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鱼玄机传奇》


  • 作者:向哲

  • 第十三章 庭筠赴约江边惊梦
  • 第十三章 庭筠赴约江边惊梦
      话说幼微如约赶到荆州,待与庭筠相会。不料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温兄没能如约到来。这使得幼微等待的心焦,郁闷中作《重阳阻雨》:
      满庭*篱边拆,两朵芙蓉镜里开。落帽台前风雨阻,不知何处醉金杯。
      诗中所提及的落帽台,位于荆州城外西北方向的龙山(即八岭山)上。据《世说新语》载,东晋简文帝咸安年间,荆州刺史桓温于九月初九重阳节在龙山此处设宴。席间,参军孟嘉的帽子被风吹落,仍然尽情畅饮。桓温便让另一名士作文嘲笑孟嘉,孟嘉挥毫作答,其文辞之美,满座皆叹服,落帽台也因此而得名。唐代诗人李白到此,忆孟嘉落帽往事,写下《九日龙山饮》与《九月十日即事》二诗。
      幼微在此诗中以芙蓉自喻,镜里镜外,两朵“芙蓉”相向而开放。也就是说自己打扮的像花儿一样等待温兄的到来。可是由于风雨之阻,温兄却不知在那里喝醉了。此诗虽是自言自语,却透露出一些怨忧之意。
      由于不堪等待,紧接着又作《期友人阻雨不至》:
      雁鱼空有信,鸡黍恨无期。闭户方笼月,褰帘已散丝。
      近泉鸣砌畔,远浪涨江湄。乡思悲秋客,愁吟五字诗。
      诗中“雁鱼”即自喻。其“信”是指温庭筠寄给她的信件,“鸡黍”指待客的饭菜。此句意即,我白白地持有温兄的信件,接待的饭菜都怨恨你没有赴约。另外,据《後汉书·独行传·范式》载,东汉范式与至友张劭约定,两年后当赴劭家相会。到了约会之日,范式如约到来。二人对饮,尽欢而别。后以“鸡黍約”为友谊深长、聚会守信之典。据之,幼微此诗所涉“鸡黍”反其意而用,即埋怨温兄不按时赴约。
      承前句意即:关门遮挡住月光,掀帘时看见雨如丝,近处泉水在台阶前鸣响,远处的浪冲击江岸。我这个思乡悲愁的客人,忧愁之下吟诵五言诗。
      话说温庭筠解职离开襄阳,待雨止天睛后,才来到荆州。见到温兄,幼微禁不住放声大哭,她把在江陵受李亿冷遇的情绪一股脑儿释放给庭筠。温庭筠此刻只能以好言好语安慰幼微。接着幼微又将她在江陵创作的几首诗拿给庭筠看,即《春qing寄子安》、《江陵愁望寄子安》、《隔汉江寄子安》、《次韵西邻新居兼乞酒》、《寄子安》、《酬李学士寄簟 》等诗。
      温庭筠看了这几首诗后,没有作任何评价,只是问道:“幼微,你来到江陵大概有十个月了吧?”
      幼微点点头,温兄接着说:“这些诗作对仗工整,用典用词恰当,合仄合韵,分别以相思之情贯穿,在程度上准确把握了希望,失望,绝望的情绪和心态,应该是相当不错的诗作,只是在形制上不太新颖。自律绝兴于唐初,盛于开元,及至贞元元和白君(白居易)‘用语流便’之倡,而今已为滥觞,老少妇孺皆可作得,诗之时代恐是尾声。故另创新制迫在眉睫。吾等若先行一步,岂不若《楚辞》(屈原)、‘三曹’(曹操、曹丕、曹植)、‘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籍、应旸、刘桢)而为领军乎?”
      温庭筠对幼微的创作不甚满意,虽见她身受相思之苦不忍批评,但此话言外之意是责怪幼微不跟着他学填词。
      幼微听罢此话,即刻知晓,温兄是对自己创作的数量和体制不满意,一肚子委屈的她只是默默无语。
      为了打破尴尬局面,温庭筠说:“看来还得让我厚着脸皮到李家去看看情况了。”
      于是,与幼微同返江陵。温庭筠诗《雪夜与友生同宿晓寄近邻》说明他可能住在李亿家中,其诗云:
      闭门群动息,积雪透疏林。有客寒方觉,无声晓已深。
      正繁闻近雁,并落起栖禽。寂寞寒塘路,怜君独阻寻。
      从诗中“怜君独阻寻”判断,幼微是住在近郊。
      从前边得知温庭筠如约来江陵主要是为了调解幼微与李亿间的关系,但据“怜君独阻寻”句,使我们产生不祥的预感。
      在幼微满怀希望的期待中,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天气渐暖,万物复苏,大地一片青绿。看着这郁郁葱葱的景象,按道理应该心情舒畅才是。可是,温兄的到来并没有给幼微带来好的消息。温庭筠将船系在柳树上,下得船来,幼微赶紧迎上前去兴冲冲地说:“温兄!您回来了! ”
      温庭筠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灿烂的微笑,表情木然地应了一声。他避开幼微那期待的眼睛,站在一棵树下,此时恰好有一个花瓣散落在他的头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粉红色的彩钩,钩着头发,身影倒映在涟漪波动的水面。
      少顷,他对幼微说:“你莫要怪罪李亿,他是很爱你的。尔等婚姻之障就在于身份有别,他为贵,尔为贱。《唐律》有云:‘不得当色为婚。’‘外姻有服属而尊卑共为婚姻,……亦各以奸论。’此其一;李亿有妻在身,若再娶你为妻,即有违上述律条,又犯重婚之罪。《唐律·户婚》有云:“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此其二。
      温庭筠咽了一口唾液,接着说:“此等婚姻,不仅只关乎你与李亿二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李亿宗族知晓,骤然起浪,群口众舌,聚李亿于一身,他百口莫辩,徒然伤神。因为《唐律》有云:‘诸嫁娶违律,祖父母、父母主婚者独坐主婚。’族中人皆惧于牵连座罪,故决意反对尔等婚姻。为你长久考虑,为兄不得不直言相告,还望你挺住,莫要悲伤。简而言之,尔等婚姻之败笔,尽在门不当户不对中。”
      幼微听此话,一阵眩晕,差点倒下。庭筠赶紧扶了她一下。据温庭筠所说,她与李亿的婚姻,拿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违反婚姻法,民不告,官不究,若有一人告官,不仅李亿要被罚,他家父母、宗族首领也脱不了干系,幼微这才知道难怪李亿不敢露头的原因。
      黯然伤神,遂作《赋得江边柳(一作临江树)》云: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其诗中“惊梦”所指,就是温兄传递给她的信息,原本为与李亿见不上面,为相思而愁。当下又眼看着与李亿的婚姻落了空,以后怎么办,又添一愁。
      温庭筠见幼微痛苦的样子,很是心痛,他作《江边柳》(李郢,疑为温庭筠所作)安慰道:
      东风晴色挂阑干,眉叶初晴畏晓寒。江上别筵终日有,绿条春在长应难。
      据《诗·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最后半句中的“难”当以茂盛理解。故此,相对于“江上别筵终日有”,应该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意思。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和李亿的婚姻关系就这么结束了吗?她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幼微实在是不甘心失败。
      庭筠见幼微泪流满面,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为了让她赶紧离开江陵,以免惹出事端,就将李亿已调任河东晋水壶关一带任职,离开江陵的事情告诉了幼微。
      幼微遂作《情书(一作书情寄李子安)》
      饮冰食檗志无功,晋水壶关在梦中。秦镜欲分愁堕鹊,舜琴将弄怨飞鸿。
      井边桐叶鸣秋雨,窗下银灯暗晓风。书信茫茫何处问,持竿尽日碧江空。
      其诗意即:心中如饮冰吃黄柏样难受,理性失控,情感无功,您任职的晋水壶关常在梦境中出现。我们各执一半秦镜,又愁鹊桥断。效仿舜之娥皇、女英,怨飞鸿传书难。秋雨落,井边桐树叶响,晨风吹暗窗下灯。手持书信到哪里寻问,整天拿着鱼竿在绿水江中。
      庭筠又接着说:“我是过来人,经过此事,在这方面还有发言权,听我的,暂时离开他,继续呆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当幼微听庭筠说到“我是过来人”一句话时,不由得看了庭筠一眼。
      庭筠接着说:“好在你还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否则你一个人带个孩子,更是难上加难。不瞒你说,李郢其实就是我的儿子,许多年以前我和你有过同样的经历。为了这个孩子,我这么多年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这就是前车之鉴,不要重蹈覆辙。”
      幼微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你果真是个女的?”
      庭筠点点头,接着就将自己以前的往事给幼微说了一遍,说到痛苦处,不由自主地嚎啕大哭,幼微反过来还要对她加以安慰。
      读者看到这里也许对笔者把温庭筠也写成女人一事或产生疑问,或持反对意见,回应只能说,史料使然,并非笔者有意虚构。至于温庭筠为什么会是位女性,由于超出本书所述范围,恕不赘述。
      幼微见庭筠为了自己的事情,竟然说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秘密。在这个有过同样经历的人面前,幼微也就不再固执已见。无奈之下,点点头,答应离开江陵。处于对李亿的爱,要把对李亿思念,对爱的追求,对爱的希望,变成创作的动力,进而把它们填为曲词,也不妄与李亿相爱一场 。她要让这些词来告诉李亿,她永远爱着他。
      庭筠告别后,她作《暮春有感寄友人》云:
      莺语惊残梦,轻妆改泪容。竹阴初月薄,江静晚烟浓。
      湿觜衔泥燕,香须采蕊蜂。独怜无限思,吟罢亚枝松。
      其诗中“莺语”形容悦耳的语音或歌声,此被用来喻指庭筠对自己的劝解。值得注意的是,幼微在《寄飞卿》中将庭筠称“嵇君”,在此诗中称“莺语”从而体现了明显的性别表叙。“残梦”即幼微对自己与李亿婚姻的幻想。最后一句中的“亚”即低于;低。“枝”通肢。即“松”即软弱意。她说:劝解的话惊醒了我与李亿婚事的认识,从此淡淡的粉妆变成泪容。初升的淡淡月光照耀竹子投射荫影,江水静流暮天烟雾重重。燕子衔泥嘴儿湿,蜜蜂采密蜜头须香。特别哀怜这无休止的思念,吟毕这首诗后,我的下肢(双腿)已经软弱无力。
      幼微下一步将怎么办,请见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