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尸衣》


  • 作者:鲁班尺

  • 第四十六章 相认
  • 第四十六章 相认
      朱医生撑着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油纸伞,沿着乡间土路朝南山村走去。
      秋风瑟瑟,厚厚的云层裂开了缝隙,一道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四下里清凉一片。朱医生抬头望了望明月,自言自语道:“都过糊涂啦,今天应该是农历十五了吧?”
      “十四,明日十五,唉……”耳边传来一声极阴柔的叹息声。
      月光下,道路中间有一瘦长之人负手而立,仰面瞧着月亮。
      “你是谁?为何深夜独自在此叹息?”朱医生问道。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说道:“迷途之人不知归路,借问南山村如何去得?”
      朱医生诧异道:“深夜去南山村,莫非是求医?”
      “正是。”那人道。
      “什么人生病了,我就是医生。”朱医生问道。
      “我的病一般人治不了,不必多问。”那人冷冷道。
      朱医生感到此人有些奇怪,但他以前也遇到过许多慢性病人性情变异的情形,于是和颜悦色道:“不知你要去南山村找什么人来医治你的病呢?”
      “南山村,寒生。”那人道。
      “寒生!”朱医生吓了一跳,看来儿子名声在外呢,他苦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那人说道,言语中裹挟着一股阴森森的味道。
      “那是我儿子。”朱医生答道。
      “寒生是你儿子?”那人疑惑说道。
      “对啦,我是南山村朱医生,寒生是我的儿子。”朱医生解释说。
      “哎呀,原来是小神医的父亲,失敬失敬,我是您儿子的病人,我叫刘今墨,寒生神医约我十五来南山村治病。”刘今墨诚惶诚恐道。
      “哦,既然如此,跟我一同回去南山村吧。”朱医生热情相邀。
      于是,两人沿山路奔南山村而来。
      刚刚行至村东草屋前,刘今墨突然止住脚步,掩身上前,低声道:“且慢!有埋伏。”
      朱医生听了听,除了风声,雨声,整个村子里一片静寂,连犬吠之声都听不见。
      就在此时,月光下,一条白光悄无声息地扑了过来……
      刘今墨伸出食指,正欲催动真气射出指甲,忽闻那道白光口中“呜呜”叫唤着,并摇起了尾巴。
      “笨笨。”朱医生叫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
      刘今墨此时看清原来是条无毛大狗,雪练似的一身白肉。
      “它是寒生的狗,叫笨笨。”朱医生道。
      回到草屋内,点起了油灯,兰儿过来见过礼,愣愣地望着刘今墨,奇怪这人怎么连头发、胡子眉毛都不生呢。她看见二人衣衫湿透,便赶紧去灶间热了些饭菜和一壶酒端上来。
      刘今墨也是饥肠辘辘,遂不客气地与朱医生对饮起来,身子也热乎了。
      “刘先生,你在什么地方遇到寒生的?”朱医生问道。
      “卧龙谷。”刘今墨道。
      “他这些天也不知搞些什么,连个面都不露。”朱医生皱皱眉头,不满地说道。
      刘今墨闷头饮酒,未作言语。
      “刘先生得的是什么病?”朱医生问道。
      刘今墨想了想,道:“寒生说是阴毒侵入阳维阳蹻两脉,引发每月一次的血崩,若不自宫,则血枯而亡,算是走火入魔的一种吧!”
      朱医生闻言吃了一惊,自己都不明白刘今墨所说的症状是什么,这小小的寒生真是奇了,可别是信口胡诌吧?想我朱家乃青囊世家,行医正道,最后可别出来个江湖术士。不过,见其医治兰儿娘的“冰人”绝症和兰儿的“泣血”怪病,尽管招数诡异,但是确实是有奇效,总之,这小子要走正道啊!
      村里已闻鸡鸣,东方现出鱼肚白,有汽车马达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寒生!”兰儿发出惊喜的喊声。
      “老爹,我回来了。”寒生风尘仆仆地走进屋来,身后有两名身背半自动步枪的汉子,其中一名汉子身上背着一个熟睡的年长者,那人也是光头光脸,没有毛发胡须,同刘今墨一般,正是吴楚山人。
      汉子将山人放到床铺上,然后告辞离去,汽车声又渐渐远去了。
      “你来啦,”寒生同刘今墨打了个招呼,转身指着熟睡的老者对父亲说道,“老爹,他就是吴楚山人,兰儿的生父。”
      门开了,兰儿搀扶着她娘蹒跚着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再说话,大家默默无语。
      兰儿娘扎着两根斑白的小辫子,颤抖着来到了床前,仔细地端详着吴楚山人……
      许久,许久,她伸出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山人的额头、鼻子和嘴巴,自己的脸颊蓦地飞起了两朵红晕。
      “是他……是他……我的魏大哥。”泪水如泉涌般滚滚而下。
      “他就是我的爹爹?怎么不生头发和胡须呢?”兰儿呆呆地盯着吴楚山人看,回头又望了下刘今墨。
      寒生赶紧解释说:“他们原来都是长有头发和胡须的,后来都被那些蝙蝠们给拔了。”
      刘今墨闻言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尴尬地对兰儿笑了笑。
      兰儿问道:“我爹怎么一直沉睡不醒呢?”
      寒生道:“我给他服了药,再过一阵就该苏醒了。”
      兰儿娘紧紧地拉住山人的手,再也不愿分开。
      寒生见状,对刘今墨说道:“麻烦你把山人抱过西屋去吧。”
      刘今墨应道,随即轻轻抱起了山人,跟随着兰儿娘俩去了西屋,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悄悄退出。
      “老爹,这些天……”寒生说道。
      “不急,孩子,这位刘先生是请你治病的?”朱医生谨慎地打断寒生的话,问道。
      寒生点点头,对刘今墨说道:“今天晚上子时开始医治,另外首长提出了两条,若能满足,便不再追究你的事儿了。”
      “哪两条?”刘今墨平静地问道。
      寒生说:“第一条,要你此生永不踏进京城一步。”
      刘今墨点点头道:“这容易,不去就是了。”
      “这第二条么,”寒生望了望父亲,说道,“就是要我们全家人都到京城里工作和居住。”
      刘今墨闻言急道:“不可,江湖险恶,这京城里又是藏龙卧虎、鱼龙混杂之地,一旦踏足进去,就会身不由己,危机四伏啊!想你寒生生性淳朴,毫无戒心,哪里懂得官场里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千万不要陷进去。”
      朱医生以赞许的目光瞥了下刘今墨。
      寒生眼睛望着父亲。
      朱医生顿了顿,说道:“寒生啊,刘先生讲的也不无道理,自古以来,京城里都是达官贵人较力的地方,如果不心狠手辣的话,是很难在那里头生存的。孩子,你绝非是贪图富贵之人,一日三餐有个温饱就可以了,何苦涉足那种地方呢?”
      “老爹,我只是想,若是不同意的话,首长还会派人继续追杀刘今墨,恐怕他病还未治愈,就已经死了。我如果同意,实际上就是救了他一命,老爹常说,医者医人,目的在于救人,别的就不管那么多了,不是么?”寒生诚恳地说着。
      刘今墨在一边听这一席话,心中早已是感激涕零,热泪盈眶,自己以前只是官场之中的一件工具,始终生活在一种没有任何人情温暖,没有任何正义道德的麻木状态下,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如今,他被深深地打动了……
      寒生,一个孩子,竟然有如此的胸怀。他不会丝毫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却甘愿为救一个曾经敌对的人,一个曾经差点一掌杀死他的人而身犯险地。泪水终于止不住,从刘今墨的脸上流淌下来。
      此刻,刘今墨的心中对寒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一种强烈的母爱……
      朱医生想了想,说道:“此事不妨从长计议,没有这么急吧?”
      寒生回答道:“也就这一两天就要回复。”
      朱医生道:“刘先生,你是否可以对我讲一讲你的来历,以及为什么会遭首长追杀?这样我们就好想法子了,当然,不方便的话,你也可以不说。”
      刘今墨看了看寒生,此刻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于是他便从自幼和癞头僧躲在雁荡山学艺开始,十年后下山返回青田老家,父母和哥哥惨遭逼杀,自己浪迹闽粤沿海一带,后来遇到首长的儿子,追随至今。青田六百年之约如何起源,自己如何奉命活葬老爷子入太极晕以求速发及卧龙谷中遇到寒生,治愈了首长,首长下令追杀云云。
      “哦,原来刘先生乃是刘伯温之后,失敬失敬。如此说来,你的病是练独门武功所致,这可能与你师父是宫中太监,武功偏阴柔一路有关,若是一直练下去,人的整个性情都会改变,说话的声音、动作甚至思维都在朝女性化的方面发展。寒生,此种怪症有治么?”朱医生说道。
      “可以治。”寒生答道。
      “你准备用什么药来治?”朱医生好奇道。
      “佛袈裟,至于药引子么,有点那个……”寒生吞吞吐吐有点说不出口。
      朱医生笑了笑,心想不说也罢,这浑小子上次用过月经带,这次说不定又搞出些什么埋汰的新花样。
      “是‘人中黄’。”刘今墨大声说道。
      朱医生皱了皱眉,说道:“‘人中黄’需冬制春用,咱们家没有现成的呀。”
      寒生憋不住笑出声来:“要新鲜的。”
      刘今墨也陪着乐了。
      “孩子,刘先生乃刘基的后人,那刘伯温是我们朱家列祖向来敬重之人,如今他的后人有难,我们要帮他。方才我听明白了,首长要追杀他只不过是私人恩怨,跟反革命分子更搭不上界,你若有办法,抓紧先治好他的病,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朱医生正色道。
      “孩儿知道啦!”寒生应允道。
      “多谢你们一家人相救。”刘今墨衷心说道。
      就在这时,门被突然推开了,兰儿兴奋地冲进来说道:“我父亲醒啦!”
      大家赶过去,站在门口,都愣住了。
      吴楚山人眼噙着泪花,双手紧握着一把梳子,正在为兰儿娘编那两根记忆中的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