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苏衍之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极点，然而眼眸却漆黑得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光泽，他一手看看护住施玥，另一只手握住破风而来的一只羽箭，声音像是玩味，又像是带了嘲弄，“好一招环环相扣。”
　　有谁会想到，在一批杀手之后竟会还有另一批呢？这些埋伏在暗处的黑衣人，在等到苏衍之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捏住他们的弱点，毫不犹豫地攻击了施玥。就算梨花武功再如何高强，此时正从尸体上寻找黑衣人身份线索的他，也无法□去救施玥了。
　　施玥恍惚间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这样的事情，似乎对苏衍之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危险呢？狠狠地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围过来的十几个黑衣人，瞧这架势……刚刚那几个杀手，看来只是诱饵，这一批，才是正主。
　　从袖中拿出匕首，施玥敛了神色，准备反击。可眼神微微一瞥，竟看到苏衍之身后有蜿蜒的红色。
　　“你……”羽箭虽被折断，然而剩下来的一半深深地陷入骨肉之中，白色的衣衫已经被染红，再也遮挡不住。纵使苏衍之武功不弱，可在那样的形势之下，又怎么能完全护得施玥的周全，唯有以身挡箭。
　　梨花惊呼了一声“公子”，慌忙提剑，而一直躲在暗处的两个暗卫，也不敢大意，现了身形，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愣愣地好一会儿，施玥终于反应过来了，正欲拉住苏衍之查看他的伤势，可黑衣人却已然攻了过来，将施玥和苏衍之隔了开来，施玥看看应付着一个人，偶尔朝着苏衍之看两眼，大抵因为扯到了伤口，白衣比刚刚又鲜艳了几分。
　　这样下去……不行！苏衍之的伤势虽然并不太重，但是长时间下去，血流不止，又被黑衣人耗了力气，怕是不妙。应该如何是好呢？施玥一瞥，瞧见了停在不远处，被用来拉车的马匹。
　　干净利落躲过黑衣人的攻击，施玥目标明确，径直朝着马奔去，接着，一往无前地冲进了打斗群……然后，抓住苏衍之的手臂，一个兜圈，将他稳在了马上做好。苏衍之皱了皱眉，喘了几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那些黑衣人杀的人说不定比施玥走过的桥都多，一看到两人骑着马走了，当机立断，便将手中的剑扔了过去，击中了马腿。
　　一受惊，马立刻撒开蹄子跑得欢腾。周围的景物移动得很快，不时有树枝迎面而来，施玥努力躲避着树枝，还得使劲拉着马缰，以避免马慌不择路。不多久，施玥的掌心已经被马缰磨出了隐隐的血丝，太疼了，只是一个恍惚，马缰已经从手中脱离了……
　　等到施玥回过神来，看清楚了，才发现，边缘的尽头是——悬崖。
　　速度太快，纵使此时马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想要停下来，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马蹄交错之下，便生生落入了悬崖当中，连一声啼鸣也没来得及。好在施玥手臂发力，抱着苏衍之腾空而起，才堪堪没有掉落下去……可他们的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本想借着力，跃上崖顶，不料脚打了滑，施玥的心里头一沉，纵使她死乞白赖地揪着断崖上的一小块岩石，可……两个人的重量，实在是难以承受，颤着心肝往下面瞄了瞄，万丈深渊就在脚下。
　　施玥抽搐着嘴角，虽说“砍了脑袋碗大个疤”没错，虽说“十八年后又是美女一只”没错，不过若是这般尸骨无存地惨死，未免也太……凶残了吧？
　　话本里头的主角掉下悬崖，定然不会出事，反而还能遇到些精怪仙人，结下一段良缘，又或者是得到什么武功心法，从此天下无敌。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此时，施玥只觉得有几根黑线挂在了额头上，她清楚地知道，若真的掉落下去，绝对是九死一生。
　　此时的苏衍之终于缓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崖底的情形，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小玥，放手吧，你去找梨花，让他带了人到底下去寻我……”
　　“闭嘴！”施玥不等他说完，狠狠地打断，即使手臂酸麻，即使腥腻的血顺着手腕流下来，可依旧憋了口气，“会没事儿的。”
　　“噗咚……”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凌厉地刮在身上，一时间衣襟猎猎翻飞，呼呼作响。施玥眼前一黑，到底是没有坚持得下去。这下子玩蛋了……这是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可苏衍之竟看向她，漆黑的眼瞳中氤氲着的柔情丝绸一般的荡漾开来，朝着她浅浅地一笑，“小玥，你明明可以先离开的。”
　　在失去意识之前，施玥只感觉苏衍之将她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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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儿，召集人马去郊外的树林！”梨花一脸焦急地赶回苏府，匆匆抓住了管家的领子，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年过半百的管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颤颤巍巍地说着：“公子吩咐过，所有人稍安勿躁，不可轻易出动。以免打草惊蛇！”
　　“公子都生死不明了，谁还管什么打草惊蛇？”梨花很是不耐，一双眸子几乎喷出火来，虽还只是个少年，气势竟丝毫不逊于那些莽撞大汉。
　　“发生什么事儿了？”管家一头雾水，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梨花的身子一顿，缓缓地扭头，此时霞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可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海棠眼神阴戾，靠着苏府的围墙。
　　“这位公子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管家也敏锐地发现气氛渐渐地僵硬了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轻声解释道。
　　梨花目光微微移到了远处，片刻后轻吐了一口气，低声道：“公子遭遇埋伏，掉下悬崖了……施姑娘也是。”
　　海棠退后半步，皱了眉，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在暮色之中显得有些可怖，“若小玥有事，我定不会放过你们。”顿了顿，又接着说，“苏衍之未免太小瞧我们青峰寨了吧？出尔反尔的事情做起来倒是毫不犹豫。”
　　然后……提着剑，渐渐走远，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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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只隔了多久，昏昏沉沉再度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疼，几乎散架。身下是陆地，她怎么也没想到，落入的那条河，竟是和瀑布连在一起的，现在到底在哪儿，离京城有多远，全然不知。
　　更让她心惊的是，竟有隐约的血腥味传来，一转头，便看到苏衍之躺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心里头一惊，慌忙去摸苏衍之的脉搏，还好……施玥将他安置好，从衣角撕了块布，匆匆包扎好。
　　好在野外的生存能力不错，施玥捡了些柴枝，生了火，将湿淋淋的衣服烤干净。
　　在苏衍之昏迷的时候，施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状况。暮色早已沉沉，枝蔓横生，只显得周围的空间更加灰蒙蒙的。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周围数尺内的事物，再远的便再也瞧不清。身后是潺潺的流水声，偶尔拍打到岩石，水花便溅到了岸边。直到这时候，施玥心中才有几分后怕，若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这些岩石……简直不堪设想。
　　更让施玥担忧的是——晚上的安全。虽说火光可以暂时抵挡一下野兽，但是，不多久，随着柴火的烧尽，篝火便会熄灭，再去捡些树枝，无疑也是不现实的一件事情。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一个落脚点。
　　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冰冷岩石，施玥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一处朝着内部稍稍陷了下去，虽然算不得一个大的洞穴，但是，这样的夜晚，能找到一个足够两个人休息的地方，已经算不易。将苏衍之半拖半拉着，安置于洞穴中，接着，她又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的药粉，在周围洒了一些，来驱赶蛇虫，以免受到侵扰。
　　朝外面瞧了瞧，繁星满天，带着璀璨的光芒，若是平日，或许是个对酒当歌的好光景，可此时，却没了那闲情逸致。苏衍之还未清醒过来，唯有她一人，对着无边的静谧，施玥朝着苏衍之躺着的地方稍稍靠了靠，抱膝坐了一会儿，却依旧觉得不太舒服。
　　闭着眼睛想了想，施玥一咬牙，将苏衍之的上半身固定在她的腿上，脸部朝上，低着头凝视了他一会儿，施玥模糊地看到他如琉璃一般的五官。一双敛合了世间光华的眸子此时却被长长的睫所遮掩，那些弯眉的微笑怎么也瞧不见了。不知为何，施玥心里头一颤，伸出手探了探苏衍之的气息，虽然微弱，已如游丝，但……还好。
　　心里面有着惊惧、迷惘、彷徨，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五颜六色，一时间分辨不清，但似乎只要握着苏衍之的手，施玥便觉得内心渐渐归于宁和。
　　生死关头，同甘共苦。那一瞬，施玥竟能勾了勾嘴角，为什么她会认为苏衍之对她不是真心？或许掉落悬崖，看不见精怪仙人，也找不到武功心法，但是——有苏衍之不就足够了么？
　　虽已经到了春末夏初，可夜晚的温度并不太高，施玥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寒风从洞口“哗哗”地灌进来。
　　刚刚闭眼，施玥却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再度迅速地睁开了，琢磨了一会儿，把外衫脱下来罩在了两人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苏衍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的空隙。
　　其实，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当初在青楼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要远远超出此时的场景，但是，那毕竟是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如今，竟是生生颠倒了过来，苏衍之昏了过去，而她却清醒着。
　　用这般暧昧的姿态拥抱一个异性，施玥还是头一次，有温热的气息传来，脸不禁有些发热。可毕竟是太过疲倦，不多久，竟安然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