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刺》


  • 作者:纷舞妖姬

  • 第九章 生与死的界限
  • 第九章 生与死的界限
      每天的训练,从早晨六点开始。晨练课程包括连续做四十五个引体向上,四十个仰卧起坐,要能在二十一秒钟时间内,匍匐前进二十五米。
      晨练结束后,是早饭时间。吃完早饭,学员们就要像上学一样,连续接受三节间的紧密学习,八点半到九点十分,是第一堂课;九点十五分到十点四十分,为第二堂课;十一点十分到十二点三十五分,是第三堂课。
      这三堂课的内容,由阿富汗本土军事教官主持,主要教导学员步兵基本训练,让他们初步掌握各种轻型武器的使用方法。比如怎么使用AK自动步枪,并排除最简单的故障,如何使用反坦克火箭炮、枪榴弹和迫击炮之类的武器,如何利用地图和指南针寻找目标。如果和己方的部队进行火力协从攻击。
      虽然还没有正式接受训练,但是以风影楼的眼光来看,这些训练量,还有训练内容,甚至还达不到中国普通部队士兵的标准。
      吃过午饭后,学员们要一起学习各种经文,交流他们对“圣战”的心得体会。
      而下午,则是由科夫曼教官主教的重头戏。
      恐怖袭击最常用,也最有效的手段,当然是爆炸袭击。所以科夫曼教官学员们的主要内容,都围绕在爆炸物的选择和引爆方面。为了便于每一个学员能够系统的掌握这些专知识,科 夫罗教官甚至为他们预先准备了教学资料,让他们可以先提前预习。
      可能是因为这个训练营,很少有风影楼这种一看就不是伊斯兰信徒的人来参加训练,科夫曼教官年仅十五岁,就每天混在恐怖分子训练营的儿子安德罗,对风影楼流露出相当的好奇。在科夫曼教官向大家宣读每天的训练课目和时间安排时,他就一直躲在房间角落,瞪着他那双天蓝色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风影楼。
      当安德罗帮着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分发爆破课程的教学材料,一路发到风影楼面前时,他的脸上突然透出一丝浓浓的惊讶。风影楼在接住教学材料时,悄悄把一块孩子们都喜欢吃的高纯度巧克力塞到了安德罗的手心里。
      看着风影楼悄悄向他眨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犹如太阳神阿波罗般灿烂而好看的微笑,安德罗的脸竟然没来由的微微一红,但是他却心照不宣的微微点头,用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的动作,把那一块包装精美,味道更不会差的巧克力,不动声色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而他眼睛里对风影楼流露出来的情绪,更明显变得亲切起来。
      但是风影楼在这个时候,注意力已经集中到手中的恐怖分子教学材料上。只看了几眼,风影楼就轻轻皱起了眉头,他必须承认,科夫罗这个前苏联最精锐职业军人,战后留在曾经被他们侵略的国家,不但活得有滋有味,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带进来,还能被本拉登基地组织高薪聘请,的确有足以自傲的本钱。
      外行人看热闹,其他人看着这些教材,绝大多数注意力,只集中到了上面的插图上,而风影楼却在这一份教学材料中,看到了本拉登基地组织,真正可怕的地方。
      科夫曼教官亲自编写,用最简陋的蜡板刻字技术,油印出来的东西,完全是针对阿富汗和本拉登基地组织现状,量身定做出来的战术教材。
      在这份教材中,仅仅是爆炸物的引爆装置,科夫曼就足足列出了十六种,其中绝大部分在阿富汗就可以直接购买到,剩下的,完全可以通过手工制造获得。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前苏联特种部队军人,科夫曼更针对桥梁、学校、医院、输电站、铁路等爆破目标,设定了不能的起爆点,甚至就连起爆延长时间,当地的空气湿度与温度都有涉及。
      这是一份专业得连风影楼这样一个诡雷设计高手,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的恐怖分子爆破篇实战教材!而它的细致程度,更足以在三个月内,让一个外行人,依葫芦画瓢的变成爆破高手。
      还有一点,科夫曼不是一个恐怖分子,而是一个职业军人,他根本没有什么为了“圣战”献身的伟大理想,更没有把士兵当成一次性消耗品的“觉悟”,所以他在教材中,除了教导学员如何使用爆破物,对目标制造最大化的伤害以外,他更注重的,是成员的安全撤离。
      也许是三个月为一期的初级培训,不能传授学员太多的知识,必须把侧重点放到爆破放面,所以在教材中,科夫曼用了大量篇幅,向学员们介绍,在各种地形环境下,应该如何撤退,才能最大化的减少暴露可能性,而用什么方法,可以把追兵引入歧途。如果学员们真愿意抱着零的学习心态,在这份教学材料的指导下不断提高自己,而运气又够好的话,他们迟早会变成半特种化的游击队队员。
      这种只学了一鳞半爪,就可以在社会上制造出大面积动荡与混乱的“圣战”分子,不需要征召费用,不需要发放工资,完全自愿,只需要三个月,就能变成半专业化的恐怖分子,这种低成本,和在信仰旗帜下,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加入,大概才是本拉登足以和世界头号军事强国对峙二十年的根本!
      带着这样的思维,风影楼跟在安德罗的身后,走向了他们的宿舍。走进仅仅有十二平方米大小,就要住整整八个人的宿舍,风影楼再次被震撼了。
      他们这批学员的宿舍里,到处都摆满了各种“圣战”宣传手册。这些宣传册,里面宣扬的内容最终目标都相同,那就是告诉每一个学员,他们接受军事课程,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伊斯兰圣战,杀死所有的敌人!在这些教科书里,他们把“圣战”解释为“肃清”行动,主张圣战的目标,当然就是……美国人,俄罗斯人与犹太人。
      随手翻了翻这些宣传册,风影楼终于明白,为什么伊斯兰“圣战”组织,要把犹太人列入他们的“肃清”目标了。
      “今天所有的国家都由犹太人统治着。120年前,正当拿破仑与英国人交战激烈之时,犹太人在英国撒播谣言称,拿破仑占领整个欧洲大陆后将进攻英格兰并没收所有英国人的财产。听到这些谣言后,英国商人陷入一片恐慌,廉价向犹太人变卖了自己的商店、工厂和房屋。最后,真相大白,英国人打败了拿破仑。此时,英国人要求赎回自己的工厂和商店,但犹太人无耻地要求以原价格的5-10辈出售。犹太人从这些交易中赚得大量金钱,从此发迹。”
      这是一段为了煽动仇恨,肆意歪曲历史弄出来的产物,但是在恐怖分子训练营,这种撒谎而谎得能白日见鬼的玩艺,不但没有人置疑,反而变成了真理。
      看着这么一段胡说八道得令任何一个正常人看了就想发笑的东西,风影楼不能不考虑,伊斯兰圣战组织,把犹太人列入三大目标,是不是双方本来都处于相同的水平线上,而犹太人却用他们的勤劳与商业头脑,赢得了世界认可,并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度以色列,这一无可辩驳的事实,大大刺激了一向叫嚣着要武力建国,对异教徒发起圣战,可是到现在,却依然一无所成,将来也必然一无所成的伊斯兰激进分子!
      在这些恐怖分子的眼里,就算是自己国家的经济稳定,都是无足轻重的。为了达成圣战目标,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破坏整个国家经济命脉,风影楼清楚地看到,一份来自乌兹别克斯坦激进组织印刷的宣传手册里,制定的经济目标竟然是:
      1、破坏城市里的合资公司,首要的是那些与俄罗斯人、犹太人和美国人合资的公司;
      2、破坏一切从敌对国家进口的东西,如食品、衣服;
      3、破坏一切非穆斯林准备出口外国的原材料,包括水果等。可采取的一个办法是,在出口外国的水果中放毒药;
      4、驱逐或杀死在乌兹别克斯坦工作的犹太、俄国及美国商人。
      风影楼静静地看着这些资料,他甚至还一边看,一边微笑的连连头,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会明白,风影楼的心里,已经扬起了一波又一波惊涛骇浪。
      看看现在的中国,现在的东突恐怖分子吧,他们一次次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首府乌鲁木齐发起恐怖袭击,他们在乌鲁木齐二号公共汽车上放置炸弹,他们从阿富汗恐怖分子训练营,学到了点化学武器的皮毛,就天天喊着要让乌鲁木齐付出多少个亿的代价。他们武装冲击政府,他们用冲锋枪对着武警扫射,他们天天喊着中国政府向新疆输入大量资金,是要对新疆人进行温和的“种族灭绝”。就连中国政府投入大量资金,想要修建一条贯穿整个新疆,可以让更多新鲜血液,源源不断输送进去的铁路,也成为了中国政府想要“种族灭绝”的理由与借口。
      我操他妈的借口!
      总之你怎么做,都是错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中国六分之一的土地分裂出去,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千古罪人,在他们的眼里才可能是正确的,不,他们只会把这种行为,看成他们圣战取得伟大胜利的结果!
      但是真让他们分裂出去,这事情就算结束了吗?
      你别忘了,这是一群狼,一群永远也不会喂饱的狼!你允许他们分裂中国六分之一的土地,建立什么狗屁“东突厥斯坦共和国”,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停手,他们的建国两步曲中,第一步是要联合中亚几个国家,建立起一个伊斯兰强国,第二步就是要把世界上所有伊斯兰国家联合在一起,然后再对异教徒发起“圣战”!
      看看被塔利班政权用极端宗教思想统治的阿富汗,看看女孩子只是在大街上和男朋友拉了一下手,就被判当众吊死的另外一个国家,看看只要丈夫怀疑妻子有外遇,不需要任何证据,法院就会判“奸妇淫妇”死刑的奇异国度吧。
      如果全世界都被“圣战”成功,这就是全人类将要面对的现状!
      我们需要这样的“文明”吗?
      我们需要这样的“圣战”吗?
      我们需要这样的“教导”吗?
      看着这一份份充满刻意曲解的煽动,把人类最阴暗一面,彻底激发出来的“圣战”手册,风影楼的想法就是,面对这些已经不再是人,永远也不可能喂饱的豺狼,面对一群想要把人类文明倒退上千年的“圣战”分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绝不妥协,以杀止杀!
      “松本原哥哥……”
      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有点怯生生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风影楼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已经把“圣战”手册捏成了一团。
      就是因为他看得太专注,想得太投入,以至于他脸上的微笑与从容,到最后竟然全部被再无可掩饰的杀气所覆盖。当风影楼下意识的抬头,环视众人,包括拿了风影楼一块巧克力,对他流露出太多好感的安德罗在内,整间宿舍里八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敢和风影楼那一双虽然已经刻意收敛,但是依然透出太多黑色气息的眼睛对视。
      那是一双黑色中微微透着猩红,只可能属于杀人者的眼睛!
      “噗!”
      风影楼拔出买买提送他的佩刀,一刀狠狠剁在原木做成的桌子上,放声狂吼道:“我操他妹子的美国人,俄罗斯人和犹太人,不对这三条毒蛇发起‘圣战’,把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肃清,看来真是不行了!”
      听到风影楼的话,屋子里绝大多数室友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释然笑容,但是其中有两个人,看着风影楼一刀就砍进原木制成的桌子将近半尺,又像拎着一根火柴棍般,不动声色的把刀子拔了出来,他们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像纸一样白。
      刚才他们还商量着,想要给风影楼这样一个一看就是“异类”的室友一个好看,他们甚至已经想好了挑衅的方法,可是看着风影楼这一刀,他们却一起觉得脖子发凉。他们敢用真主的名义打赌,如果风影楼这一刀剁到他们的脖子上,很可能会直接在他们身上,玩出一记华丽的斩首!
      每天的训练,对从来没有进过军营的学员来说,也许还有点困难,第一天,就有人因为引体向上只能做上十个,还有人在做匍匐前进时,足足用了两倍时间才完成任务,拖后腿现象严重,被科夫曼教官毫不犹豫的踢出了训练营。
      但是这些训练,对在第五特殊部队,接受了八年变态训练的风影楼来说,却连热身都不算。知道风影楼这位“神之子”的特殊身份,在见识了他远超初级训练营考核要求的军事素质后,科夫曼索性对风影楼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任由他每天把更多时间,都投入到对各种“圣战”宣传手册的研究当中。
      只是看到自己年仅十五岁的儿子安德罗,就像是个跟屁虫似的,每天跟在风影楼身后,科夫曼的脸上,偶尔也会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但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就连风影楼都奇怪,他的身上早就没有零食了,为什么安德罗会这么喜欢缠着自己。就算他在研究本拉登亲自编写的各种“圣战”宣传书籍时,安德罗都能搬个小凳子,双手支着下巴,对着他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难道……
      就是因为别人都留着乱糟糟的大胡子,整个训练营里,只有他和科夫曼教官,每天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所以才因此显得与众不同?
      风影楼每天都在努力阅读着来自 全世界十八个国家,四十多个伊斯兰激进组织,群策群力汇聚在一起的“圣战”宣传资料,他通过CD,听本拉登亲自做的演讲录音,只要和“圣战”有关,风影楼都会把它们反复播放,反复学习。而每天到了中午和晚间,大家一起讨论心得的时候,风影楼更永远是发言最多,提问最多的一个。
      他就像是一块海绵,用惊人的速度,吸收身边的一切,没过多久,再提到“美国人,俄罗斯人,犹太人”这三条必须发动圣战进行肃静的毒蛇时,风影楼已经可以谈得头头是道。
      说到学习的精神,说到吸收知识的热情,风影楼绝对是整间训练营中最出色一位。
      反正自己打入阿富汗恐怖分子训练营,也不需要做什么破坏工作,更不需要执行可能暴露身份的秘密行动,风影楼就这样大模大样的学习,任由时间一天天在忙碌与充实中飞逝,任由安德罗这个奇怪的小家伙,每天搬着小板凳跑到他身边,以惊人的耐心,陪着他一坐就是半天。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将近二十天,一直到了某一天的晚上,当风影楼在看似不经意中,从八个人挤在一起的通铺上爬起来,一边舒展着腰肢,一边透过宿舍的窗户向训练营外面的沙漠里眺望时,惊讶的神色,突然从风影楼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竟然在远方视线可以触及的区域,隐隐看到了一片有别于月光反射的淡淡晶莹。这种柔和光线,产生的原因,来自于沙粒中的石英被太阳照射后,到了晚上,慢慢绽放出来的光芒。
      这是一种沙漠里常见的自然现象,沙粒里含有太多石英的区域,在天气最暑热的时候,也很容易产生海市蜃楼这种自然景观。但是当这片晶莹竟然隐隐拼成了一个看似随机的图案时,风影楼明白,已经有第五特殊部队的同伴潜伏到这个训练营附近,而且对方知道他的存在,正在用这种第五特殊部队的专用通讯方法之一,让他想办法和对方碰面。
      风影楼轻轻推开了宿舍的门,他早已经把这扇门研究透了,知道用多大的力量,用什么样的角度,用什么样的速度把它推开,才不会发出“吱啦”一声,在夜间会显得过于刺耳,甚至有些惊人动魄起来的门轴转动声。
      手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当天凌晨两点三十分,在黑暗的苍穹笼罩下,这片阿富汗北部的大沙漠,已经陷入了甜甜的沉睡,面对这一片空旷的世界,两名值勤的基地组织成员,已经耐不住夜晚的寂寞,站到了一起,在小声的交谈着什么,当微风掠过被阳光曝晒了一天,现在终于散尽热量的沙砾表面,发出一片沙沙的声响,更为这片最原始的世界,平添了几分悠然而与深远。
      呼吸着这幽冷中带着舒爽的夜风,风影楼一脸尿急的模样,走向了训练营黑暗的角落,在确定没有任何人注意他后,他轻描淡写的越过了训练营只有一人多高的围墙,不动声色地消失在墙角黑暗的阴影里。
      在那片石英散发出来的柔和晶莹光芒指引下,风影楼走到了一个沙坡的背面,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轮皎洁的圆月,最后抽出买买提送给他的佩刀,以它为信号镜,对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四点钟方向,连续做了三长两短,五次信号投射。
      十几秒钟后,相同的信号,从黑暗中回复过来。风影楼再没有迟疑,迅速向光线投射的方向潜行过去。
      当风影楼终于和对方碰面后,他的脸上再次扬起了一丝讶色,但是很快就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这支成员编制为十一人,不远千里渗透进入阿富汗的第五特殊部队,三名领队竟然是陈徒步、李凡和龙王!
      虽然他们三个人都已经年满十八岁,但是毕竟从来没有过跨境作战的经验,李向商教官把他们三个人派出来,一方面是有让他们参加低危险等级的任务,增加团队配合的意思,另外一方面,当然是希望风影楼和陈徒步之间,可以在面对危险时,下意识的彼此依靠,消除他们之间,从一进入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就积下的仇怨。
      李凡和第一火力支援小组,就静静趴在他们左侧的一个沙岳上,他身上披着一层伪装布,而他手中拿的,赫然是一枝有效射程高达一千二百米的狙击步枪,一旦恐怖分子训练营发现他们的行踪,仅仅是李凡一个人,在潜伏地点曝光之前,就足以让对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至于龙王,他现在的体能,已经可以背负起火力最强悍的格林特六连装单兵火神炮,更可以同时携带五千发子弹,但是为了减轻负重,他手里拎的是一挺班用轻机枪,看他带领第二火力支援小组,选择的火力支撑点,赫然可以和李凡形成火力替补,不但能对训练营里的恐怖分子实施高强度交叉火力打击,到了必要的时候,更可以梯次撤退。
      看着这一幕,风影楼必须在心里承认,三年时间过去了,陈徒步、李凡、龙王这三个人,在能力方面也得到了足够成长,已经具备了一支特种作战小组,必备的默契与信任。
      也就是因为有李凡和龙王两个人监视四周,风影楼和龙王,才敢蹲在沙丘的阴影后面放心交谈。
      陈徒步没有和风影楼废话,他低声道:“任务结束,立刻跟我们撤离,汽车就停在四公里外。”
      早已经学会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风影楼,没有任何犹豫,他跟着陈徒步调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轻轻一挑眉头,低声道:“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
      借着月光,看着陈徒步脸上的表情,风影楼隐隐明白,李向商突然中断他走到这种程度,几乎不会再有危险的潜伏任务,更直接派出以陈徒步为首的特种作战小组,把他强行带走,外界肯定出现了什么巨大变化。
      “四天前,本拉登基地组织,又在美国搞了一场恐怖袭击行动。”
      陈徒步知道风影楼的性格,如果不把事情解释清楚,风影楼根本不会老老实实跟着他们撤出,他低声道:“这一次本拉登搞得过火了,他派人劫持了四架客机,其中有一架以美国国会大厦的飞机,因为机组人员和乘客拼死反抗失去控制而坠毁,现在已经证实,机上四十五人,全部阵亡!”
      “另外两架飞机,连续撞击到美国世贸大楼上,南大楼被撞击后,燃烧了五十六分钟后,最终在九点五十九分倒塌,北座大楼燃烧了一百零二分钟后,于上午十点五十八分倒塌,北楼倒塌时,碎片严重毁坏了世界贸易中心七号大楼,而这座大楼结构完整性又被大火破坏,在当天下午五点二十分倒塌!三座大楼里的人员死伤数量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是根据预测,大概会超过三千人。而两架撞到世贸大楼上的客机,一架乘客九十二人,一架乘客六十五人,全部阵亡”
      “最后一架客机,目标是美国五角大楼,在撞中五角大楼其中一角后,机上人员六十四人,全部阵亡!”
      陈徒步说出一个数据,风影楼的眼角就轻轻跳上一下,本拉登竟然一手策划了一场如此惊天动地的恐怖袭击事件,竟然一口气,就“消灭”了三千多名美国无辜平民,也难怪陈徒步在说到四架客机上,被劫持无辜枉死,甚至是死无全尸的乘客时,用的不是遇难,而是直接使用了军人才有资格获得的名词……阵亡!
      “四天前,”风影楼的双眼一凛,现在是两千零一年的九月十五号,那么四天前,就是九月十一号。九一一是美国的报警电话,本拉登基地组织,选择在九月十一号,对美国发动恐怖袭击,这其中更透露出太多挑衅的意味。
      在恐怖分子训练营,风影楼他们没有电话,没有电视,不能收听广播,如果不是和陈徒步会合,他甚至不知道,在外界竟然发生了这样一场足以让世界格局,都发生变化的惊天大案!
      风影楼脱口问道:“本拉登基地组织,有没有站出来,宣称对此事恐怖袭击事件负责?”
      看到陈徒步竟然在摇头,就连风影楼的身体都微微一凝。
      “如果有恐怖组织,对美国实施了恐怖袭击,却没有人站出来,宣布对此次事件负责,美国FBI情报系统就会全部张开,搜索一切可能成为证据的情报,再由美国总统身边的白宫智囊团进行判断。一旦白宫智囊团对某个恐怖组织的怀疑度超过了百分之五十那美国就可能会向该恐怖组织所在的国家直接宣战!”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李向商教官说过的话,如此清晰的在风影楼的耳边响起。风影楼低声道:“那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是如何回复美国的?”
      “塔利班政府的最高领导人奥马尔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已经当众说了,美国即使再强大一倍,也不可能战胜塔利班政权,他还建议美国应该更改对外政策,因为只要真主和塔利班同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他们。”
      陈徒步低声回复道:“奥尔巴还透露,他不会把本拉登交出来,他甚至说,美国不敢攻打阿富汗,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前苏联一样,陷入到战争的泥沼中自取其辱。他更当众建议美国,在指责别人之前,最好先自我反醒,看看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听到这里,风影楼终于忍不住脱口道:“看来这一次美国真的要对阿富汗开战了!”
      陈徒步用力点头,塔利巴政府最高领导人,奥尔巴到了这份上,还说大模大样地说着美国不敢攻打他们的话,不是自欺其人,就是脑袋进水的自大过度!
      先不说以美国的军力,的确有自傲的本钱,就连他们自己都坦承,他们有充足的国力和军队,同时在世界上打两场局部战争。换句话来说,在彼此不拼上老命的情况下,美国可以同时和两个中国开战,而国内经济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拥有如此压倒性的军事优势,他们又怎么会害怕一个区区阿富汗?
      如果没有美国等军事强国的暗中支援,把各种武器弹药和药品,源源不断的输入到阿富汗,使他们的游击队越战越强,以阿富汗这样一个国家,又怎么可能把苏联拖进战争的沼泽中?
      现在本拉登把事情做绝了,包括俄罗斯在内,又有哪一个国家,还会再向他们输入武器和各种战略资源,帮助他们抵挡美国的“侵略”?
      最重要的是,三千以上的无辜平民死在911恐怖袭击当中,这样巨大的危险,这份浓得再也无法化开的血与泪,那不断燃烧的世贸大楼,都成为美国公民心中,一份挥之入去的阴影。
      如果美国政府,到了这个时候,仍然不肯出兵,如果美国政府不能血债血偿,为死难者讨回一个公道,仅仅是国内人民怒愤的呼声和不满,就足以形成一道能够将现任执政党彻底淹没的惊天骇浪!
      除非奥尔巴的态度突然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当众表现出足够的配合,愿意交出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登,并和基地组织从此断绝关系,否则的话,美国进攻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已经势不可免!
      难怪李向商会直接下令,让陈徒步把风影楼带回国!
      “汽车那边谁在接应我们?”
      风影楼绝对不相信,李向商没有派出一个重量级教官压阵,就敢让陈徒步他们这样一批缺乏实战经验的学员渗透进入已经注定成为世界焦点的阿富汗。
      “是薛宁波教官!”
      陈徒步还没有回答,已经带领第二火力支援小组追到他们身边的龙王,已经大踏步走过来,他重重拍了风影楼肩膀一下,低声道:“兄弟,节哀,等我们回去了,再一起想办法为教官报仇!”
      风影楼猛然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龙王的话什么意思,他也不愿意去猜想,但是迎着龙王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风影楼的双手,他的全腿,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风影楼怕了,他真的怕了,“为教官报仇”,龙王的这句话,说明了什么,他们又要为谁报仇?!
      “陈徒步,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死了?!老实告诉我,除了九一一事件,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就连风影楼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在不停的轻颤着,带透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哭意,他真的希望,龙王刚才说的话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他真的希望,刚才他只是听错了,他真的希望,陈徒步会一脸轻松的告诉他,第五特殊部队一切都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风影楼很快就绝望了,因为陈徒步在月光下的脸色竟然是那样的白,一片雪一样的苍白!
      “龙建辉教官……在四天前,阵亡!”
      听到陈徒步的回答,风影楼彻底愣了,彻底痴了,彻底傻了,他傻傻地望着陈徒步,足足看了半分钟,才用梦一样的声音,道:“假的吧?!”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龙建辉。东海龙王的龙,建造紫禁宫的建,光辉洒遍大地的辉。我呢,什么都学,样样都懂,样样稀松,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老鼠,所以现在已经三十大几了,依然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看起来自在洒脱,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急的光棍一条!”
      当然应该是假的,风影楼绝对不会相信,那个在八年前,带着一脸洒脱而不驯的笑容,站在小礼堂的讲台上,用上面一番话做出自我介绍,在轻描淡写之间,就获得所有人好感的男人,竟然会阵亡!
      “龙建辉教官可是獠牙啊,第五特殊部队,到现在只出现了两颗的獠牙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炽热的,惶恐的眼泪,已经疯狂的从风影楼自以为已经坚强得再也不会哭泣的双眼中奔涌出来,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失控的放声哭叫,所以他只能用双手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他绝望的哭泣声,仍然那样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龙建辉教官,他,他,他,他那么强,他还没有亲眼看到奥运会在我们的国家召开,他还没有在脱下军装后,去寻找自己新的人生呢,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的……走了?!”
      “在四天前,也就是和本拉登袭击美国世贸大楼的同一天,龙建辉教官他们得到情报,东突恐怖分子三号头目阿米拉力,会带领接受过生化武器培训的组织成员,通过阿富汗边境潜回中国,对乌鲁木齐市进行化学武器袭击。”
      陈徒步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敢面对风影楼那一双写满太多绝望与悲伤的眼睛,但是他仍然低声道:“在雪山训练营的龙建辉教官,带领一批正在接受雪山训练的学员,联合一个武警中队,伏击东突恐怖分子,结果没有想到对方早有预谋,已经在后方的冰大板,预设了埋伏圈,当龙建辉教官他们发现情况不对时,他们已经陷入一个根本无法得到空降支援的雪谷当中,恐怖分子更用炸药引发了雪崩,将援军阻隔在雪谷外面。”
      在得不到支援的兵家绝地,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而己方大多士兵,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武警部队军人,而第五特殊部队的这人,也是一批还没有正式毕业,同样缺乏实战经验的学员……在这种情况下,龙建辉教官再厉害,他毕竟还是一个人!
      就是在一阵意识模糊中,陈徒步的话,还是那样尖锐,又是那样清晰地传进了风影楼的耳朵:“战斗整整打了六个小时,整个中队的武警部队官兵,除了他们最高指挥官沈浩,全部阵亡。可是我们第五特殊部队的兄弟,却在战侠歌的带领下,从正面突出重围,据说……龙建辉教官,在战场上,单枪匹马就射杀了整整一百个敌人,他……无愧于獠牙之名……”
      陈徒步再也说不下去了,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崇拜龙建辉教官的力量,喜欢他的处事风格的学员,又何止风影楼一个?!
      “战侠歌?他怎么样了?”
      又是一个风影楼熟悉的名字。
      “他没有死,他带领十五名兄弟,冲出重围,延着冰大板一路撤进了俄罗斯,但是在俄罗斯境内,他们等到的不是俄罗斯军队,而是蓄势已久的车臣恐怖分子!为了救回战侠歌,朱建军教官已经宣布脱离第五特殊部队,以个身份,进入俄罗斯。”
      接替陈徒步回答下去的,是最后跟上来的李凡,“无论本拉登袭击美国世贸大楼的行动,东突组织试图在冰大板,全歼中国军队的反常大规模军事行动,还是车臣恐怖分子无懈可击的配合,我看都是他们事先早有预谋的一次大规模,大范围的军事化行动!”
      “擦干你脸上的眼泪!”
      压抑的低叱声,狠狠刺进风影楼的耳膜,在泪眼模糊中,那个犹如猎豹般敏捷,在松软的沙地上,都能用惊人高速奔跑的身影,赫然就是本来在远方负责接应他们,接到陈徒步的报告后,还是一个人跑过来的薛宁波教官。
      “风影楼,你在兔死狐悲吗?”
      薛宁波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孩子心里在想着什么,“如果你因此而哭,那么我只能说你,还不懂得‘职业军人’这四个字的含意!”
      龙建辉死了;朱建军脱离第五特殊部队,以个人身份进入俄罗斯,试图在车臣恐怖分子手中抢回战侠歌,生死难料;金择喜走了;莫天在半年前,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坐到了轮椅上,看他的时间不会再有多少……
      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曾经盛极一时的几位重量级教官,死的死的,走的走,残的残,到了现在李向商代理校长身边,还可以调派的,竟然只剩下薛宁波一个人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面对学校几个主教官近乎支离破碎的惨淡,不要说是风影楼,陈徒步,李凡,龙王他们哪一个人,又不是人心惶惶?
      “原来你们这群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已经整整接受了九年训练的学员,还真的不懂!”
      薛宁波知道不能怪这群孩子,他们还是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的阵亡,他们还是第一次品尝到了战争的残酷!她低声道:“让我告诉你们,对职业军人来说,在战场光荣战死,就犹如蚕蛹蜕变成蝴蝶般自然而美丽。既然我们穿上了军装,立誓要把终身奉献给国防事业,我们就早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乃丧。”
      薛宁波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引用了李向商教官最喜欢说的这句话,她的目光缓缓从在场每一个孩子的脸上扫过,她的眼睛更犹如头顶那轮圆月一样,散发着银色的光彩。
      “我们这些教官就算全部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已经把自己会的,懂的,了解的,全部传授给了你们。我相信不出十年时间,你们这些孩子就会成长起来,接替我们手中的重任,成为新一代的重量级教官,继续为第五特殊部队,培养新的优秀军人。我们一代接着一代,我们江山代人才人出,只要我们斗志不熄军魂不灭,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他们踏着我们这些前人的尸体,继续向前激流勇进,又有谁能打散我们第五特殊部队,又有谁敢小看我们第五特殊部队?!”
      所有人看向薛宁波的眼光都变了,他们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毕生追求“运动突击战”极限的女教官,竟然能看得这么远,竟然会拥有如此广阔的胸怀,和面对死亡近乎不驯的轻松。
      直到经历过生离死别,直到真正嗅到了战火的硝烟,聆听着薛宁波教官的低语,感受着她对每一个人,对中国的未来,海一样的深情与殷殷期盼,他们这批一直觉得战争其实距离自己很遥远的第五特殊部队学员,才真正读懂了“军魂”这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风影楼,”薛宁波低声道:“跟我走,我们已经失去了龙建辉,朱建军和战侠歌生死难料,为了十年后的第五特殊部队,我们绝不能再让你这样的学员。”
      迎着薛宁波那双凌厉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温柔,和焦急的眼睛,看着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风影楼真想用力点头,真想展现出他最乖巧柔顺的一面,来抚平薛宁波眉宇那缕悲伤,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咬住了嘴唇。
      从小就在军人的家庭里长大,从小就懂得,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风影楼真的没有想到,在今天,在这种时候,面对一个他内心深处最喜欢,已经把她当成大姐姐的教官,他却摇头了。
      “我不能走!”
      风影楼没有回避薛宁波教官的目光,他轻轻扬起了自己的下巴,低声道:“东突恐怖分子,既然已经向我们宣战,这就是一场旷日持久,双方不死不休的战争。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龙建辉教官的阵亡,不就是因为我们情报工作方面的失误,和我们对敌人过度轻视,才造成的结果吗?”
      “所以我想留在阿富汗,我想看看,面对世界上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进攻,这些拥有坚定宗教信仰的狂热分子,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我想看看,当他们被逼到极限,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还有什么手段和伎俩;我更要看清楚,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剥掉他们身上那一层用谎言和无所不用其极的煽动,附加上去的疯狂信仰!”
      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里闪烁着悲痛与疯狂,语气却如此平静的大男孩,薛宁波真的呆住了。
      她和风影楼相处了九年了,在这九年时间里,她看着风影楼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的将身上那层因为家庭教育,硬套在身上的“羊皮”剥落,露出他内心深处的本质。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风影楼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决定,那就必然是无怨无悔,百折不挠,否则的话,他就根本不可能撑过,那漫长而孤独,当真是涅盘重生的六年!
      风影楼不但要研究恐怖分子的精神信仰,只要给他找到机会,他甚至可能会直接刺杀在幕后指使,和龙建辉阵亡,有着不可推脱关系的世界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
      当着所有人的面,风影楼双膝一曲,重重跪倒在薛宁波面前,他嘶声道:“教官,我知道军人以服众命令为天职,我也知道你们不惜以身犯险进入阿富汗,是关心我,想要帮助我,但是……今天如果我真地跟着你们走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当了逃兵,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放弃为了为龙建辉大哥报仇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您就让我任性一次,自己去选择要走的路吧!”
      “教官,对不起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风影楼的头重重叩在了掺杂着小石子的沙地上,他叩得那么用力,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额头和沙层对撞在一起时,发出的沉闷声响。“我曾经答应过您,把运动突击战的世界第一名号抢过来,这些年我也一直为此而努力,但是……如果我让您失望了,请您不要怪我!”
      薛宁波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起来,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大男孩,已经心存必死志!
      “是莫天教官把我带进了第五特殊部队,让我接触到了普通人一辈子不可能触及的天空,更让我明白了一个军人的责任与义务。在我的眼里,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大哥,是我的师父,更是没有血源,却比血源更亲密,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想过放弃我的父亲。眼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一天天的苍老,我一直希望能够以朋友,弟弟,徒弟,儿子的身份,陪伴着他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如果我做不到的话,我希望教官您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让他走的时候,不会孤单。”
      “教官,我拜托您了!”
      “噗!”
      风影楼的头再一次重重叩到了沙层上。
      “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们的话……请告诉他们,不要为我悲伤,他们应该为我的选择高兴才对。请告诉他们,楼儿在这里,先向他们辞行了!”
      “噗!”
      风影楼的额头,第三次狠狠叩到了沙层上,而几乎在同时,艳丽的血花,终于在他的额头上绽放。当他弯下了一个男人宁折不弯的膝弯,当他对着自己低下了一个男人最骄傲的头颅时,他已经和身边的一切,做了最后的道别。
      薛宁波的身体在不停的轻轻颤抖,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办法把这个孩子带回去了。因为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一个第五特殊部队的学员,而是一个死士!一个已经卸下了一切负担与挂念,在悲伤与仇恨的驱动下,必将会在阿富汗这片土地上,爆发出最疯狂战斗火焰的死士!
      风影楼站起来,他走到陈徒步面前,咬着牙突然一拳狠狠打到陈徒步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陈徒步被风影楼这一拳打得足足倒退了四五步,但是他却没有还手,只是伸手擦掉了嘴角流出来的血迹,又重新走到风影楼面前。
      “如果你想打,就用力打吧……”
      陈徒步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整个人已经被风影楼用力抱进了怀里,而一个那么深沉的声音,就那么意外,又是那么悠然的在他的耳边响起,“再见,朋友。”
      陈徒步也呆住了。
      没有身临其境,又有谁能明白,风影楼这一拳,这一个拥抱,这最后短短四个字的道别,其中蕴含的意义?!
      六年的对立,六年的排挤,六年的斗气,面对这种国家之战,这种复仇之战,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样一个拥抱之后,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只剩下了……战友,同胞,与朋友!
      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拥抱后,风影楼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薛宁波。薛宁波的全身都在颤抖,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眶里不断翻滚,只是因为身为教官的自尊,她才努力没有让这些眼泪流淌出来,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中,她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自己的身体,用背对着风影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风影楼看得是那样的慢,那样的仔细,仿佛要用这一眼,把所有的音容笑貌,再次狠狠刻进自己的记忆最深处,直至成为历史的永恒,然后他霍然转头,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向了本拉登基本组织训练营。
      淋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整个人好像都蒙了一层白银的风影楼,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当真像极了一位白衣胜雪,来自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咫,带着寒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在特洛伊号角的狂鸣声中,大踏步走向了他人生中,必须要去面对的最疯狂战斗。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在场所有学员,都对着风影楼背影消失的方向,认认真真的敬上了自己的军礼。
      虽然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这已经是他们唯一能对风影楼做的事情。
      两个小时后,已经远离恐怖分子训练营上百公里的薛宁波,通过卫星电话,直接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向商取得了联系。
      听完薛宁波的报告,李向商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这是一个军人的选择,由他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风影楼继续留在阿富汗的命运,已经不可扭转。
      中断这次卫星通讯后,李向商轻轻吁出了一口长气,他望着一直静静坐在轮椅上的莫天。
      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脸上透出浓浓衰弱的莫天,正通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着校园里,那一面为了追悼第五特殊部队第二颗獠牙陨落,只升到旗杆三分之二位置,却依然迎风烈烈飘舞,扬起一片犹如火焰般灿烂的国旗,就算是李向商把卫星电话调到了扩音状态,让他清楚地听到了薛宁波说的每一个字,莫天也没有开口说话。
      “面对强敌无怨无悔,面对生死自在洒脱。”李向商低声道:“莫天,你真教出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徒弟。”
      “不!”
      莫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是我们第五特殊部队,培养出一个好军人。”
      说到这里,莫天的脸上猛然腾起一股病态的嫣红,他连咳了几声,李向商快步走过去,替他轻轻拍打着后背,直到莫天终于恢复了平静,李向商也没有离开,两个人就那样一起望着校园里那面迎面飘扬的国旗,他们和风影楼淋浴在相同的月光下,在长时间的沉默中,似乎已经变成了两座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就一直存在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