哀悼!”
      说完,刘远对台下的通岭驻军方队大声说道:“鸣枪,为烈士送行!”
      台下的通岭驻军立刻以整齐划一的动作举枪向天,连续鸣枪三声。
      之后,参加大会的全体人员为牺牲的烈士默哀五分钟。
      默哀完毕后,吴伟华大声说道:“在此次平息暴乱的战斗中,通岭民主联军、航空总队、炮兵学校、后勤处等单位共涌现出二十八名战斗模范。现在,我代表通岭行署,对他们进行奖励。他们是……”
      就在吴伟华开始宣布此次平息暴乱战斗中有功人员的名单时,周卫国带着一名警卫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通岭驻军方队,离开了大会会场。
      看着周卫国渐渐远去的背影,汪金祥不由想起了来通岭之前老战友邱明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在我所有的部下中,周卫国是最让我放心的!他虽然不是党员,脾气也倔了点,但对国家和人民却是绝对忠诚的。他的才能,尤其是军事方面的才能极为突出。这家伙很有意思,他以前在国军里当过团长,参加我们八路军后,却是从班长干起。不过他无论是当班长、排长,还是连长、营长,一直到现在担任的主力团团长,都干得很好,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我相信,将来就是让他当个旅长、师长,甚至军长,他都一样能干得很好.这家伙,就是个天生的军人!”
      汪金祥对邱明这个长征时的老战友还是非常了解的,在他的记忆中,这位素以作战勇猛著称的老战友还从未对一个人的军事才能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所以来到通岭后,他就格外注意周卫国,不过考虑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汪金祥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完全相信邱明的评价,直到在暴乱案犯审理完后。
      前些天审理案犯,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暴乱骨干们对自己的对手通岭民主联军四团各部队超强战斗力的尊敬和感慨,当然,还有他们对此的无奈和哀叹。很多暴乱骨干都表示,如果早知道他们会面对这样可泊的对手,他们一定不会选择发起暴乱!审理工作结束后,通过几天的观察,汪金祥终于承认,邱明没有骗他。汪金祥虽然离开一线指战员的位置己经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但作为东北局社会部的部长,他还是见过很多东北民主联军所属部队的。通过将周卫国团与这些部队比较,汪金祥很快就得出结论,周卫国团就算是在整个东北民主联军中,都是一支当之无愧的雄师!能够带出这样一支雄师的军事主官,当然当得起邱明的赞扬。当然,在前几天对“二·三暴乱”战犯判决问题的讨论会上,汪金祥也领教了周卫国直来直去的性格,不过汪金祥却很是欣赏周卫国这种军人式的性格。
      今天周卫国的行为,无疑更加深了他对周卫国的印象,所以在吴伟华宣布战斗模范名单时,汪金祥甚至一度有些走神,以至于吴伟华邀请他为战斗模范颁奖时,一连叫了两声“汪部长” ,汪金祥才反应过来。
      这次大会最后直到下午将近两点才结束。
      两天以后,为安抚通岭日本居留民,同时表达通岭民主政府宽大处理暴乱从属分子的诚意,通岭行署会同民主联军通岭司令部在市中心广场召开了公开释放战俘大会。
      参加这次大会的人数虽然不如两天前的追悼及庆功大会,但除了准备释放的893名日本暴乱分子和130名国民党暴乱分子以及他们的家属,还是有将近两万名市民前来围观。当然,围观的市民中,日本居留民占了很大一部分。通岭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即将公开释放战俘的消息以及释放战俘的名单虽然早在昨天就以公告的形式贴了出来,但这些日本居留民对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的诚意却还是持保留态度,毕竟前天召开的那场声势浩大的追悼及庆功大会给了他们不小的冲击。那次大会的参加人数使得通岭日本居留民们清醒地意识到,无论是在通岭还是在整个东北,日本人都只占少数,在没有以前关东军那样强大武力的支持下,在连人数都不占优的情况下想要在民主政府面前玩什么花招显然是极其愚蠢的。同时,那次大会也使得通岭日本居留民们在内心深处加重了对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的恐惧。
      通岭日本居留民们的这种过度的恐惧显然不是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期待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释放战俘大会。
      不知为什么,这次大会吴伟华没有出席,而是由陈怡代替主持。但汪金祥和周卫国、刘远却都出席了。
      陈怡首先宣读了被释放的日本人名单,随后说道:“这次通岭的暴乱,是国民党特务孙耕晓勾结日本祛西斯残余匪徒藤田实彦发起的,他们的目的,是推翻民主政府,消灭通岭的民主联军,建立所谓的中日联合政府,他们妄图重新欺压通岭人民,这不仅危害中国人民,同样也危害日本居留民,所以,我们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进行镇压!日本居留民们,你们好好想一想,这几个月来,我们民主政府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去年八月,你们的天皇宣布向盟国无条件投降,己经明确承认在这场战争中日本战败了!在这场战争中,我们中国是战胜国,你们日本是战败国,可是在民主联军接管通岭后,我们欺压迫害过你们吗?我们中国人是讲仁义的,民主政府对待你们日本居留民和中国人民一视同仁!可是,我们的仁义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们中一些人的铤而走险!今天我们释放的战俘中有不少都是日本人,按理说,对参与暴乱的人,我们都应该给予严惩!但因为你们己经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希望重新做人,所以民主政府既往不咎,释放你们,给了你们一次新生的机会。这是民主政府的宽大和对你们的信任,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当然,就算你们想再发动暴乱,我们也不会怕!你们好好想想,就算在你们日本军事实力最强的时侯,我们中国人民,我们八路军、新四军又何尝怕了你们?何况现在你们赤手空拳,如果还心存妄想,那只有死路一条!今后,希望大家能够和平共处,一起过好日子。”
      接下来,由日本反战同盟成员,东北民主联军航空总队政治部副主任杉本一夫讲话:“关东军兄弟们,过去,你们在我国军阀、财阀指使下做了多少对不起中国人民的坏事?可日本投降后,中国民主政府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了?民主政府给你们工作做,有了困难给你们想办法,过年还给你们发救济粮……你们为什么不知道痛改前非?为什么还要听从国民党特务孙耕晓和军国主义分子藤田实彦的教唆发动暴乱?你们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作为一个日本人的我来说,都替你们感到害羞!……民主政府宽大为怀,给了你们这次自新的机会,大家就要珍惜,回去以后,应该好好遵守社会秩序,协助中国民主政府工作,习后不要再上国民党特务和军国主义分子的当了。这样才对得起中国民主政府和中国人民。”
      杉本一夫发言后,部分被释放的战俘也要求发言。
      一个战俘上台后说道:“我参加暴乱,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没想到民主政府却放了我们,而且还把我们的东西都还给我们。我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是上了国民党特务和军国主义分子的当了。今后我会好好协助民主政府,做好工作,来赎回我过去的罪恶。”
      一个参与暴乱的日本老人说:“我们真想不到还能活到今天,像我们这样,如果在日本早就被杀死了,我们今后绝不会再受坏人欺骗了。”
      随着被释放战俘们纷纷发言,战俘和围观的日本居留民情绪都开始激动起来,最后,战俘们和围观的日本居留民都是放声大哭,仿佛要在这大哭中发泄他们在这段日子里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
      最后,在周卫国宣布当场释放这一千多名战俘后,不少日本战俘纷纷向在场的民主联军战士和围观的中国人鞠躬致歉,含泪离去。
      释放大会结束后,部分释放战俘对民主政府的宽大政策仍然感激不尽,继续用写信的方式向民主政府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还有一些日本战俘继续坦白自己以前没有向政府交代的问题,并交代出自己及他人埋藏武器的地点。这些被释放的日本人,还有许多以自己的一技之长参加了民主联军。
      (当然,被释放的日本人中,也有一部分死性不改,如赤川仙一郎、小林狂介、铃木亨、牛角一方、佐藤弥太郎、桐越和藤木柏生等21名日本人被释放后,以赤川仙一郎为首又密谋策划投靠国民党。赤川甚至在内部会议上说:“如果八路军退却时很可能危害我们,我们要先下手打入政府内部,偷军械和勾引内奸,杀伤八路军和政府干部。”赤川等人的阴谋暴露后,21人再次被捕,于1947年1月31日在临江被民主联军执行枪决。
      由于暴乱发生时,国民党通岭县党部主要成员大多躲在家中,而暴乱失败后又第一时间逃离了通岭,所习瀑乱平息后抓住的国民党暴乱骨干并不多,但天网阪恢,疏而不漏,这些汉奸终究没有逃离人民的制裁:刘亦天,1951年被捕,同年5月21日被枪决;迟文玉、王桂馨、李模、李恒、邵裕国,1951年被捕,同年5月31日被枪决;杨振国,1952年被捕,同年1月9日被枪决;姜际隆,1953年被捕,同年5月30日被枪决;刘玉清、周拱汉、迟雅清、田耕野、邓觉非、刘涤心等,先后被捕,或被处决,或被判有期徒刑。)
      2月20日下午,通岭民主联军经公审后在通岭郊外处决柴田久、近藤晴雄等七十余名战犯。
      虽然红十字医院被俘的医务人员中只有柴田久等十余人被判处死刑,但周卫国还是命令将红十字医院其余将近六十名医务人员和一干暂时没有判决的国民党被捕人员一起带到了刑场。他要让这些手上拈了烈士鲜血的人亲眼看看民主联军是如何处置他们的同伙的,要让他们明白,虽然民主政府暂时没有处决他们,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高枕无忧!
      对于此次被判处死刑的七十余名战犯,周卫国特地选择了中国最传统的处决方式——斩刑!为此,他特地从全团挑选了二十名身强力壮,胆子又特别大的战士作为行刑队员,又为行刑队赶制了二十把厚背鬼头刀。
      砍头不但可以给观刑的其他战犯以极大的视觉冲击,而且即使是狂热信奉武士道的日本人也极度害怕被砍头,因为他们认为砍头之后,灵魂就将烟俏云散!
      周卫国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打击这些日本人!
      果然,所有被押赴刑场的日本战犯看到行刑的竟然是一队手持大刀的大汉时,都变得脸色苍白,不少人还没进入行刑的那片空地就己吓得屎尿齐流了。
      当第一轮二十名战犯就位后,周卫国命令每两位战士负责一位战犯,以确保他们在整个行刑过程中都始终睁大眼睛看着刑场。
      一切准备妥当后,周卫国大声说道:“预备行刑!”
      所有行刑队员在将手中的刀在行刑对象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后高高扬起了刀。随着周卫国一声大吼:“杀!”
      所有行刑队员跟着大声吼道:“杀!”
      “杀”声中,二十把厚背鬼头刀带着风声劈下,二十颗人头落地,二十股血泉啧起。十几名未被判处死刑的战犯也被吓晕了过去。
      这场景就连自问胆子还算大而来观刑的刘远都看得心惊肉跳。
      立刻有战士上前拖走了尸体,又押上了第二轮二十名被判处死刑的战犯… …
      接下来,是第三轮。
      柴田久等红十字医院被判处死刑的医务人员是在最后一轮被押进刑场的。
      实际上,这十余名战犯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走进刑场,他们都是分别被两名战士给架过去的。
      眼看着二十多名一脸冷酷的朝鲜营战士架着十余名日本战犯走在被鲜血湿润的土地上,剩下所有没被判处死刑的战犯都再没有站立的力气,每一个人都是浑身发抖,面色惨白!柴田久等人被架至刑场后,战士们刚把他们弄跪下,柴田久突然扑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饶命啊!我不想死啊!”
      他边上的几名战犯也跟着趴倒在地,纷纷用日语求饶。
      周卫国皱眉道:“把他们都弄起来。”
      战士们立刻把趴倒在地的战犯们给重新弄得跪着。
      但战士们一松手,柴田久却又趴了下去。
      负责押送他的两名战士正要上前将他拉起,周卫国却冷冷地说道:“别管他,砍头用什么姿势都行!”
      说完,看了眼负责给柴田久行刑的战士,那战士立刻自信地点了点头。
      周卫国再也不看柴田久,大声说道:“预备行刑!”
      行刑队员们都扬起了手中的刀,没有一个人的手有哪怕一点抖动。
      随着周卫国吼出的“杀”声,刀光闪过,十余名战犯身首异处,趴在地上的柴田久同样未能逃脱,行刑队员的鬼头刀在砍下他头颅后,余威不尽,在地里又砍出了一条深构,使得整把刀都陷入了土里,所以他的头颅被砍下后,甚至被颈动脉喷出的血液推动着往前飞出了一小段距离。
      这时,观刑的战犯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随后,一个战犯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最后,竟然手脚一伸,就此气绝!
      闻声过去察看的周卫国和刘远看见这人的尸体后,都是一呆——这被活活吓死的战犯竟然是孙耕晓!
      周卫国不由皱眉道:“这家伙的胆子怎么这么小?”
      刘远则苦笑着低声说道:“卫国,孙耕晓被吓死了,这回怕是有些麻烦了。”
      当周卫国和刘远向汪金祥汇报孙耕晓的死讯时,汪金祥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死了?孙耕晓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死了?他怎么死的?”
      周卫国犹豫片刻,说:“是吓死的。”
      汪金祥更惊讶了,说:“吓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刘远解释道:“今天我们对七十多名战犯进行了公审,并判处他们死刑,立即执行。汪金祥说:“这个事情我知道,可孙耕晓并不在这七十多名战犯的名单里啊?” 刘远说:“孙耕晓的确不在这个名单里,不过在把这七十多名被判死刑的战犯押往城外刑场时,为了震慑剩下的那一百多名暂时还没有判决的战犯,我们把他们都带上了,让他们观刑,孙耕晓就是这一百多名观刑战犯中的一个。”
      “观刑?”汪金祥皱眉说道:“这是谁的主意?”
      周卫国和刘远两人同时开口,说的都是:“是我的主意。”
      汪金祥板着脸看着两人,说:“到底是谁的主意?”
      这回却是周卫国抢先说道:“是我的主意,汪部长。这事和刘政委无关,您要处分就处分我一个吧!……”
      汪金祥立刻打断了周卫国的话:“打住!你是不是还想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啊?周卫国啊周卫国,你可真是有义气!”
      说着,江金祥向周卫国竖了竖拇指。
      周卫国和刘远两人都不敢说话了,汪金祥这摆明就是在说反话,他们岂会听不出来?果然,汪金祥这时己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汪金祥指着周卫国的鼻子说道:“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亏得老邱还这么看重你,做事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没错,孙耕晓是暴乱主犯,他是该死,可他现在还不能死!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国际上己经出现了一些对我们平息‘二·三’反革命暴乱的不实报道,国民党方面也拼命造谣抹黑我们,说我们滥杀无辜,杀害日本平民,并以平叛为借口大肆清除异己……总之,各种谣言不一而足。后天北平到梅河口的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就要来我们通岭考察,我原本想,孙耕晓是国民党通岭县党部书记长,是这次暴乱国民党勾结日本法西斯的主犯,更是个活证据,把他一摆出来,国民党和美国代表就都没什么好说的了。可现在,这个活证据硬是让你周卫国给变成死证据了!你可真行啊!”
      刘远说:“我们也没想到孙耕晓这么胆小……”
      汪金祥打断了刘远的话说:“什么叫‘没想到孙耕晓这么胆小’?还有你这个政委!老邱和老吴都说,只有你刘远这个政委才能镇得住周卫国,可我看他们的话言过其实了!光从这件事上,我就可以说,你这个政委不合格!很不合格!你为什么不及时制止周卫国的胡闹?”
      刘远正色说道:“汪部长,我并不认为周团长在胡闹!”
      汪金祥不由一愣,语气却缓和了下来,说:“哦,你倒是说说看,周卫国怎么不算胡闹了?”
      刘远说:“我们共产党对于俘虏,一向本着宽大为怀的态度,这本身是没有错的,可是,对于一些冥顽不灵的战犯,过度的宽容,反而容易使得他们不思悔改,甚至错误地认为我们共产党人软弱可欺!从而在今后继续甚至变本加厉地抵触、仇视、反对我们,为我们不断制造麻烦。而这些反面例子,无疑会在更大范围内起到很不好的反面示范作用,这在无形中就增加了我们今后工作的难度。”
      汪金祥皱眉道:“还有呢?”
      刘远说:“我们今天组织其他战犯观刑的做法,虽然没有先例,也的确存在不妥当的地方,但这绝不是周团长一时心血来潮,更不是他在胡闹!他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作为政委,我坚决支持他!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今天在观刑之后,尚未被判处死刑的战犯肯定都己经明白了,我们共产党,我们民主政府,我们民主联军的宽容是有限度的,如果他们不思悔改,一定要站在人民的对立面,继续跟我们对着干,那么今天被判处死刑的战犯,就是他们明天的样子!在这个基础上,他们才能体会到我们对他们的宽容是多么珍贵,多么难得,只有这样的宽容,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汪金祥眉头舒展了,说:“还有吗?”
      刘远说:“同样的道理,如果在二月三日我们不是迅速粉碎了日本人发起的暴乱,那些其他未参加暴乱的普通日本居留民难道就会安安分分地继续待在家里吗?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侥幸心理作祟而加入到并未遭受到灭顶之灾的暴乱队伍中去?恰恰是因为我们以雷霆手段粉碎了日本人的暴乱,才避免了更多的日本人加入到暴乱中去,从而避免了更大的人员死伤!”
      汪金祥嘴角己经有了一丝笑意,说:“说完了?”
      刘远说:“说完了。”
      汪金祥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始鼓掌,边鼓掌边说道:“说得好.分析得很精辟!”
      周卫国和刘远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猜不透汪金祥的心思。
      周卫国忍不住问道:“汪部长,那您的意思是……?”
      汪金祥说:“我的意思很简单。我相信事实——你们的做法没有错,至于孙耕晓的死,那只是一个意外!如果有必要,我会向上级解释的。”
      听汪金祥这么说,周卫国和刘远都松了口气。
      但周卫国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
      汪金祥说:“不是还有其他被捕的国民党分子吗?加上那些物证,应该也足够了!”
      周卫国终于忍不住说道:“谢谢汪部长。”
      汪金祥笑笑,说:“你别谢我,要谢就谢刘政委.是他说服了我!”
      周卫国说:“汪部长,我错了,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全,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不同,如果我们事先做好准备,对于像孙耕晓这样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的战犯区别对待,即使让他们观刑,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种意外的。”
      汪金祥点头道:“嗯,这才有点像周卫国说出的话。好了,你们也不用再待我这里了,回去把孙耕晓的死亡经过做一个书面说明,明天交给我。”
      周卫国和刘远应了声“明白”后,一起告辞离去。
      出了汪金祥的办公室,周卫国和刘远两人互相看看对方,脸上都不觉有了笑意。看来孙耕晓被吓死这件事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麻烦。
      等远离了汪金祥的办公室后,周卫国不由向刘远竖了竖拇指,低声说道:“阿远,还是你厉害,连汪部长都被你给说服了。”
      刘远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汪部长不是被我说服的,而是你周卫国的面子够大!你就没听出来?汪部长刚刚哪里是在骂你,他根本就是恨铁不成钢啊.‘老邱’, ‘老吴’,嗯,看来汪部长和邱旅长和吴政委都很熟,你是邱旅长和吴政委手下的爱将,汪部长爱屋及乌,自然不会为难你。我刚刚的解释,其实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而己。”
      周卫国笑道:“阿远,我怎么听你这话里酸溜溜的?别忘了,汪部长刚刚可是说,邱旅长和吴政委都说只有你这个政委才能镇得住我啊!”
      刘远笑骂道:“呸!我什么时候能镇得住你了?哪次不是你犯了错我这个政委给你擦屁股?”
      周卫国拱手作揖道:“是,政委同志,我错了!以后一定让你镇得住我!”
      刘远笑道:“你也用不着说这些投用的,你不是面子大嘛?我倒想看看你在那人跟前面子大不大!”
      说着,一指行署的方向。
      周卫国脸上笑容立刻消失,低声说道:“你是说……吴书记?”
      刘远点了点头,说:“除了他还有谁?”
      一提到吴伟华,周卫国就不由有些头痛。说实话,他最怕的就是吴伟华这种张口就是大道理的政工干部。说来也奇怪,同是政工干部,周卫国就一点也不怕吴远山和汪金祥,反而对他们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虽然他们有时也会说大道理,可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以身作则,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感化、带动别人,即使在讲道理的时候,他们也多是以兄长、朋友的身份,从不以势压人。相比之下,吴伟华似乎更喜欢以革命前辈自居,而且讲道理的时候也以一味说教居多。不知为什么,周卫国总觉得吴伟华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有不少相似之处,但因为这记忆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所以周卫国也不愿意想得太明白。
      但不管怎么说,孙耕晓的死,都必须向吴伟华汇报,毕竟他才是通岭真正的党政领导人。想到这,周卫国不由苦笑道:“这件事,无论有没有面子,都是要向吴书记汇报的,大不了再接受一通革命思想教育就是!”
      刘远笑道:“放心,这次我陪着你一起接受教育就是。”
      令周卫国和刘远都有些惊讶的是,吴伟华对于孙耕晓之死的反应竟然比汪金祥还要平淡许多,实际上,他的反应甚至远远达不到平淡的程度,因为在听完周卫国关于孙耕晓死亡经过的汇报之后,他只是说了句“哦,既然死了那就埋了他吧”就再没有任何其他表示了。这样的结果,对周卫国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不知为什么,和周卫国一起出了吴伟华的办公室后,刘远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妥了。
      周卫国和刘远走后,吴伟华轻轻地移开桌上的一本书,露出了书下压着的一叠信笺纸,在信笺纸的第一张题头赫然写着“关于周卫国同志在平息通岭‘二·三,反革命暴乱前后若干问题的说明”!
      吴伟华阴沉着脸想了想,将信笺纸翻至最后一页,提笔写道:“关于‘二·三,反革命暴乱国民党主犯孙耕晓的意外死亡……”。
      2月21日上午,周卫国和刘远、赵杰等人正在商量目前集结在通岭的四团各部队的整训问题时,一名机要员突然快步走了进来,汇报道:“报告团长、政委,旅长电话。”
      周卫国等人都是一呆,周卫国讶道:“电话?”
      机要员说:“是的,是旅长电话,旅长指名要团长和政委接电话。”
      刘远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说:“卫国,旅长亲自打电话给我们,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卫国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走,听听旅长说什么。”
      两人来到机要室,周卫国拿起电话听筒,立刻说道:“旅长吗?我是周卫国。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传来邱明爽朗的声音:“什么指示啊?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周卫国哭笑不得,说:“老团长,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邱明哈哈大笑道:“卫国啊,你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所以怕我给你打电话训你啊?”
      周卫国笑道:“还是老团长了解我!”
      邱明停止了笑,说:“好了,不跟你瞎扯了。这次通岭的事情,你小子处理得不错,上级对你印象很深。”
      周卫国笑了,说:“还不是老团长指导有方。”
      邱明笑骂道:“教导有方个屁!你小子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听我的教导了?少给我来这套。”
      周卫国说:“老团长,您这时候给我打这电话,不会就是为了夸我这么几句吧?事情可过去这么久了,您现在才想到夸我,不嫌太晚了吗?”
      邱明在电话那头骂道:“你个臭小子,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好吧,说正经的,我给你透个底,部队最近就要整编了,你要做好当旅长的准备。”
      周卫国下意识地说道:“旅长,要打仗了吗?”
      邱明说:“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现在虽然美国人在调停,但国民党在东北集结了三十万大军,总不会是来和我们过家家的。有备无患,总是没有错的。这次整编,我们旅要和几支兄弟部队一起整编成一个纵队,你们团是我们旅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这次又经受住了考验,接下来,扩编成旅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扩编之后,你们要随时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还有,明天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就要到通岭,你们团可要好好表现,别让国民党和美国人给瞧扁了!好了,你让小刘听电话。”
      周卫国心绪不宁地将电话递给了刘远,说:“旅长要和你说话。”
      刘远看了眼周卫国,接过了电话,说:“旅长好。”
      接下来刘远在电话里对邱明说了什么周卫国全都没听见,直到最后刘远挂了电话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说:“什么事?”
      刘远皱眉道:“想什么呢?”
      周卫国摇了摇头,说:“没想什么。旅长跟你说什么了?”
      刘远说:“旅长说,要我们做好部队的思想工作,部队最近可能要扩编,还要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周卫国沉默良久,突然说道:“阿远,你说停战协定能够得到切实执行吗?”
      刘远想了想,说:“这个,关键还是要看国民党方面。我们的原则,还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明天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就要来通岭考察了,仗总不会马上就打起来的。”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希望如此!”
      2月22日,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抵达通岭,开始对通岭民主联军军事进行考察。按照日程安排,上午调停小组参观了民主联军通岭驻军的日常训练。
      参观过后,对于这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共产党武装,不但国民党代表组长韦佩神色凝重,就连美国代表组长苯雷都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连连追问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谁?当得知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曾经有过黄埔军校的学习背景后,韦佩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苯雷也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下午,汪金祥特地带着调停小组参观了通岭“二·三”事件展览,在人证物证面前,汪金祥微笑着向韦佩和苯雷问道:“看过这些之后,不知两位有何感想?”
      韦佩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苯雷则连连说道:“这太遗憾了!”
      2月23日,配合着调停组的考察,通岭党政军及各界人民向重庆发出通电,将通电内容转国民党政府蒋主席及重庆各机关、团体、报社和各国驻华大使馆:
      “正当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中国获得解放,国共订立停战协定,国内和平初步实现的第一个新春佳节,万民欢腾庆祝之际,通岭以孙耕晓为首的国民党特务分子,竟无耻地勾结日本法西斯残余匪徒藤田等,组织叛乱,企图夺取通岭,推翻民主政权,消灭人民军队,恢复敌伪组织,成立所谓中日联合政府。这种认贼作父与敌为友的叛国行为,真是令人发指。
      最令人痛心的是,国特还允诺与日本法西斯残余匪徒在叛乱成功后,立即组织中日联合政府,使我们通岭同胞重新陷入十四年敌伪统治的痛苦深渊中;使国共协定成为废纸,国共和平成为抱影;使法西斯匪徒乘机复活。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我们通岭市民除向通岭民主政府及驻军表示崇高敬意与热烈的拥护,除向英勇牺牲的烈士致以深切哀悼及向受伤官兵致以亲切慰问外,特向国民党提出严重的抗议!
      我们向全中国及世界人民呼吁:
      一、全国人民及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团结起来,强制国民党撤销祸国殃民的特务机关,除特务政策,取捎在东北以.至全国的国民党各级特务组织,公审特务首脑分子李光忱等败类
      二、全国人民及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特别是苏联和美国,严格监督根绝法西斯的决定彻底执行,严惩战争罪犯,遣送战俘回国,公审汉奸卖国分子,全部遣散伪军;要求八路军、民主联军在东北的合法地位。
      三、全国人民及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严格监督国民党执行停战、和平的诺言,不准再有类似通岭叛乱的,反共反人民与破坏团结、和平的行为继续在东北以至全国其他地方发生。要求在东北成立民主的、联合的地方自治政府。
      以上要求,希望国府蒋主席全部采纳,立即付诸实施,以息通岭耽至东北人民的公愤,以慰全国、全世界人民的愿望。
      通电内容经重庆的《新华日报》全文刊载后,在重庆各界引起强烈反响,一时之间,舆论大哗,各界人士纷纷谴责重庆政府的汉奸行径,并一致要求重庆政府对事件真相给出合理的解释。重庆政府自然急着撇清自己的关系,把责任全部推到了辽宁省党部身上,倒霉的李光忱无奈之下只好做了替罪羊。
      通岭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离开通岭后的第二天,汪金祥也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中共东北局工作组离开了通岭。
      2月2旧,东北民主联军的整编命令正式下达,警备第三旅和兄弟部队一起整编为东北民主联军某纵队,邱明任该纵队副司令员,吴远山则任该纵队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同日下午,四团接到命令,扩编为东北民主联军某纵队第十二旅,周卫国任旅长,刘远任政委,赵杰任参谋长。周卫国所在的某纵队总兵力约为两万三千余人,但由四团扩编成的第十二旅却足有八千余人,甚至还有一个实际达到团级编制的旅属炮兵营。可以说,无论从训练、战斗力还是从武器装备看,第十二旅都是该纵队的头等主力!
      四团扩编成旅后,全旅上下都充满了自豪感。他们也的确有理由感到自豪,一个三级根据地出身的独立团,竟然能够在主力纵队中得到独立扩编成旅还是主力旅的待遇,就算是在整个东北民主联军中,这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不过在全旅官兵都喜气洋洋的时候,独自坐在作战室的周卫国却陷入了沉思。部队扩编当然是好事,可是,扩编后的部队,也意味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周卫国耳边不觉又响起了邱明前几天在电话里说的话——“扩编之后,你们要随时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
      周卫国当然明白,在当前这种国共停战的微妙时刻,所谓的“突发事件”意味着什么。他更加明白,由于四团在之前的平息通岭“二·三”反革命暴乱中表现夹出,上级对这支部队寄予了厚望,一旦“突发事件”真的发生,上级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部队去“应付”。
      想到这些,周卫国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良久良久,周卫国终于长叹一声,喃喃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一晚,周卫国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睡,到了凌晨,恍恍惚惚间,周卫国突然觉得炕边似乎站着一个人,随手拉开电灯后,发现炕边竟然真的站着一个人。
      周卫国大惊之下,就要伸手掏枪,但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人不是别人,赫然是自己当年在淞沪抗战前线青云路战场遇上的那个十九路军的营长陈正伦!
      周卫国立刻收回了掏枪的手,惊喜道:“陈营长!原来您还活着?!”
      紧接着,周卫国忍不住又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陈正伦语气极为平淡地说道:“小兄弟,我要去西边了,走之前先来看看你。周卫国赶紧下了炕,抓住陈正伦的双手,说:“天气冷,陈营长快到炕上坐。触手一片冰凉。
      陈正伦轻轻甩开了周卫国的手,淡淡地说道:“我不怕冷。”
      周卫国说:“不怕冷?这怎么可能呢?您的手这么冷……”
      陈正伦说:“你怎么忘了?我早己不是人而是鬼魂,鬼魂又怎么会怕冷呢?” 周卫国用力摇头,说:“不可能!您不可能是鬼魂!您如果是鬼魂,我怎么可能抓住您的手?”
      陈正伦淡淡地说道:“我早己经死在了淞护战场,如果不是鬼魂,你现在又怎么可能见到我?”
      周卫国呆了呆,终于想起,陈正伦当年的确己经阵亡在了淞沪战场,虽然自己没有亲眼见到他牺牲,但陈正伦阵亡的消息却是一个军官亲口告诉他的,那军官还给了他陈正伦视之重逾生命的那张写有《满江红》的纸!
      陈正伦继续说道:“对了,我托人给你的咬满江红》你还留着吗?”
      周卫国满脸通红,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对不起,陈营长,您留给我的《满江红》我在当年南京保卫战后逃离南京时不小心掉进了长江里……”
      陈正伦皱眉说道:“掉进了长江里?真的吗?”
      周卫国急道:“陈营长,您放心,那首《满江红》我虽然掉了,但岳武穆的精神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陈正伦无比落寞地说道:“唉,就算忘了,也没什么……”
      说完,突然大声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唱的正是岳飞的《满江红》。
      周卫国激动地说道:“对了,陈营长,您知道吗?日本鬼子己经被我们给赶出中国了!抗战打了十四年,我们中国终于赢了!您和您的部下都没有白白牺牲!
      陈正伦却没有理他,还是继续唱着《满江红》。直到唱完最后一句“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才停了下来,盯着周卫国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兄弟,恭喜你!”
      周卫国一呆,说:“恭喜?我有什么喜事?”
      陈正伦说:“恭喜你高升旅长!”
      周卫国讶道:“您怎么知道我当旅长了?”
      陈正伦淡淡地说道:“我自然知道。当年,我杀了不知道多少红军和共产党,才升到营长,你升到旅长,那要立下多大的军功?又要杀多少人呢?是了,你现在当的是共产党的官,那么杀的自然是国军和国民党了,你杀了多少?”
      周卫国正色说道:“陈营长,我现在当上旅长,的确是因为军功,但从我穿上军装的那一天起,我就牢记着我自己的身份,我是一名中国军人,绝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这么多年来,我的确亲手杀了不少人,可我杀的这些人即使不是日本鬼子,也都是汉奸走狗,绝没有一个无辜百姓,也没有一个真心抗日的国军官兵!至于国民党,我前些天就杀了不少,可他们都是些勾结日本人发动暴乱的汉奸,杀他们,我无愧于心!”
      陈正伦点了点头,说:“无愧于心,说的好!就算你以前真的没有杀错过一个人,可是以后呢?国共两党现在正在争天下,你是共产党的官,带着共产党的兵,自然要和国民党打仗,既然和国民党打仗,怎么可能不杀国民党的兵?你就能保证,以后你杀的每一个国民党兵,都是罪有应得?你就能保证,他们中没有曾经和你并肩抗日过的战友?你就能保证,你以后还能无愧于心?”
      周卫国额头冷汗顿时泽泽而下,说:“可是……”
      陈正伦摇了摇头,说:“可是什么?你是不是要说‘各为其主’?”
      陈正伦叹了口气,说:“我当年也是这样想的,我虽然不愿意打内战,但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人要是上了战场,一旦杀红了眼也就想不到这许多了!只是,每次仗打完,我都因为作战勇猛而升官,可我每每想到我这官帽上染的都是中国人的血,我这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你曾经告诉过我,这叫作罪恶感!每次打完仗上头升我的官,我心里就难受!回到营房都要大醉一场!小兄弟,你不知道啊,只有喝醉了,我才看不到那一颗颗流血的中国人的脑袋啊!”
      说着说着,陈正伦就哭了。
      这情景,和当年周卫国第一次见到陈正伦时何其相似?周卫国突然有种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的感觉。
      陈正伦突然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向周卫国,说:“上天待我不薄,让我死在了打小日本的战场上,我陈正伦终于堂堂正正地做了一回保家卫国的岳武穆!我死而无憾!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周卫国大声叫道:“陈营长别走……”
      陈正伦似乎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但他这一转身,却让周卫国大吃一惊。
      “鑫璞?怎么是你?”周卫国失声叫道。
      转过身来的这人竟然变成了周卫国在中央军校和柏林军事学院的同学,在淞沪战场曾和周卫国并肩战斗,最后死于日军海军舰炮炮击的孙鑫璞!
      孙鑫璞用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卫国,我要去西边了,走之前先来看看你。”
      周卫国讶道:“怎么你也要去西边?西边究竟是哪里?”
      孙鑫璞摇了摇头,说:“你不会知道的,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周卫国说:“为什么?”
      孙鑫璞突然泪流满面,大声说道:“卫国,我后悔啊,我后悔当年不该当特务,对自己的同胞下黑手!”
      周卫国说:“鑫璞,我记得你以前告诉过我,你的任务是甄别中央军校可能的共党分子,并没有干过暗杀之类的肮脏勾当啊?”
      孙鑫璞说:“我虽然没有亲手杀死那些人,可是,我给上头的报告把他们列为可疑共党分子后,就等于把他们列入了黑名单,他们迟早是会遭到我们外勤组人员暗杀的!”
      周卫国急道:“鑫璞,你别乱想。就算你当过特务,可是你在淞护战场上为国家和人民裕血奋战,流血牺牲,早己抵消了你犯下的所有过错!”
      孙鑫璞渐渐止住了哭声,看向周卫国,说:“是吗?我犯下的过错真的可抵消?”
      周卫国用力一点头,说:“是的!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你的!
      孙鑫璞欣慰地笑了,说:“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说着,孙鑫璞就要转身离开。
      周卫国赶紧叫道:“鑫璞,你别走,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你留下陪我说说话啊!孙鑫璞脸上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说:“你叫我什么?谁是鑫璞?”
      周卫国愣住了,说:“鑫璞,你……”
      这时,孙鑫璞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渐渐的,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而这人,赫然是周卫国在中央军校的老同学,淞护会战时为掩护周卫国突围牺牲在杨行阵地的方胜利!周卫国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方胜利却突然说话了:“卫国,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方胜利啊.你忘了,我们在同一个宿舍住了三年,在上海杨行还一起打过鬼子呢!”
      周卫国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方胜利的双手,颤声说道:“胜利,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目中己满是泪水。
      方胜利也哽咽着说:“是我!卫国,真的是我方胜利!”
      周卫国用力抱住了方胜利,边哭边大声说道:“胜利,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胜利,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当年在中央军校时,你老实巴交,总被我欺负。后来在淞沪战场,你又留下断后,为了掩护我们突围而牺牲了!你让虎子跟着我,我不但没教他什么东西,反而让他为了掩护我逃离南京而牺牲了!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虎子啊!”
      这时,周卫国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团长,我不怪您,真的!”
      周卫国愕然抬头,就见方胜利身边多了一个人影,仔细一看,那人竟然就是先跟着方胜利,后跟着自己,最后在南京为了掩护自己突围引开鬼子而牺牲的徐虎!
      周卫国失声道:“虎子?你还活着?”
      徐虎摇了摇头,说:“团长,我和方营长都死了!”
      周卫国松开方胜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和徐虎好几遍,还是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这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都是死人呢?
      徐虎仿佛猜到了周卫国的想法,笑了笑,说:“团长,我和方营长的确都死了,您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的魂魄!”
      周卫国拼命摇头,说:“不可能!你和胜利明明就是当年的样子!”
      方胜利说:“是啊,卫国,我们要不是魂魄,又怎么会还保留着当年的样子呢?你看,八年多没见,你可比我们老多了!”
      周卫国又仔细看了方胜利和徐虎几眼,终于相信了方胜利的话。是啊,人怎么可能隔了八年多还保留着当年的样子一点没变呢?
      但周卫国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胜利,你和虎子怎么在一块儿了?”
      方胜利看了眼徐虎,微笑着说:“谁叫我和徐虎这小子这么投缘呢?世上这么多魂魄,过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我们遇上了!”
      徐虎也微笑着说道:“是啊,团长,我死后,魂魄刚开始一直就跟着您,后来看到您参加八路军杀了那么多鬼子为我们报了仇,我也就安心了。后来,我就开始找方营长,找了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着了。可找到方营长后,我们也该去西边了,我和方营长一商量,就决定来看看您,和您告个别!”
      周卫国说:“怎么又是西边?告别?……”
      周卫国突然面色一紧,说:“你们以后难道再也不回来了吗?”
      方胜利和徐虎都点了点头。
      徐虎说:“团长,我们魂魄虽然自由自在,不怕风吹雨打,可是,魂魄终归是要转世投胎的,我和方营长在人世间飘荡了这么久,再不去西边投胎,魂魄就要散了!”
      周卫国“哦”了一声,失落地说:“既然这样,那我的确不该硬留你们下来,不过,你们能陪我多说一会儿话吗?”
      方胜利和徐虎都摇了摇头。
      方胜利说:“卫国,我们没有时间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最后一批投胎了!”
      说完,和徐虎一起向周卫国挥了挥手,转身隐入了黑暗中,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周卫国呆呆地站在原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只来看看我就都走了?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多说说话?”
      这时,周卫国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卫国大喜,说:“胜利,虎子,你们谁回来陪我说话了?”
      抬头看过去,却见眼前的这人既不是方胜利,也不是徐虎,而是自己的学弟,原来国军太丰警备旅的刘志辉!
      看见刘志辉,周卫国不由凉讶地说道:“志辉,你怎么来了?”
      刘志辉冷冷地说道:“学长,你好吗?”
      语声中,充满了怨恨。
      周卫国面色大变,下意识地说道:“志辉,难道你也变成魂魄了吗?”
      刘志辉冷笑道:“我当然变成魂魄了,要不然怎么能找到你!”
      周卫国大怒,说:“是谁?是谁对你下的毒手?是谁把你变成了魂魄?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刘志辉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说:“报仇?你说你要为我报仇?”
      周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对!你告诉我凶手是谁,我一定为你报仇!”
      刘志辉突然仰天大笑,良久,才盯着周卫国,一字一句说道:“除了我的好学长周卫国,还有谁能够在我背后下毒手害死我?”
      周卫国大惊,说:“我?是我对你下的毒手?这不可能!”
      刘志辉哼了一声,说:“你当然不会承认了!你才说过要为我报仇,要是承认了对我下毒手的就是你,那不是要杀了你自己?你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
      周卫国拼命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对你下毒手的.你是我的师弟啊!”
      刘志辉突然发出一阵极为怪异的笑声,随后说道:“对,你曾经的确是我的好学长!可是,你我却处于敌对的两个阵营!学长,我真没有想到,我对你无比敬重,你却为了你的‘主义’,为了你的‘思想’,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在我背后对我下黑手!其实,你一个旅有八千多人,我一个团才两千人,就算是光明正大真刀真枪地打我也绝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却利用卑鄙的手段暗算我!我的两千个弟兄,你竟然一个也没放过!那可是两千条人命啊!”
      说到这里,刘志辉忍不住痛哭失声,良久,才止住了哭声,恶狠狠地对周卫国说道:“周卫国,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周卫国茫然地连连摇头说道:“我没有,我没有对你下黑手!不是我!不是我!……”
      就在周卫国失神的这一刻,刘志辉突然快步上前,双手掐住了周卫国的颈部,大吼道:我要杀了你为我的兄弟偿命!
      刘志辉双手拼命加劲,就连面容也因为双手过度用力而有些扭曲。
      周卫国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他大叫一声,用力掰开了刘志辉的双手。
      在这一瞬间,刘志辉的身影突然消失。
      而周卫国也突然清醒了过来,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个噩梦,伸手一摸,背上全是冷汗。周卫国坐在炕上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披衣而起,拉亮了灯,随后坐在了炕桌边,取出纸笔,略一思素,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复员申请!
      但在纸上写下“复员申请”这四个字后,周卫国却不知该如何下笔了。他呆呆地看着纸上的这四个大字,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连串的身影。那里面有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三连连长,英勇牺牲在阳村保卫战中的许光荣,有曾经对不起他但最终却在战场上用自己的生命洗刷了自己耻辱的王守荣,有牺牲在竹下俊特别部队偷袭中的老战友、老搭档李勇,还有许许多多这么多年来曾经和他在虎头山并肩作战却牺牲了的战友… …
      原来的地方部队虎头山独立团,现在己经变成了当之无愧的主力部队第十二旅。这是一支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百战雄师!全旅八千多人,不但是自己的部下,还是自己的战友,自己的兄弟.这些人曾经和自己一起战斗,一起流血,难道自己一句简单的“复员”就真的能抛下他们吗?
      周卫国凝神沉思,以至于毛笔上的墨不断滴在纸上也浑然不知。
      良久,周卫国终于从沉思中醒过来,看了眼滴了不少墨滴的纸后,终于长叹一声,放下了笔,又将那张纸撕下,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桌旁的字纸篓里。
      周卫国有些失神地看着字纸篓,眼前渐渐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周卫国就对着这个身影喃喃道:“小雅,你说我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周卫国带着几名警卫员走遍了全旅各部队的所有驻地,观看并指导了每支部队的训练,全旅八千多官兵,他几乎见过了每一个人的样子,也几乎和每一个人都握过了手。不知为什么,周卫国总有种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想法!
      而忙于加强扩编后部队思想政治工作的刘远却并没有注意到周卫国的异样。
      3月4日中午,东北民主联军第十二旅突然接到纵队转发的中共东北局命令,命令上说,上级近日将向通岭派来调查组,彻底调查通岭“二·三”暴乱的经过。
      刚接到这命令时,周卫国和刘远都有些莫名其妙。通岭“二·三”暴乱的经过之前不是己经向上级详细汇报了吗?整个暴乱的经过清清楚楚,难道还需要再派专门的调查组来调查吗?不过考虑到通岭对东北民主联军的重要性,对于上级对通岭暴乱的慎重态度,周卫国和刘远很快就释然了。
      但令周卫国和刘远感到惊讶的是,东北局的命令中午才从纵队转发过来,调查组下午就到通岭了!而且这个调查组竟然就是前些天才离开通岭的中共东北局工作组的原班人马!只是组长换了人,人数也少了一小半。不过调查组组长周卫国和刘远倒是都认识,就是原来工作组的副组长,中共东北局社会部副部长薛焰。
      调查组抵达通岭后,组长薛焰立刻单独会见了刘远。在临时办公室里,薛焰和刘远寒暄了几句就切入了正题:“刘远同志,其实,我们调查组这次回到通岭,共有两个调查重点。一个当然就是‘二·三,暴乱的详细经过。”
      刘远说:“这个我们有点不理解,‘二·三’暴乱的详细经过我们不是早己向上级汇报了吗?事情的经过就是国民党特务勾结前日本关东军军人发动暴乱,我们平息了暴乱。在平息暴乱的过程中,我们击毙了部分暴乱分子。整件事情的经过再清楚不过,怎么还要调查?”
       薛焰摇了摇头,说:“事情可没这么简单!通岭一下子死了好几千日本人,国民党方面和日本人都造谣说我们杀害日本平民,日本人还把这次‘二·三’暴乱称为‘通岭事件’,在国际上大肆进行歪曲宣传,刻意抹黑我们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我们现在的压力很大啊!不过你们放心,上级这次派我们来彻底调查‘二·三’暴乱的详细经过,并没有要推翻通岭领导班子之前所作出结论的意思,只是为了给国际上一个交代。只要我们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将‘二·三’暴乱的经过调查清楚,对内对外,我们都可以挺直腰杆!”
      刘远说:“薛副部长,那调查组的另一个调查重点呢?”
      薛焰低声说道:“我们调查组的第二个调查重点,是第十二旅旅长周卫国同志在平息通岭‘二·三,暴乱前后的若干问题。”
      在刘远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薛焰又向刘远宣读了一份命令:第十二旅旅长周卫国同志暂时停职,接受调查。周卫国同志停职期间,第十二旅一切日常工作均由政委刘远主持。
      这份简短的命令顿时让刘远大吃一惊,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让周旅长停职?” 薛焰纠正道:“是暂时停职!
      刘远激动地说:“暂时停职也是停职!周旅长犯了什么错误?上级为什么要他停职?”
      薛焰说:“刘远同志,请不要激动,上级只是让周卫国同志暂时停职,接受调查,等调查清楚没有问题的话,自然会恢复他的工作!”
      刘远说:“薛副部长,您参与过通岭暴乱战犯的审讯,也见过周旅长,您觉得周旅长像是有问题的同志吗?”
      薛焰说:“刘远同志,我也相信周卫国同志是清白的,既然是清白的,就更不怕调查了!”
      刘远说:“薛副部长,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十二旅刚刚扩编成旅,周卫国同志是一旅之长,上级突然让他停职接受调查,您说全旅干部战士们会怎么想?”
      薛焰正色说:“刘远同志,这才是我单独找你谈话的原因.你是名老党员,也是名老政工干部,政治工作经验丰富,军事指挥能力也很强,在周旅长暂时停职的这段时间,第十二旅的日常工作,你一定要负责起来.这既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组织上对你的考验.对于组织上的这个决定,你的个人意见可以保留,但必须坚决执行.第十二旅是主力部队,在这种非常时期,绝不能出任何纸漏!”
      刘远点头道:“我明白!可是……”
      薛焰摆了摆手,说:“你的心情我理解,说实话,我的心情和你的也差不多。但这是上级的决定,我们必须执行!”
      刘远沉默了一会儿,说:“薛副部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上级为什么突然要调查周旅长?”
      薛焰说:“这事本来就应该告诉你。前几天上级接到一封检举信,信里列举了周卫国同志在平息通岭‘二·三’暴乱前后的几个问题,上级对此非常重视,经过讨论后,才作出让周卫国同志暂停工作接受调查的决定!”
      刘远说:“检举信?恐怕还是匿名的吧?难道上级仅凭一封匿名信就怀疑一个战功赫赫的主力部队的军事主官?”
      薛焰叹了口气,说:“这回你可猜错了!检举信并不是匿名的。”
      刘远说:“那这封检举信是谁写的?他敢不敢和周旅长当面对质?”
      薛焰说:“这个告诉你也无妨,写这封检举信的人就是通岭分省委书记,通岭行署专员吴伟华同志!在检举信中,吴伟华同志就提出,愿意和周卫国同志当面对质!”
      刘远彻底无语了。难怪这封检举信能引起上级的足够重视,通岭最高党政领导人检举通岭最高军事主官,上级能不重视吗?
      刘远呆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薛副部长,我能问问这封检举信的内容吗?”
      薛焰说:“吴书记在检举信上就说了,他写这封信的目的,完全没有一点私心,所以这封信的内容可以完全公开。”
      刘远说:“那他都检举了周旅长的哪几个问题?”
      薛焰说:“一共有六点,第一点,吴书记认为周卫国同志对两名暴乱主犯孙耕晓和藤田实彦的意外死亡负有直接责任。”
      刘远说:“薛副部长,藤田实彦和孙耕晓死的时侯,工作组不是在通岭的吗?藤田实彦是生病死的,怎么能说是‘意外死亡’呢?就算孙耕晓的死有点特殊,我们也早就向汪部长详细汇报过了啊!”
      薛焰叹了口气,说:“就是你们这一汇报,吴书记才提请汪部长回避这次调查!”
      刘远下意识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薛焰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刘远想了想,说:“薛副部长,除了这一点,吴书记还检举了周旅长其他什么问题?” 薛焰看了刘远一眼,犹豫了片刻后,说:“第二点,原四团机炮连驻地一百余名被俘前日本关东军军官未经审讯即被杀害;第三点,对暴乱分子尸体进行水葬,处置不当;第四点,在反击暴乱时,由于错误引导,出现了普通市民加入战斗从而造成伤亡的失控局面;第五点,暴乱发生前,为什么四团团部要突然搬出通岭行署所在地?第六点,暴乱发生前四团在通岭大规模搜捕前日本关东军军官,使日本人与民主政府的矛盾激化,是否是导致通岭暴乱发生的真正原因?”
      听到最后两点,刘远己经是目瞪口呆,随即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良久,刘远盯着薛焰,一字一句说道:“薛副部长,您还记得‘抢救运动’吗?”
      薛焰一愣,随即心中莫名地悸动,脸上神色也无比凝重,他一字一句说道:“刘远同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绝不会是抢救运动!这只是一次调查,调查组的工作只负责谈话、记录,向上级递交材料,不作出最后的结论。调查期间,周卫国同志除了不主持十二旅的日常工作外,其人身自由完全不受限制!”
      刘远说:“希望如此!否则,我将第一个向上级申诉!”
      薛焰说:“刘远同志,请你放心,组织上是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刘远郑重地说道:“我相信组织!同时希望组织上能充分考虑到我们十二旅全体官兵的感受.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如果调查组对周卫国同志采取过激手段,我们全旅官兵都不会答应的!”
      薛焰笑了,说:“刘远同志,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这只是一次调查而己!”
      3月4日晚,第十二旅旅部会议室。
      此刻会议室里只有五个人,五人都看似随意地围着会议桌而坐,桌上甚至还抱了一壶茶,摆放了几碟干果。按顺时针排列,围着会议桌而坐的分别是刘远、暂时停职接受调查的周卫国,调查组组长薛焰和一名负责记录的文书,吴伟华。
      在薛焰的一再强调下,会议室里没有警卫员,没有将桌椅按审讯的样式摆放,就连周卫国的佩枪都没有解除!
      原本薛焰是安排刘远坐在自己右手边,周卫国再坐在刘远的右手边的,但刘远进来后,却主动坐在了周卫国的右手边,这样一来,原本坐在一起的五人,就有意无意地分成了两边,刘远和周卫国一边,隔了一个座位是另一边的薛焰、文书和吴伟华三人。
      对于刘远的这一举动,薛焰倒也没有感到意外,略微笑笑后,就进入了主题,开口说道:“周旅长,很抱歉要你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配合我们调查,又耽误了你晚上的休息时间。其实今晚找你谈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详细了解一些有关通岭暴乱平息前后的情况,希望你畅所欲言,不要有顾虑。”
      周卫国说:“薛副部长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焰微笑道:“这就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薛焰说完这话,征询地看了眼刘远,又看了眼吴伟华。
      在两人都微微点头后,薛焰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随后将信递给了周卫国,说:“周旅长,在谈话开始前,请你先认真看看这封信。”
      周卫国依言接过信,将信纸从信封里抽出,展开,看了起来。
      刚开始看的时侯,周卫国似乎皱了皱眉头,但很快眉头就舒展了,随后他脸上的神色再无变化,过了好一会儿,周卫国看完了信,平静地将信叠好,放回了信封,说:“薛副部长,信我看完了,谈话可以开始了吗?”
      见周卫国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激动神色,薛焰不觉有些惊讶,在想了想后,说:“周旅长,你真的看完信了吗?”
      周卫国笑笑,说:“看完了!”
      薛焰斟酌着说道:“周旅长既然看完了信,应该也知道了,这是一封检举你在通岭暴乱平息前后几个问题的信,而且是一封署名的公开检举信!”
      周卫国微笑着看向吴伟华,说:“是的,所以我很佩服写这封检举信的吴伟华书记!”
      吴伟华不自然地笑笑,说:“周旅长过奖了,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就是要光明磊落!”
      周卫国笑笑,不再说话,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薛焰咳嗽了一声,说:“吴书记说得对,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就是要光明磊落……当然,周旅长虽然不是共产党员,做事也一样光明磊落!这样吧,周旅长也看了这封信,对于信中提到的六个问题,希望你能一一做出解释说明。我们先来说说第一个问题吧,此次通岭暴乱的日本主犯藤田实彦和国民党主犯孙耕晓两人都被我们给抓住了,但他们两人却在被捕之后不久先后死亡。他们两人都是由通岭驻军,原来的四团看押的,对于他们的死亡,周旅长能不能做一个详细的说明?”
      周卫国想了想,说:“好的。我先说说藤田实彦的死吧。藤田实彦是在二月四日被捕的,被捕之后,起初他还很强硬,但没过多久,他就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了,并开始配合我们的工作。从二月八日开始,我们在通岭市内的‘裕丰厚’商店举办了通岭‘二·三’事件展览,藤田实彦作为活展品在二楼展出,他的职责,是分别用中文和日语向前来参观的人们说明‘二·三’事件的真相,并向前来参观的人忏悔、道歉。说实话,这个藤田实彦还是很尽忠职守的,每说完一遍,他都会向听众鞠躬致意。当天下午,展览结束时,藤田实彦出现了感冒样的症状。九日参加完展览后,藤田实彦的病情有所加重。十日至十三日,藤田实彦仍坚持参加展览。到了十三日中午时分,藤田实彦的病情突然加重,被战士们送到通岭市民众医院住院治疗,诊断为‘急性支气管肺炎并肠炎’。由于藤田实彦体质虚弱,民众医院又没有特效药,所以他最终在十四日早晨六点因病情严重死亡,终年四十七岁。我记得当时给藤田实彦签发死亡证明书的是民众医院院长黄荣发和医生古川丽。”
      薛焰点头道:“这整个过程还是很清楚的。”
      吴伟华突然说道:“藤田实彦的感冒症状在二月八日的展览结束时就出现了,但从九日到他住院治疗的十三日,整整四天多时间,他竟然还在展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正是这连续四天多的展览,使得他的病情迅速恶化,从而导致他最终的死亡?”
      周卫国说:“他的病情加重,的确和劳累过度有关,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吴伟华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周旅长,藤田实彦是此次通岭暴乱的日本主犯,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请问,为什么明知藤田实彦体质虚弱,你还要让他充当活展品?藤田实彦的死,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在他的死亡中,你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周卫国还没有说话,刘远就己接口说道:“对不起,薛副部长,吴书记,我想说几句。首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举办‘二·三’事件罪证展览会,是2月4日晚召开的通岭党政军联合会议的会议决议。而让藤田实彦充当活展品这个决定,也是经过当时我们四团营以上干部集体讨论最终才做出的!这一点,当时所有在场的干部都可以作证!而且,对于我们的决定,藤田实彦本人也表示了同意,并在之后积极配合了我们的工作。在二月八日他出现感冒症状之后,我们曾建议他休息治疗,但藤田实彦却坚持要继续参加展览,他还说,自己不但对不起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也对不起通岭的日本居留民,他有责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尽可能多的中国人和日本人,他不希望这样的悲剧重演!说实话,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藤田实彦会因为坚持参加展览劳累过度而加重病情,并最终死亡,在这一点上,我们是负有一定责任的。但这个责任,应当由我们原来的四团,现在的第十二旅领导班子集体承担,而不是由周卫国同志一人承担!至于吴书记提到藤田实彦的死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我不明白吴书记的意思!”
      吴伟华淡淡地说道:“现在通岭有谣言说,藤田实彦其实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我们民主联军给毒死的,不知周旅长对此有何看法?”
      刘远立刻说道:“吴书记,您也知道这只是谣言!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只要我们都不相信,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吴伟华冷冷地说道:“刘政委,请你不要干扰我和周旅长之间的谈话!”
      刘远一皱眉,正要说话,周卫国己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刘远这才忍住不说话了。
      周卫国盯着吴伟华,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说道:“我很遗憾吴书记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我们民主联军毒死藤田实彦,这从基本逻辑上就说不通。藤田实彦是此次暴乱的日本主犯,我们要杀他,直接公开处决就行了,就像我们处决其他战犯一样!哪里还用得着下毒?我们之所以没有对他处以极刑,就是考虑到由他亲口向参观展览的中国老百姓和日本居留民说明暴乱的事实真相,有利于捎除市民们的恐慌情绪。而事实上,藤田实彦也的确起到了这个作用。只是因为他的体质虚弱,才会因为劳累过度加重病情,最终导致死亡。”
      吴伟华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随即装作轻松地说:“经过刘政委和周旅长的解释说明,我本人对藤田实彦的死亡己经没有了疑问,看来之前是我误会周旅长了。不过,对藤田实彦的处置本身涉及面就很广,通岭驻军如果事先能和我们分省委、行署多多沟通,我想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
      薛焰说:“吴书记说的有道理。其实,在平息通岭‘二·三’暴乱的过程中,通岭党、政、军在沟通、团结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大家都是革命战友,一时的误会,完全可习通过充分的沟通来消除。我们今天之所以同时请来了周旅长和吴书记,绝不是为了对质,而是为了沟通!毛主席也说过,‘既要弄清思想,又要团结同志’,这句话,就是我们今天谈话的指导方针!”
      周卫国笑笑,说:“我很愿意沟通。无论是和调查组的同志还是和吴书记。”
      薛焰点头道:“周旅长能这样想就好了。”
      吴伟华接口道:“有关藤田实彦的死,周旅长和刘政委的说明己经很全面了,那么能不能请周旅长对此次暴乱的国民党主犯,原国民党通岭县党部书记长孙耕晓的死亡经过做一个详细说明?”
      周卫国沉吟片刻,说:“确切地说,孙耕晓在此次暴乱中担任的职务是‘暂编东边地区军政委员会主任委员’。他是在暴乱发生前的二月二日晚上被捕的,当时,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几份日文打印的暴乱密令,根据这几份密令和他的交待,我们提前掌握了暴乱发起的确切时间和暴乱分子的主要攻击目标,从而做了相应的准备,还了解了他作为国民党方面的代表与藤田实彦见面以及和通岭前关东军军官联络的前后经过,以及他们对我们民主政府和民主联军策反的方式和己经被他们策反的人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孙耕晓的被捕,大大减少了我们在暴乱中的损失……”
      吴伟华不耐烦地打断了周卫国的话,说:“周旅长,我们想要了解的是孙耕晓的死亡经过,并不是要听你在这里表功……”
      吴伟华看了眼薛焰,不再说话了。
      周卫国想了想,说:“2月20日下午,我们民主联军经公审后在郊外处决柴田久、近藤晴雄等七十余名战犯。为了让其他战犯明白,虽然暂时没有处决他们,但并不表示民主政府的宽容是无限的,我还是命令将红十字医院未判极刑的医务人员和一干暂时没有判决的国民党被捕人员一起带到了刑场观刑,这其中就有孙耕晓。处决那批战犯的方式是我们中国传统的斩刑,我承认,这种处决方式比较血腥,但为了震慑其他战犯,尤其是日本战犯,这种方式我觉得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即使是最狂热信奉武士道的日本人也惧怕被砍头,因为他们认为砍头之后,灵魂就将彻底消散!在处决最后十余名战犯时,孙耕晓突然被吓倒在地,随后气绝身亡。孙耕晓的死亡,的确是个意外,因为之前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他的胆子会这么小,竟然能被活活吓死!不过说实话,当时现场的情景的确比较恐怖,由于对那七十几名战犯的行刑是分成四轮的,所以观刑的每一个战犯都可以完整清晰地观看到四次战犯被处决的场面,刑场并不大,处决一轮战犯后,地面就己被鲜血完全染红,剩下三轮战犯也都被吓得大、小便失禁,所以刑场上到后来除了血腥味,还棍合了屎尿的臭味和骚味,再加上七十几具脖子上还喷着血的无头尸体的视觉冲击,绝大多数观刑的战犯都被吓得不轻。幸亏我们没有采用古代的酷刑腰斩,要不然被吓死的恐怕就不止一个孙耕晓了。因为腰斩过后,犯人一般不会当场死亡,还能拖着上半身哀嚎着在地上爬一段时间,这样一来,到最后地上不但有血和分成两截的犯人尸体,还有满地的屎尿、肠子和腹腔内脏……”
      薛焰苦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周卫国的话,说:“周旅长,你还是别说了,我晚饭才吃没多久。”
      周卫国笑笑,不再说话了。
      薛焰和吴伟华一时也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之前其实都听周卫国和刘远汇报过孙耕晓的死因,但当时周卫国可没把孙耕晓死亡时的情景描述得这么清楚,所以当时他们听过后,第一反应就是对堂堂国民党通岭县党部书记长竟然会被活活吓死而感到好笑。但今天听完周卫国比较详细的描述,只要想想当时的场景,他们心里却是一阵阵地发毛。
      过了好一会儿,吴伟华才平静下来,说:“孙耕晓的死亡经过,周旅长己经描述得够清楚了,不过,国民党方面却认为,孙耕晓的死,是我们在杀人灭口。”
      周卫国说:“孙耕晓是勾结日本人发动的暴乱,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就算要杀人灭口,也是国民党方面杀孙耕晓,而不是我们杀他!何况,通岭‘二·三’暴乱有那么多人证物证,又哪里是死一个孙耕晓就能一笔抹捎的?军事调停处第二十九小组的国民党代表参观‘二·三,暴乱罪证展览时,面对着这些人证物证,不也哑口无言吗?他们如果是清白的,怎么不敢和我们当面对质?”
      薛焰咳嗽了一声,说:“孙耕晓的死亡经过,现在应该没有任何疑点了。我们再谈第二点吧?”
      吴伟华接口道:“我同意。接下来能不能请周旅长解释一下暴乱发生当天发生在原四团机炮连驻地一百二十多名被俘前日本关东军军官被杀这件事?”
      周卫国说:“当时的情况,是一千多名暴乱分子进攻机炮连驻地,而机炮连驻地的防守兵力却只有一个连一百多人,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看押关在机炮连驻地的这一百多名日本军官。战斗开始后,这些关押的日本军官就出现了骚动,在我带着一小支增援部队进入机炮连驻地后,正看见其中一个关押这些军官的屋子被撞破屋门,里面关着的十来个军官冲出屋门后,甚至直扑我们的战士,想要抢夺我们战士的武器!我当即命令开火,消灭了这十来个日本军官!当时的情况万分紧急,剩下的一百多名日本军官都蠢蠢欲动,如果让他们都冲出来,光是他们和机炮连官兵混杂在一起,就足以使机炮连稳固的防守立刻出现漏洞!而且,这一百多名日本军官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如果让他们逃脱,由他们指挥暴乱分子,暴乱分子的战斗力就能得到极大提高,我们面对的将是空前的压力!事急从权,为了避免这些日本军官也撞破屋门从而在我们激烈战斗时从我们背后捅刀子,我下达了处决这一百多名日本军官的命令。”
      吴伟华激动地说道:“周旅长,我虽然不是军人,但我也知道我党武装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八项注意’里面就有‘不虐待俘虏’这一项,这一百多名日本军官都是俘虏,根据‘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党武装连虐待他们都不可以,你怎么可以下达‘杀俘’的命令呢?”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我想我有必要提醒吴书记,这一百多名日本军官并不是俘虏,而是欠下了我们中国人累累血债的战犯.这些战犯在我们中国杀人、放火、强奸、抢劫……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难道仅仅因为日本战败他们放下武器,他们欠我们中国人的血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对于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们没必要宽容!”
      吴伟华说:“就算他们是战犯,也该在接受人民的审判之后被判刑,而不是由你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周卫国说:“吴书记,你现在当然可以这么说,可当时是在双方激战的战场上!作为战场一线的指挥官,我有权力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做出决定!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允许我的部下在前有强敌后有隐患的情况下作战!”
      吴伟华说:“通过这次平息暴乱,我们己经看到了四团强大的战斗力,何况,暴乱分子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那一百多名军官加入他们,他们还是一群乌合之众!我有理由相信,即使当时不杀这一百多名日本军官,机炮连也仍然能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
      周卫国突然说道:“不知吴书记知不知道抗战时的万家岭大捷?”
      吴伟华脱口而出:“我当然知道!那是指民国二十七年十月,我中国军队在江西万家岭一带痛击日寇第一零六师团,致该师团几乎被全歼的大捷!”
      当年万家岭大捷的消息传来,举国欢腾,吴伟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国共虽然兵戈相向,但当年毕竟是一起合作抗过日的,共产党对于当年真心抗日的国军和他们所取得的战绩还是非常尊敬的。
      周卫国说:“既然吴书记也知道万家岭大捷,那么我就举万家岭大捷这个例子吧。当年国军在薛岳将军指挥下,明绝对优势兵力和占据优势的地形包围了日寇第一零六师团,激战数日,日寇伤亡惨重,尤其是基层军官大量损失。当时的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亲自组织向万家岭地区空投了两百多名联队长以下军官,正是在这两百多名临时补充的军官的组织下,第一零六师团的残部才得以突围,从而使得万家岭大捷留下了武汉会战乃至整个抗战我中国军队都未能全歼日寇一个整师团的遗憾!当然,我举这个例子,只是为了说明一群训练有素的军官对提高部队战斗力的作用,并没有其他意思。我的确对我的部下充满了信心,通岭的暴乱分子也的确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进攻机炮连驻地的暴乱分子却几乎都是前关东军士兵,这支暴乱分子,在通岭所有暴乱分子中装备最好,战斗力也最强!当然,即使有了这一百多名军官的指挥,他们的暴乱最终也必将失败!但是,机炮连驻地储存有大量的火炮、轻重机枪和无数弹药,甚至还有两辆坦克!一旦有失,这些武器就有可能被暴乱分子获得,从而转过来用在我们身上!不但会加大我们的伤亡,还会对之后的平叛战斗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我绝不能冒这个险!何况,我杀的只是一百多名战犯,挽救的,却是无数的官兵和无辜市民,在这件事上,无论上级对我做出什么处分,我都不会后悔!”
      薛焰立刻说道:“周旅长请不要激动,我早就说了,今天的谈话希望你畅所欲言,不要有顾虑。调查组的工作只负责谈话、记录,向上级递交材料,并不作出最后的结论。”
      吴伟华在想了想后也说道:“我不是军事干部,所以对于指挥作战基本是一窍不通。正如你所说的,作为战场一线的指挥官,你有权力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做出决定,当然,你的决定是否正确自然有上级来评判!我记得,暴乱平息后,从安东方向来了一批民主联军的日本工作人员。在和他们交谈时,他们对我说,在来通岭的路上,他们看到江面破裂,有很多尸体漂浮在江面上。当时他们就猜到通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等到了通岭后,他们才知道发生了暴乱,而他们路上看见的江面上漂浮的尸体,都是日本人!这些日本工作人员都是我们民主联军的革命同志,他们自然不会同情暴乱分子,可是,他们也指出,通岭驻军对这些暴乱分子尸体的处置,非常不人道!我个人认为,水葬这些暴乱分子的尸体,在日本工作人员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周卫国笑笑,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讨论几千具暴乱分子尸体如何处置,还是吴书记召集我们开的会。”
      吴伟华面不改色,说:“我记得当时我提出的意见是将这些尸体火葬。”
      周卫国说:“吴书记的意见当然是好的。其实处理尸体最好的方法就是火葬。可是,当时的情况是整个通岭市连老百姓过冬取暖的燃料都只能勉强保证,又哪来的多余燃料火葬这些暴乱分子的尸体?如果吴书记觉得我们对这些暴乱分子尸体的处置不够人道,当时为什么不停了行署的供暖,省出煤炭来火葬这些暴乱分子尸体?”
      吴伟华脸上顿时阵青阵白,说:“就算我的提议考虑不够充分,那不是还有其他同志提出了土葬的建议吗。”
      周卫国说:“土葬要是在其他季节当然没问题,可当时是冬季!通岭现在的气温似乎也不高吧?更别说一个月前的二月!当时的气温有多低吴书记难道不记得了?在那样低的气温下,光冻土层就超过了一公尺!谁又能在这么厚的冻土层中短期内挖出足以埋葬几千具尸体的坑?对了,当时还有人提出干脆将这些暴乱分子的尸体扔到郊外喂野狗呢!吴书记不会认为这个提议比水葬还要好吧?再说了,这些暴乱分子的尸体虽然主要是我们通岭驻军处置的,但水葬这个处置方法当初却是参加会议的所有人最后一致赞同的,怎么才过了一个月,就变成是我周卫国一个人的责任了?”
      吴伟华顿时被周卫国这一通话说得哑口无言。
      薛焰见状赶紧说道:“周旅长和吴书记请不要激动。”
      周卫国平静地说道:“薛副部长,我没有激动,我只是陈述事实!”
      吴伟华也回过神来,说:“薛副部长请放心,我也只是就事论事。”
      薛焰点了点头,说:“这就好。”
      吴伟华又想了想,有些不甘地说:“对于暴乱分子尸体处置中存在的问题和责任归属,上级自然会弄清楚!不过,在暴乱即将平息的时候,街道上为什么会出现大量的普通市民?要知道,这些市民不但追打暴乱分子,也追打普通日本居留民,甚至有部分市民还进入日本居留民家中趁乱抢劫!以至于不但加重了混乱,还造成了其他市民的巨大伤亡!对于这一失控局面,周旅长做何解释?而导致这一失控局面发生,又是谁的责任?”
      周卫国说:“首先我想澄清一点,在暴乱即将平息的时候,的确有一部分市民自发参与追捕漏网的暴乱分子,也的确有部分市民在暴乱分子的疯狂反扑下出现了伤亡,但据我们的统计,伤亡总数只有十二人,其中仅有一人因被暴乱分子枪弹击中当场死亡,其余十一人受伤,伤情轻重不一,但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救治,其中受伤最重的一位市民,也在前天出院了!所以我不知道吴书记所说的‘造成了其他市民的巨大伤亡’这一结论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周卫国说最后一句话时,特地加重了“推断”两字的语气,听得吴伟华脸色一变。
      周卫国盯着吴伟华,继续说道:“还有,市民们参与追捕漏网的暴乱分子,是他们的自发行为,我们事先并无法预料,但在发现街道上出现普通市民后,我们还是立刻组织了部队将市民与暴乱分子隔离开,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市民们都护送回了家。局面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控制而非吴书记所说的失控!当然,如果吴书记一定要追究我的责任,我会向上级提出申诉的!”
      周卫国说到这里,吴伟华心突的一跳,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周卫国未必像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周卫国继续说道:“至于吴书记提到的部分地痞流氓趁乱对日本居留民家庭进行抢劫的事情,我们在平叛战斗进行的同时就己将这些地痞流氓绳之以法了,不过事关地方治安,平叛战斗结束后,我们把这些人都交给了通岭市保安队处置。在这件事上,吴书记如果还有疑问,可以向保安队借阅相关材料。”
      周卫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吴伟华插不进嘴,等周卫国说完,吴伟华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自然相信周卫国所说的不是信口开河,要知道,这些细节既然说出来,就是要能经得住推敲的!
      但吴伟华还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略一思索后说道:“这些情况组织上自然会加以查证。但相信周旅长也不否认,暴乱平息后的全市大搜捕,的确加重了市民们的恐慌情绪.我记得,周旅长下达的搜捕命令中,审查的对象好像是‘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日本男人’,我想,整个通岭‘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日本男人’肯定不会太少吧?这么大的审查范围,一下子抓这么多人,市民们想要不恐慌也不可得了!而且我还听说,不少被关押的日本人都冻伤了,光截下来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就有一大堆!”
      周卫国笑了,说:“吴书记好像说漏了一点,我的命令里还提到‘凡是有中国人担保的日本人可以不抓’,所以抓的并不是‘整个通岭’的‘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日本男人’。当然,吴书记既然认为暴乱平息后我们在全市进行的大搜捕的审查对象范围太大,那么我就解释一下吧:其实,暴乱到了最后,残余的暴乱分子都和普通日本居留民混杂在了一起。通岭市区仅仅登记在案的日本居留民就有一万六千多人!就凭我们两个营的搜捕部队,要在搜捕当时就鉴别出谁是暴乱分子,谁是无辜的普通日本居留民,吴书记觉得可能吗?所以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我们也只有采用这种先大范围抓捕再甄别排查的方法了!至于日本人的恐慌情绪和部分日本人被冻伤,那当然是会有的,但这又能怪谁?要不是日本人发动了暴乱,我们民主联军又怎么会如此对待他们?难道他们日本人发动暴乱失败,事后往人堆里一躲,就一了百了了?那他们对通岭这座城市造成的破坏怎么算?他们杀害的我军官兵怎么算?他们造成的我们中国市民的恐慌又怎么算?往大了说,他们为滞留在中国的数以百万计的日本居留民做出的这个反面榜样,造成了广泛、深远的,极其恶劣的影响又该怎么算?”
      吴伟华不敢接口了,周卫国的话己经说到这个地步,他怕再说下去自己一旦把握不住度就要犯原则性错误了!毕竟上级己经将“二·三”暴乱定性为“反革命暴乱”,他要是再纠缠于周卫国对残余暴乱分子的搜捕问题上,将来被扣上“同情反革命暴乱分子”的帽子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一点,吴伟华心中不由一惊,偷偷看了眼周卫国,见他脸上虽然神色比较激动,但并没有进一步的过激言行,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决定立刻避开这个话题。
      吴伟华想了想,说:“我有一个疑问一直想向周旅长请教,在暴乱发生前的一月三十一日,当时的四团团部为什么要突然搬出行署所在地?”
      他这个跳跃式的提问让周卫国明显愣了愣,但周卫国还是很快平复了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说:“当时我们四团团部搬走,是为了给行署腾出办公的地方。这难道也有问题?” 吴伟华冷笑道:“这在当时看来,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仅仅在四团团部搬走后的第三天,暴乱就发生了!”
      周卫国皱眉说道:“吴书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伟华淡淡地说道:“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再把整件事串一串:在暴乱发生三天前,周卫国同志突然提出将团部搬出行署,而且是搬至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点——后勤处存放年货的仓库!周卫国同志的这个决定虽然有些令人奇怪,但在当时看来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问题就在于,三天以后暴乱就发生了!通岭行署立刻成了众矢之的,成为暴乱分子进攻的重点!遭到数以千计暴乱分子的疯狂围攻!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刘远忍不住说道:“吴书记,通岭行署是我党在通岭地区的最高党政领导机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行署成为暴乱分子进攻的重点一点也不奇怪!这根本就不是巧不巧,而是必然的!”
      吴伟华哼了一声,说:“刘政委的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可是,为什么作为通岭最高军事指挥机构的四团团部当时却未遭到暴乱分子一枪一弹的袭击呢?”
      刘远说:“其实吴书记刚刚己经解释原因了,我们四团的新团部是在后勤处原来存放年货的仓库,暴乱分子怎么可能猜得到?既然暴乱分子不知道我们新团部的位置,我们团部没有遭到攻击这完全正常啊!”
      吴伟华冷笑道:“不正常的就是,周旅长当时为什么能未卜先知,将团部搬至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点?周旅长这个家可搬得真好啊!不但避开了暴乱分子的进攻,使自己置身事外,还能从容布置,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诸葛亮再世,恐怕也不能比你周旅长做得更好吧?” 吴伟华突然站起身,指着周卫国大声说道:“你这么做,明显是致通岭最高党政领导机构于危险境地,你的居心何在?你敢说,你当时就没有利用行署作为诱饵的意思?”
      薛焰皱眉道:“吴书记,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些话完全没有任何根据!”
      吴伟华大声说道:“根据?事实就是最好的根据!如果不是四团团部搬走,行署就不会在暴乱发生后独立面对数以千计暴乱分子的疯狂围攻!也不会让内应分子潜入行署办公大楼!更不会让我和陈副专员……”
      说到这里,吴伟华突然惊觉不妥,立刻闭上了嘴,哼了一声,坐回了座位。
      听吴伟华说出这些话,周卫国和刘远心中顿时一片雪亮,原来吴伟华是忘不了自己被暴乱分子内应董国祥挟持的事情,又讳言自己被挟持后的丑态,所以现在将怨恨都发泄在了周卫国身上!不过当时被挟持的还有陈怡,如何指辞倒是要费思量了。
      想明白这些,周卫国反而平静了下来,和刘远交换了一下眼色后,缓缓说道:“吴书记,暴乱发生后,暴乱分子在行署的内应董国祥潜入行署办公大楼,还杀害了两名警卫战士,使得您和陈副专员的安全遭到威胁,这表明,在行署的保卫工作上,我们的确有做得不足的地方,在这一点上,我向您道歉。但幸好董国祥很快就被其他警卫战士及时发现,当即予以击毙,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想有了这个教训,今后行署的保卫工作肯定会更加完善。”
      听周卫国这么说,吴伟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周卫国又继续说道:“至于吴书记认为我以行署作为诱饵,这绝无可能!首先,我之所以决定将四团团部搬走,就是为了给行署腾出办公地点,绝没有别的想法。当时谁也没想到日本人还敢搞暴乱,所以自然不存在未卜先知这个可能;其次,在二月二日晚我们得知日本人将在二月三日凌晨发动暴乱的确切消息后,我就建议吴书记、陈副专员和行署的工作人员搬出行署,搬进我们四团团部,以避开敌人的锋芒!而且我还专门提到,行署和我们四团团部合并更便于保卫工作的安排。不过吴书记出于维护行署威信的考虑没有同意我的建议,这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我们特地加强了行署的保卫力量,先后向行署增派了一个警卫班和一个加强重机枪班。事实证明,行署的保卫力量经过加强后,外围的防御一直到暴乱平息也没有被暴乱分子攻破!”
      薛焰接口道:“周旅长的解释己经很清楚,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吴书记,你觉得呢?”
      吴伟华点了点头,说:“我本人对此己经没有疑问,既然薛副部长也没有疑问,那我们就谈谈下一个问题吧,那就是导致‘二·三,反革命暴乱发生的原因。”
      刘远接口道:“吴书记,上级对‘二·三,暴乱的定性是国民党反动派勾结日本法西斯残余匪徒发起的,以推翻民主政府、消灭民主联军、再度奴役中国人民为目的的反革命暴乱.这实际上己经指出了导致‘二·三,反革命暴乱发生的原因.难道吴书记怀疑上级做出的结论?”
      吴伟华赶紧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对于这次暴乱发生的根源,上级的确己经有了定论。但是,在暴乱发生前的一月三十一日,日本人解放联盟,工作人员内海勋被杀后,四团在通岭大规模搜捕前日本关东军军官,从而造成日本居留民大范围恐慌,使日本居留民与民主政府的矛盾激化,是否也是导致通岭暴乱发生的原因之一呢?”
      周卫国肃然说道:“吴书记,日本人在通岭策划发动暴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这么做本就是铤而走险,就算我们没有大规模搜捕前关东军军官,对国民党抱有幻想的他们也肯定不会主动放弃暴乱计划!我不否认大搜捕在通岭日本居留民中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但在行署的领导下,我们通过大量张贴《告通岭地区日本居留民书》,向日本居留民做了充分的解释工作,使得绝大部分日本居留民都明白,我们逮捕的只是战犯,是区别于普通日本居留民的,再加上我们又给他们发放了大批生活物资,大大地安抚了他们的情绪,所以实际上,直到暴乱发生,通岭的大部分日本居留民还是很冷静的,这从参与暴乱的实际人数就能看得出来!”
      周卫国话里既然提到了通岭行署所做的积极工作,吴伟华自然也不好加以驳斥,所以只有尴尬地笑笑。
      周卫国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正是我们的大搜捕使得参与暴乱策划的大部分日本骨干分子落网,从而导致日本人发动的这次暴乱在组织工作上出现了严重的混乱。而我们能事先得知暴乱计划正是得益于此。可以说,我们之前在整个通岭开展的对日本战犯的大搜捕在客观上是为平息暴乱做出了贡献的。当然,我们没能将日本人的暴乱扼杀在初始阶段是我们工作的失职,但我坚决反对吴书记将日本人发动暴乱归咎于我们对日本战犯的大搜捕!因为这不但是对日本战犯的纵容,更是对我们四团广大官兵的侮辱!”
      周卫国最后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说出来,吴伟华不由浑身一震。此刻,吴伟华看向周卫国的眼神复杂无比,这里面虽然有着怨恨和嫉妒,却又不可避免地带着赞赏和敬佩。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薛焰打破了沉默,说:“我看今天和周旅长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谈话记录我们将尽快向上级递交。接下来我们还要找几位同志单独谈话,周旅长是不是可以……”
      周卫国立刻站起,说:“薛副部长,吴书记,我回避!”
      说完转身大步出了门——薛焰和吴伟华都没有穿军装,不需要向他们敬军礼。周卫国出门后,刘远愕然看向薛焰,说:“薛副部长,我怎么没听您说过还要找几位同志单独谈话?”
      薛焰说:“刘政委,这是程序上的问题,所以你也不要多想。其实单独谈话的同志里就包括了你。对于吴书记的检举信上提到的几个问题,刚刚我们和周旅长谈话时你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们想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刘远断然摇头,说:“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周旅长的话就代表了我的意见!作为老四团,现在的第十二旅政委,我愿意和周旅长共同承担所有应负的责任!
      薛焰笑笑,说:“刘政委,不要激动,我说过,我们这次来,只负责记录并向上级递交谈话内容,并不做出结论。”
      刘远肃声说道:“那我希望上级在做出结论时能够慎重再慎重!第十二旅不能没有他!薛焰温言道:“刘政委,请你相信组织!”
      刘远说:“我相信组织!”
      薛焰想了想,说:“刘政委,如果你没有要补充的,那么……”
      刘远笑笑,站了起来,说:“我明白,我也需要回避。”
      薛焰点了点头,刘远立刻转身,也是没有敬礼就大步出了门。
      刘远出门后,吴伟华激动地对薛焰说道:“薛部长,您看看他们俩的态度!光从他们俩的态度,您就可以看出第十二旅的问题有多大了!您知道吗,周卫国和刘远两个人是东吴大学的校友,很早以前他们就是朋友了!如果说他们俩不会互相包庇,谁也不会相信!而且,周卫国到现在还不是党员!他一个非党员,竟然担任主力部队的旅长,这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