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往北韦庄访故迹
　　韦庄听此消息后索性再向北，一方面看看到那里还有什么古代文化遗存，另一方面就是看能不能寻到李亿的踪迹。这样就一路来到了正定（今石家庄）。
　　正定在春秋时名鲜虞国，战国时期为中山国，后遂归赵。秦时属恒山郡，汉初置东垣县，汉高帝十年（197）代相陈造反，叛将赵利固守东垣，次年，汉高帝刘邦率师攻克东垣，为了表示从此天下真正太平，将东垣改为真定县。由于是当时幽州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与邢台、北京并称“北方三雄镇”。在正定还有滹沱河上著名的桥梁中渡桥，这是唐代最大的两孔石拱桥。她站在桥中央作《中渡晚眺》云：
　　魏王堤畔草如烟，有客伤时独扣舷。妖气欲昏唐社稷，夕阳空照汉山川。
　　千重碧树笼春苑，万缕红霞衬碧天。家寄（在）杜陵归不得，一回回首一潸然。
　　尽情抒发了对时势的伤感和怀乡之情。六十年后的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947年），以杜重威投降契丹为标志，后晋亡。后晋出帝也在此桥上望着杜重威军营叹道：“天呵！我家何负于人，竟被这个贼人所破！　”大哭而去。
　　由此再向北，到了古北口（今北京密云县）长城。这里地处燕山山脉，长城在上面蜿蜒穿过。山陡路险，地势非常险要，自古为中原锁钥重地。守卫此地的军队先前曾驻蜀四年，她作《喻东军》相赠：
　　四年龙驭守峨嵋，铁马西来步步迟。五运未教移汉鼎，六韬何必待秦师。
　　几时鸾凤归丹阙，到处乌鸢从白旗。独把一樽和泪酒，隔云遥奠武侯祠。
　　眼望宏伟的长城，韦庄禁不住在心中为中华民族的杰作感叹不已。但一想起朝廷局势，又高兴不起来。她独自端着一杯水酒，眼泪不由自主地落到杯中。遥望汉中，心中默默祈祷皇上早日返京。
　　离开古北口，沿着长城向东，直达榆关（今山海关）。在这里，她谨代表人民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卫在这里的将军表示了真挚的慰问，作《赠边将》云：
　　昔因征远向金微，马出榆关一鸟飞。万里只携孤剑去，十年空逐塞鸿归。
　　手招都护新降虏，身著文皇旧赐衣。只待烟尘报天子，满头霜雪为兵机。
　　据诗中“文皇旧赐衣”句知，唐太宗李世民曾经亲临榆关。如果说李世民代表朝廷视察边关的话，那么，韦庄则是代表人民对守关将军进行慰问，意义非凡。
　　韦庄以山海关为北游的拐点向西返回，至蓟（今京）杭（杭州）大运河乘船返回南方。大约到了光启三年秋，途经清河县时，韦庄在此上岸。
　　清河县在周朝时，名叫甘泉。春秋时期，齐桓公占领甘泉，改名贝丘，为齐国属邑，后为赵国所有。秦皇一统中国，将贝丘旧地划出，另建厝县，归巨鹿郡管辖。到了汉初，厝县从巨鹿郡分出，以清水河为名，建清河郡。
　　汉章帝（公元79年）刘谈立长子刘庆为太子。窦皇后怕刘庆的生母宋贵人抢夺自己的皇后之位，就在汉章帝面前污陷刘庆母子，并下毒手害死宋贵人，又把皇太子刘庆废为清河王。刘庆被废以后忧愤成疾，死后就葬在清河。后来，刘庆之子刘祜做了汉安帝，就对父亲刘庆大加追封，并将他的陵墓改为甘陵。二十七年后，汉桓帝刘志为表“尊帝陵之号”，不仅将清河改为甘陵郡，也将县名改为甘陵。此后，历经魏、晋、南北朝，清河郡建制虽曾有过恢复，在宇文氏奠定北周政权后，又改回古贝丘之名，在清河郡建立贝州。
　　在清河县，韦庄凭吊了前朝宋若荀、若昭、若宪、若莘和若伦五姐妹。这五姐妹因有文名，在德宗元年（788）俱被召入宫中，呼为学士，若荀不久卒。若莘掌管七年宫中文籍，元年十五（820）年卒。若昭代替姐姐若莘掌管宫中文奏，官拜尚宫。历唐宪宗、穆宗、敬宗三朝，皆被称之为先生，六宫嫔媛诸公主都拜她为师，后进封梁国夫人。若宪在敬宗宝历元年（825）继姐若昭掌宫中文籍。文宗好文，尤重之。大和九年（835）被郑注诬奏赐死。
　　对于宋氏五姐妹的文才，韦庄很是欣赏，却不大赞成她们沦为统治阶级附庸的做法。很难说她们不是死于朝廷内部的权力争斗。
　　韦庄在清河县得到的消息要比在内黄县与江南人预想的复杂的多：
　　光启三年（887）五月份，杨行密率军到达广陵（扬州）天长县境。五月二十一日，毕师铎的援军秦彦也带领宣歙（今安徽宣城市、歙县）军队三万多，乘竹筏沿长江开进。秦彦进入扬州后，自任管理淮南节度使事务代理，仍委任毕师铎为行军司马。二十五日，杨行密也率各路军抵扬州城下，设为八个营寨。秦彦却关闭城门固守。
　　六月十六日，秦彦派毕师铎和秦稠带领八千人冲出扬州，攻打杨行密，秦稠战败身亡，所率士卒战死十分之七八。广陵城内粮食奇缺，出外打柴的道路被断绝后，秦彦所率宣州军开始以人肉充饥。
　　六月二十六日，秦彦将扬州城内的军队全部调出，派毕师铎、郑汉章统率，布置在广陵城的西部，绵延几里地，军队气势很盛。杨行密却在军帐里面说：“待贼寇靠近时再告诉我。”杨行密派人把财物、食物等都堆积到其中一个营寨，指派嬴弱士卒看守，并在旁边埋伏许多精壮强兵，自己却带领一千多人冲击扬州军阵营。双方交战后，杨行密佯装不胜而逃，扬州军队追击到有财物食物的那个营寨，正在抢夺金钱布帛、小麦稻米之时，伏兵四起，扬州军大乱。杨行密此时返回勇猛攻打，扬州军几乎全军覆没。毕师铎、郑汉章以单骑遁逃。此后秦彦再也不敢出兵作战。
　　秦彦把高骈关在扬州的道院中，只供给他很少吃用的东西。军队只要一失败，就怀疑高骈用巫术诅咒所致。此时，城外的围攻越来越急，秦彦担心高骈党羽中会有内应。就命令属下将高骈斩杀。当杨行密得知高骈被害的消息后，率领士卒们身穿丧服，面对扬州城痛哭三天。
　　杨行密包围广陵已将近半年之久，秦彦、毕师铎与杨行密交战几十次，多数都以失利而告终。杨行密也因长时间不能攻下扬州城，损失严重，就想率军返回庐州。二十九日晚，在大风大雨的掩护下，吕用之命将领张审威率士卒三百，埋伏在城西堑壕。然后，偷偷地登上城墙，打开关卡把杨行密的人马都放进去，城内守卫士卒一战即溃。秦彦、毕师铎从开化门出城奔往东塘。杨行密才得以率军进入扬州城。杨行密委任高骈胞弟之孙高愈暂为副使，重新安葬高骈及被害的族人。并从扬州城西营寨运来粮米赈济城内百姓。
　　韦庄得此消息后认为扬州之战快要结束了，就决定就此返回浙西，即作《清河县楼作》云：
　　有客微吟独凭楼，碧云红树不胜愁。盘雕迥印天心没，远水斜牵日脚流。
　　千里战尘连上苑，九江归路隔东周。故人此地扬帆去，何处相思雪满头。
　　韦庄由清河乘船沿京运河南下，经山东境内，
　　这年冬天，韦庄在途中作《冬夜》云：
　　睡觉寒炉酒半消，客情乡梦两遥遥。无人为我磨心剑，割断愁肠一寸苗。
　　又南下直达徐州。在徐州稍作停留。作（《江上村居》）：
　　本无踪迹恋柴扃，世乱须教识道情。颠倒梦魂愁里得，撅奇诗句望中生。
　　花缘艳绝栽难好，山为看多咏不成。闻道汉军新破虏，使来仍说近离京。
　　其中“新破虏”即指扬州战况，其“京”即喻指广陵。于是，就决定在徐州暂时住一段时间，作《登汉高庙（徐州）闲眺》云：
　　独寻仙境上高原，云雨深藏古帝坛。天畔晚峰青簇簇，槛前春树碧团团。
　　参差郭外楼台小，断续风中鼓角残。一带远光何处水，钓舟闲系夕阳滩。
　　光启四年春，乘船沿中运河到达扬州上岸稍歇。在客栈遇见一个见面熟的“饯客”，韦庄与他聊的很投机，从他的口中将这一时期的扬州战况作了详细的了解：
　　秦宗权派胞弟秦宗衡率军一万人渡过淮河，欲与杨行密争夺扬州。他委任孙儒为副将，联合张佶、刘建锋、马殷以及秦宗权的族弟秦彦晖一并前往。
　　十一月份，秦宗衡率此一干人马抵达广陵城西，占据了杨行密原来住过的营寨，缴获了杨行密军没有运入城内的器械、粮草等物。秦彦、毕师铎也到了东塘，谁料占据东塘的张雄不接纳他们，就想渡过长江奔宣州。就在此时，接到了在广陵城西的秦宗衡的召回令，于是，又带领人马返回，与秦宗衡联合起来。
　　正当此时秦宗衡也接到了秦宗权召自己回蔡州抗击朱全忠的命令，孙儒以有病为由拒不开拔，对于秦宗衡的多次催促，孙儒很恼怒。就趁与秦宗衡一起喝酒时，在座位中将其斩杀，把他的头送给了朱全忠。秦宗衡的将领安仁义也向杨行密投降。孙儒便分派人马抢掠邻近各州，不久，他的军队就达到几万人，为了筹集军粮，孙儒联合秦彦、毕师铎攻打高邮。
　　杨行密担心孙儒攻占高邮后会乘胜进攻海陵，遂命镇遏使高霸率海陵军，和当地百姓全部迁入扬州城内，并下令说：“违命者，立斩无赦。”高霸遂与胞弟及属下将领余绕山、前任常州刺史丁从实等一同来到广陵，杨行密亲自到城外迎接，并与高霸兄弟结拜了把子，将其他将领士卒安置在法云寺。
　　杨行密本想派遣高霸兄弟驻扎天长抗击孙儒，军师袁袭悄悄对杨行密说：“高霸是高骈旧将，性情反复无常，吾等之胜，其前来归附，失利他又会反叛。若将其安排于天长，如此他就不可能回来，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杀掉。”杨行密遂埋伏甲士拿获高霸以及丁从实、余绕山等人，并他们全部杀死。又派遣一千骑兵在法云寺袭击了高霸的部下，诛杀了几千人。此时，天下大雪，法云寺外几条街都被鲜血染红，惨不忍睹。
　　吕用之在天长时，曾对杨行密许诺：“有银子五万，愿意献出做庆功的资财。”一日，杨行密检阅部队时，对吕用之说：“你的许诺呢？怎么不履行诺言？”当天，吕用之就被腰斩，与吕用之有仇的人冲上前去，将其碎尸万段。
　　袁袭又对杨行密说：“扬州城的饥荒非常严重，蔡州孙儒又来进攻，百姓将更加困苦，不如避开这里为上策。”杨行密就派遣延陵宗带领军队返回和州，又命蔡俦率士卒和车辆、军需器械和粮草等回到庐州。
　　朱全忠派张廷范向杨行密传达朝廷的命令，任命杨行密为淮南节度副使。十二月二十七日，周宝死于杭州，扬州之战告一段落。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喝了个烂醉。酒醒后，作《江亭酒醒却寄维扬饯客》：
　　别筵人散酒初醒，江步黄昏雨雪零。满坐绮罗皆不见，觉来红树背银屏。
　　鉴于有感于扬州之战，又作《过扬州》云：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
　　淮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
　　诗中后二联，即喻指杨行密克扬州之事。
　　韦庄回润州后，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几件事：
　　钱镠命令阮结等人进攻润州，刘浩逃走，阮结擒获薛朗返回。到了次年正月二十八，钱镠斩杀薛朗，剖开他的心脏祭奠周宝，任命阮结为润州制置使。
　　秦彦等归附秦宗衡时，他们掌握的人马还有二千多，后被孙儒逐渐吞并，秦彦手下小将唐宏自然了知其危险程度，为了保全自己，就诬告秦彦等暗召汴州军队。于是，孙儒就杀掉了秦彦等人，唐宏因举报“有功”被任命为马军使。
　　此时朱全忠也把吞并的目标对准了江南一带，以朝廷的名义派部将张廷范来广陵来传达命令，杨行密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他；等到听说要另外派人做淮南留后，立即就变了脸。张廷范便派人将这个情况转告给朱全忠，建议他应亲率大军赶赴广陵。可是，当朱全忠到达宋州时，张廷范已经逃了出来，说：“杨行密不便谋取　。”二十六日，听说徐州军时溥拦住了前面道路，朱全忠就停止进军。
　　上述事件说明江南政局仍处在腥风血雨中，于是，韦庄又要避开这是非之地。那么她又要避到那里呢？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