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妹》


  • 作者:稻花香香

  • 第1章 疯病
  • 第1章 疯病
      桃花源镇是一个宁静而充满诗意的小镇,它拥有青葱的山,碧绿的水,天空永远如洗过一般明净,到处可见的是白墙红瓦的新式楼房。它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它却因为陶渊明而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旅游小镇。
      此时虽已晚春,寒气也并没有完全褪去,可却是小镇最漂亮的时节。漫山遍野怒放着的桃花和葱绿挺拔的竹林映衬着小镇,清澈见底的沅江宛如一条大莽盘旋在小镇的四周,弯弯曲曲通往山顶的石板路似如大莽的孩子在它的怀里自由扭动。这些,给小镇增添了更多浪漫而神秘的色彩,也吸引了更多来此观光旅游的客人。
      可就在这样的美景之下,在小镇镇口的石板桥上,赵刚二的娘油大妈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仰天长啸:
      “女儿跟人跑了,我儿也疯了!他爹爹要去死!我该怎么办?”
      “女儿跟人跑了,我儿也疯了!他爹爹要去死!我该怎么办?”
      ……
      油大妈大半天都坐在进镇口的石板桥上干嚎着,双手拍打着满是灰尘的地面,嘴上反复地喊着这四句话,喊得嘴唇都裂开了,鲜红的血从裂口里流到下巴上,嘴角也喊起了白色的泡沫,声音也嘶哑了,鼻涕直接流进嘴巴里,那浮着两大坨眼屎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时不时满眼通红地盯着周围来看热闹的人群和背着相机和旅行包的游人。
      油大妈才四十多岁,凌乱的头发却几乎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起了波浪。蓝灰色且皱皱巴巴的衬衣后背上破了足有半寸长一道口子,似是撕裂的,衬衣的纽扣也掉了二粒,露出她高耸的锁骨和已经下垂的乳房。
      赵刚二见到自己的娘在桥头哭喊时也赤着脚张着嘴傻笑着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竹棍拔弄起他娘那对下垂的乳房。
      “嘿嘿!娘!奶奶!奶奶也!”
      赵刚二的行为引起众人的一阵哄堂大笑,油大妈才这意识到自己的胸部坦露在外了,于是伸出干枯的双手捂了捂胸口的衣领,刚被捂严实的领口又被赵刚二的棍子给拔了开去,油大妈那下垂枯萎得如干茄的双乳再一次坦露在外。
      “畜牲!回去!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油大妈愤怒地一把扯过赵刚二的棍子用力地甩到桥底下,通红的眼睛里突然淌出豆大的眼泪,滴落到地上溅起了一阵灰尘。油大妈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地面从桥面爬了起来,再用一只手撑着膝盖,看上去双脚是坐麻了不能走动。片刻,她伸出双手叉住后腰,满脸痛苦地直起身来朝赵刚二哧喝:“回去!回家去!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怎么不疯死呀!”油大妈心疼地骂着正在傻笑的儿子,走到赵刚二的身后用力地推了一把他的后背,赵刚二这才乖乖地跟着他娘回了家去。

      赵刚二是镇上有名的年轻漆匠,除了会漆桌椅板凳,还会粉刷墙壁。干活不仅卖力,而且干出来的活也很精湛,经他手上刷出来的东西质量没得挑剔,颜色均匀,手感光滑,镇上无人能比。小伙子个头也不高,整日平头示人,虽然平日里与油漆和涂料打交道,走在外面人们在他身上是看不到半点污渍的,总是干净利落能干的模样。人品更是没得说,厚道腼腆,言语不多,特别是见了女孩子脸“唰”地就红了,像极了那市场上新出的连根都是红色的红萝卜。他年龄不大,才二十五六岁,却已经学得一手能挣钱的好手艺了,一年前家里还盖起了三层小洋楼。于是这上门给说媒拉线的人真是络绎不绝,可他从来都不闻不问也不睬,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可赵刚二千真万确就是疯了。
      让人遗憾的是他还没有结婚,还没有享受到洞房花烛夜的快活,更没有给自己留下来到人世的痕迹,他便疯了。
      有人说他根本不是疯,是傻。不管是疯是傻,根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好好的明白人就变成了这样。
      赵刚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发疯的迹象?没有人能真正说得上是哪一天,连赵刚二的娘油大妈都记不清楚。唯一让人们记得清楚的是赵刚二干的最后一单活就是给妖妹家粉刷了三天的墙壁后就开始神志不清,也开始对女人感上兴趣了。
      一开始时他只是碰见漂亮的女人就对着傻笑个不停,后来漆匠的活他也不干了,整日里在小镇上闲逛溜达,看到漂亮女人就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手上还拿着一根发黄的竹棍戳弄她们的屁股,漂亮女人们总是吓得狂逃尖叫,胆小的就吓得边跑边哭,胆大的就冲上去抢了赵刚二手中的竹棍,把竹棍扔得远远的,再冲着她破口大骂。赵刚二只是傻笑着朝竹棍扔去的方向跑去,捡起来继续去戳其他女人的屁股。
      赵刚二经常受镇上的那些无聊的单身汉的指使,让他去戳某某女人的屁股,赵刚二便真的去戳那个女人的屁股。
      可人们发现,赵刚二虽然疯了,可是他见到妖妹时,他的脸居然还会红,依然像极了那连根都是红颜色的红萝卜,不同的是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明亮,有的只是迷茫和混浊。赵刚二会远远地看着妖妹,无论什么人指使他都不会拿棍子戳她的屁股,而是激动得一脸胀得通红地反过来大声哧喝指使他的人。经常,赵刚二还会走在妖妹的身后护送妖妹回家,见她进了院门后再像那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着欢乐地离开。而且还发现,赵刚二见不得妖妹身边有任何男人,他会拿着棍子劈头盖脸地朝妖妹身边的男人一顿猛打,有时候连妖妹七十岁的爹许富贵他都会不放过,拿着棍子满镇地跟着许富贵赶,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不知所云。好几次许富贵被赵刚二赶得似要断了气一样。满大街的被一个疯子赶,许富贵觉得很丢脸。许富贵发誓说只看哪一天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就真的要还手了,将这个死疯子打得满地找牙才算解恨。可每次许富贵都是被赵刚二赶得无处可逃,没有哪一次他能打着赵刚二这个疯子的。
      镇上前不久发生了一件更要命的事,让人们似乎找到了赵刚二为什么会疯的原因了。在镇上的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上赵刚二居然把一个漂亮的女游客给打晕了,还拔光了她身上所有的衣服,也拔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趴在女游客的身上用双手拔弄女游客的下体。被人发现时,女游客的下体已被他的双手拔弄得严重受伤。庆幸的是赵刚二虽有着强烈的生理欲望,但他是疯子,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发泄这种欲望,可女游客被赵刚二抓得是遍体鳞伤了。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被强奸,但是被赵刚二糟蹋时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女游客醒来后皮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辈子我真的没有脸见人了,我不想活了。人们可以理解,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居然会被一个疯子给脱光了衣服且被抓得遍体鳞伤,这样的精神折磨其实并不比被强奸来得轻松。
      油大妈知道后是哭着喊着给女游客道歉,并下跪求女游客放过自己的疯儿子,最后给女游客赔了五千块钱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此事才算了结。回家后,油大妈将儿子捆绑了起来,锁在了自家装粮食的木仓里,可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赵刚二居然从粮仓里跑了出来,继续在镇上的每条街上满脸傻笑地晃悠。
      镇上的人说赵刚二是想女人想疯的!
      之后,镇上便很少看到有女人闲逛,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更不敢单独走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原本美丽的小镇上空笼罩着一层阴云,更增添了镇上百姓们的忧郁,女人们更是整天提心吊胆,她们只要见到赵刚二就得绕道而行,甚至害怕到提都不敢提他,是闻之都会色变。生怕自己哪一天会像那女游客那样被赵刚二给玩弄了。
      最近,赵刚二似成了桃花镇上年轻疯子们的“领袖人物”,赵刚二时常会手持竹棍像极了丐帮的帮主和这些衣衫破烂的疯子们仰面睡在镇口的桥头上,很是壮观。
      这时候镇上的人们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这个镇上年轻的疯子不仅仅只有赵刚二一人,居然有十五六个那么多。

      赵光庆是赵刚二的爹,赵刚二没疯的时候跟他爹的性格是一模一样,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可秉性善良忠厚,从不惹事生非,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过完了上半辈子,没有想到下半辈子女儿跟安徽男人跑了,儿子疯了,落得个他觉得只有去死才能解脱的下场。
      自从儿子疯了后,赵光庆原本笔挺硬朗的身体也佝偻许多,还越加不爱说话,逢人就躲,整天胡子拉茬的似满脸沧桑,镇上的人都说赵光庆这半年时间来至少老了十几岁,五十岁不到的男人比那六七十岁的年轻不了多少。
      一开始的时候,赵光庆带着赵刚二满世界寻找病因和治疗的方法,他还是满怀着希望的。赵光庆是相信科学的,他对科学一直抱有期望,因为这几年科学种菜让他的菜园子开始有了收益。
      赵光庆先是带着儿子去了市里的最好的医院,做脑电图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在精神病院里将赵刚二关了半个月,花光了他七千多块钱的积蓄不说,还借了三千块钱。可是病也不见有什么好转,反而越关越疯了。后来又去了省城的大医院,那医院是专门治疗神精病的,又被关了半个月的赵刚二看似清醒了,可就在赵光庆去医院看儿子的时候,赵刚二哭得稀里哗啦的求他带自己回家,赵刚二当时还似很清醒地对赵光庆说了这么一长句话:爹,我没有神精病,你为什么要把我和神精病人关在一起呀?你是不是有神精病呀?听完这句话,赵光庆彻底失望了,甚至是绝望了。他开始不相信科学,觉得科学有时候也不是万能的,至少眼前,科学救不了他的儿子。
      于是,赵光庆彻底死了心,也决心不再带着儿子去医院,更不会去看什么神精科。
      赵光庆甚至希望自己能代替儿子去疯,让儿子清醒过来,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即使是自己的爹和娘死的时候他都是化悲痛为力量没有让自己流过一滴眼泪,因为他对自己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看到儿子成天疯疯癫癫的样子时他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流了多少泪了。痛苦整天折磨着他,他想死了算了,他整天在家里说儿子要是治不好了,他就喝农药去死。他又说这辈子赵家从此断了香火,没有了传宗接代的人,就是死了也没有脸见赵家的列祖列宗,他又哭着说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赵光庆这半年来就这样在生与死的边缘上痛苦地挣扎着。
      赵光庆只要一想到那没有良心的女儿就会在家破口大骂。这辈子赵光庆从来没有骂过人,也从来没有人听到他骂过油大妈,更没有骂过自己的两个孩子,从不和镇上的人发生矛盾,就算有矛盾他也不骂人,总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处理邻里关系。为此,油大妈总是嫌弃赵光庆是个没用的男人,油大妈就爱在镇上对所有人说他们家赵光庆是个没有用的男人,没用到连个鸡都杀不死,连个炖钵从炉子上都端不起来。可就在赵光庆痛苦到要寻死觅活动真格的那天她才真正明白:这个家不能没有了这个没有用的男人,她更是离不开这个她一直都觉得没有用的男人。所以那天她在桥头上痛哭长啸,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心里的痛苦,或许老天爷听到了会怜悯她,让儿子从此好起来,女儿也回心转间回到她的身边。可这可能吗?只有老天爷知道。
      在女儿和安徽男人私奔的那天,赵光庆坐在自家的院门口破口大骂:“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白眼狼,我除了养她还供她读了那么多书,她居然说跑就跑了,而且还是跟一个安徽男人跑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真是丢尽了我们赵家人的脸。”赵光庆的眼泪顺着那块像腊肉般漆黑的脸膛淌了下来,他正准备张嘴再骂,这时油大妈从灶房里风一样地跑了出来,一把捂住赵光庆的嘴巴。她一边将眼珠子赤溜着四周转动看有没有人在附近听到,一边对着他轻声地哧喝道:
      “你明明知道丢人,你还在这里喊什么喊?你不要脸,你女儿不要脸,我和儿子还要脸呢!”
      “白眼狼,没良心的。可恨的安徽男人,要是让我看到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赵光庆的嘴即使是被捂着,可声音却小了许多,油大妈这才松开了她的双手。可他却依然骂骂咧咧了一上午,直到他有些筋疲力尽了才爬到床上去睡闷觉。
      这个时候,油大妈觉得家里出了这种事还是得顾及家里的脸面和荣誉,她不希望家里的这种丑事宣扬出去,因为她的儿子赵刚二还没有娶媳妇呢。自从赵刚二疯了以后,她再也不顾及什么脸面和什么荣誉了,儿子发疯的时候,她就坐在院门口嚎啕大哭,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声音是越哭越大,越叫越响,越哭越凄惨,连房顶上的猫有时候都会跟着哀号几句。

      赵光庆这个唯一的女儿叫赵依梅,赵光庆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他自认为对女儿的爱甚至超过了儿子,还供她念了职业中专。中专毕业后去了广东打工,两年里不仅没给家里寄一分钱,相反的她居然抛弃了爹和娘,跟一个安徽男人跑了,他真的很难过,女儿跟安徽男人私奔的那天,他的眼泪是把衣袖都抹湿了,眼睛都擦痛了,脸上的皮都擦掉了一层但心里依然难受得不行,所以他第一次坐在门口大骂了自己的女儿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赵依梅私奔的那天,给家里留了一封信。赵依梅的信很古怪,一不是叫爹娘保重身体,二不是说自己会想念爹娘。赵依梅在信里提醒爹娘说田大更说我们家房子位置不好,家里今年会有不吉利的事发生,让爹娘小心提防一下,有必要的话请风水先生看一下。
      信里的田大更就是那个安徽男人,到过赵光庆家里一次,被赵光庆的弟弟赵有庆三棒两棍给赶走了。赵光庆为啥自己不赶?他心善,不喜欢拖棒拿棍的打人,赵光庆的弟弟赵有庆和他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脾气暴躁得很,那天他看到一个安徽男人要将哥唯一的女儿自己唯一的侄女要带去安徽,可是哥却一声不吭地埋头坐在大门口,他嫂子油大妈一向喜欢叽叽喳喳可是那天却像吃了哑药。赵有庆很讨厌他哥的这种懦弱性格,他更讨厌那天那个安徽男人在他哥家里像只横行的螃蟹,当那个安徽男人问赵光庆要户口本说是要办结婚证时,赵有庆再也忍无可忍了,脾气爆发时就像那火山一样,不容分说三下五除二就将安徽男人不仅赶出了赵光庆的家门,而且还给赶出了桃花镇。安徽男人仓惶逃跑了,赵有庆当时拿着扁担站在桃花镇镇口的石板桥上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极了刚刚打了胜仗的大鸡公,挺着胸昂着头一副了不得的架式。可赵依梅当时却哭得脸都肿了,哭着喊着求叔叔放过田大更,可赵有庆根本不理,挥舞着扁担不依不饶地追赶着那个可恶的安徽男人。
      田大更被赶跑的当天,赵依梅晚上就失踪了,可想而知是跟那个安徽男人跑了。赵光庆从此不理赵有庆,说他做事太鲁莽,凡事都要讲清楚才好,动不动就拿家伙不算什么真本事。赵有庆回骂赵光庆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赵光庆便说赵有庆你那么有本事怎么还打光棍?没像其他有钱人一样修个小洋楼让我瞧瞧?赵有庆觉得赵光庆骂了他的痛处,也捡最狠的来骂,说你那么能耐女儿怎么跟人私奔了呢?还嘲笑他说看你的老脸往哪里搁。赵光庆觉得赵有庆是个混帐东西,从此不再理赵有庆。油大妈也不理赵有庆,再怎么也是兄弟,怎么能这么骂自己的哥呢?
      赵光庆看了女儿赵依梅的信后很是恼火,因为他自己也看过不少风水书,对风水他自人为是略懂一二的。去年修房子的时候风水是自己看的,就是镇上大部分房子的风水都是他看的。他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风水师,可给镇上的人家看过的房子都挺吉利,这些年来人家家里也并没有出过什么不吉利的事情。那个可恶的安徽男人居然说自家的房子风水有问题,岂不是玷污了他的名声?有辱他看风水的水平?他嘴上不骂,可心里恨极了这个安徽男人,恨不得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他不仅害得女儿跟他私奔,还害得他和兄弟反目成仇,居然还说自家的房子风水有问题,这么可恨的男人就算让他十八层地狱都不过份。
      女儿赵依梅跟安徽男人私奔的那天,他便破口大骂,他骂完以后觉得舒服了很多,之后还睡了一觉。
      儿子疯了之后,赵光庆开始怀疑自家的风水有问题了,也开始对自己看风水的水平产生了怀疑,他对自己发誓,再也不给别人家看风水了。他经常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望楼兴叹,他甚至是很想拆了自家新建的房子,心想拆了它重建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拆了重建的钱在哪儿呢?
      赵光庆便开始不相信风水。
      他以前除了相信科学,也相信风水的,现在科学和风水他都觉得不可信了。

      赵刚二戳女人的屁股那是在外面发疯,回到家里他就翻箱倒柜,再挑上一件他认为穿上最帅的衣服穿在身上,后将其他的衣服全部用火烧掉。
      有一次赵光庆从镇上回到家看到自家的二楼在冒青烟时就知道这个倒霉的败家疯儿子又在烧东西了。幸好楼上除了一张床一个装破烂衣服的木柜外没有其他木质的家具,这火把床上的被褥烧化成了灰烬外,四条腿的陀床也被烧断了一条。赵光庆气得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痛哭流涕,油大妈二话不说拿来一根绳索将他的手反着捆了个严实,以防他再点火烧东西。
      赵刚二被捆起来后居然爬到在自家的屋梁尖上唱起歌来: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我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我岸上走,
      ……
      镇上的人都说赵刚二其实是当歌唱家的料,比那尹相杰唱得好听多了,而且一点也没有走调。
      赵刚二就那傻笑着坐在房梁的尖尖上唱歌,双腿像荡秋千似的来回晃荡,站在楼下的赵光庆吓得冷汗直冒。儿子虽然是疯了,可比摔死了还是强些吧?疯了还有条命在,每天和他折腾也感觉他还是个人,要是这么摔死了,这个世界上他就真的不知道还剩下什么了。赵光庆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了,他说儿子要是死了,他也就去死,活着实在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赵刚二坐在房梁尖上坐了一天一夜,也唱了一天一夜,歌声打破了桃花镇夜晚原有的宁静和安详,也点亮了清晨的第一道曙光。
      第二天早晨,赵刚二从房梁上下来了,张着嘴喊着要吃饭饭,油大妈喂了他三大碗米饭后居然还在张着嘴,结果那天早晨他吃了四大碗饭。一吃饱后赵刚二就往楼上跑,他是准备再爬上房梁上去唱歌的。赵光庆只好给他松了绑,松了绑的赵刚二这才不往屋梁上爬,直接倒在了三条腿的陀床上睡了大半天。看着疯儿子手臂上被自己捆起来的绳索印,有些地方都已经破了皮了在冒血,赵光庆的心里也在滴着血。他流着泪骂油大妈是个狠心的娘,把儿子的手都捆成这样了。正在灶房洗着碗筷的油大妈一听就火了,将手上的碗往锅里用力一摔,随着“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声,洗锅水溅了自己一脸不说,碗碎了,锅底摔出了一个洞。
      “没用的东西,人没用,锅也没用,这日子,这日子真是没有办法过了!”
      油大妈用力地一屁股坐到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听到“咯吱”一声响,竹质的小板凳断了,她直接摔到了地上。她就那样坐在地上干嚎了一下午,没有眼泪,只有疼痛。
      都说疯子哪还知道干净不干净?可赵刚二每天都要给自己洗脚,而且每次还拿毛巾先伸进裤裆里反复擦拭他的老二后再给自己洗脚,洗完脚再将洗脚水倒在屋里。赵光庆每天看着儿子洗脚和擦拭老二的时候就寻思,这孩子的毛病是不是出在老二上面?
      赵刚二的洗脚水也从来不往外面倒的,直接倒在屋里的地板上,所以家里的堂屋总是湿漉漉的。赵刚二每次把洗脚水倒在地上的时候就说:这是肥水,肥水是不流外人田的。赵光庆这时候就对自己说:无药可救了,无药可救了呀。

      油大妈在镇上逢人便说他儿子赵刚二疯了之后在家里总是和死去的人说话,刚开始时喊赵刚二的爷爷,还有没死两年的奶奶,后来他居然喊上赵强的名字了。赵强和他是一年生的,在一起从小玩到大,去年因为肾衰竭已经早逝了。油大妈认为儿子是让鬼给缠住了,不然嘴里怎么老是叫死人的名字呢?油大妈先是带着儿子去了四十里地远的九龙山的蛇精菩萨那里许了愿,还去了二十里地远的桐树镇溪边的乌龟精菩萨那里赐回了仙水来喝……可谓是跑遍了所有传说能治好儿子疯病的有菩萨出没的地方。可是,各个菩萨的香火钱也给了,该给五块香火钱的钱箱她都是给的十块,光九龙山蛇精菩萨她都扔了三百块的香火钱。她在扔香火钱给菩萨的时候,她是跪了又跪拜了拜了又拜,她希望菩萨们能看到她的真心实意,她只是想让菩萨们明白,即使是借钱也不会少给菩萨的香火钱。有可能这些菩萨们在油大妈往钱箱里扔香火钱的时候他们都睡大觉去了,再或许他们是打麻将去了,人都有娱乐的时候,何况是菩萨们呢?没有看到油大妈的真情实意。所以,赵刚二继续在疯,还甚至疯到大街上开始戳起了女人的屁股。
      油大妈虽然很伤心,这些日子以来她哭得眼睛都开始模糊不清了,可她并不死心,她硬是觉得儿子一定是给鬼给缠住了,因为那几天她恍惚也能看到死去婆婆那张干枯的老脸,而且老是做梦梦见公公在他死的时候拉着赵刚二小手的情形。油大妈便跑到三十里地远的牛坡镇请了有名的庄法师到家里驱鬼。这有名的庄法师在油大妈家里左看看右瞧瞧后便摇了摇头,叹了三口大气。油大妈当时就吓着了,问他怎么了。庄法师一本正经地说他也是无可奈何,爱莫能助,除非……。油大妈便着急地问除非什么?庄法师接着说除非再请九个有名的法师过来一起作法,加上他一共十个。庄法师的脸很长,油大妈一直不见他笑过,似他脸上的这张长脸是他故意拉成这么长的,像极了马脸。庄法师又一本正经说赵刚二是被本镇死了有六十年的一个孤魂野鬼给缠住了,这个鬼是桃花镇上最厉害的鬼,赵刚二九岁的时候就让他给缠住了的。这鬼体魄强健高大,而且武功高强,光靠一个法师的法力是远远不够,最少得再请九个像他这样法力高强的法师才能请得动他。油大妈紧张地问这是个什么鬼?是哪户人家里的?庄法师默了默神,掐了掐手指,还是拉着个长脸说:此鬼便是妖妹的爷爷,许富贵的爹许长柱。油大妈当时也默了默神不作回答,可她心里却暗自窃喜:庄法师居然认得妖妹?还说出了许富贵爹的名字叫许长柱。许富贵的爹她不曾见过,可她听镇上的人说起过这件事情。听说许长柱落了个被小日本鬼用长枪戳死的下场,日本鬼子用长枪在他身上戳了整整十八个窟窿,全身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尽管死得如此之惨可死了之后连尸都没有人给他收。全镇的百姓当时都知道许长柱为了讨好日本人,不仅作了狗汉奸,还把许富贵漂亮的娘让日本人干了。汉奸的死是死不足惜的,甚至连尸都没有人给他收,镇上的人骂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油大妈想到这里,内心激动了起来,一个劲直说灵,真灵啊。但她还是疑惑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再请九个法师我儿子的病就能治好吗?庄法师微闭着眼睛依然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那是当然,本法师是从来都不撒谎的。油大妈于是相信了,也很是相信儿子的病从此有救了。
      就在赵刚二拔光了女游客衣服后的第三天,油大妈让庄法师请来了十个全县各镇最厉害的法师在家里作法,加上庄法师有十一个。油大妈怕十个的法力都捉不住附在儿子赵刚二身上的鬼魂,于是就再多加了一个,她心想,十一个法师能降不住你这狗日的汉奸鬼吗?
      油大妈的家里当时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谁都没有见过十个法师一起作法的阵式。所以她们家里三层外层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全是来看热闹的。

      赵光庆看着这十个穿着各种服装手持铁质宝剑嘴里念念有词的法师们,他心中还真是就燃起了那么一线的希望。
      自从儿子疯了之后,他不再相信科学,也不相信自己看了二十多年的风水,或许,眼前的这十个厉害的法师能挽救他的儿子。
      庄法师让赵光庆在神堂下设下了神坛,就是一个燃烧着蜡烛的炖钵。赵光庆有些伤感,因为昨天他还拿这个炖钵炖了一条新鲜的鱼吃,今天却用作了法师们神坛的道具。炖钵里装满了两块已经化为了泥土的完整蜂窝煤,蜂眼里插了二大根鲜红的蜡和一把细细的香。炖钵的前面摆放了十一块木做的牌子,上面写满了尽是旁人看不懂的天文。木牌的前面放着一堆死人的钞票和十一个相同约摸手掌大小的小人,小人是用红色和绿色的绸布做的,里面包的是棉花。庄法师对赵光庆说这就是死了多年的狗汉奸许长柱。
      赵光庆眼睛里似看到的不是棉花充成的小人,而是害自己儿子发疯的许长柱,他狠狠地瞪了红绿相间的小人几眼,还对着它恨恨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齿。
      十个法师穿着不同颜色和不同款式的长袍,右手持着捉鬼宝剑对着神坛上的木牌,左手竖起了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边,嘴里细声地念着,声音就如那大热天茅坑里的绿头蝇,嗡嗡的令人烦躁。他们依序排成一排,像极了训练有序的某“特种部队”在搞军训。他们手上的宝剑各不相同,最矮最胖的那个叫钱法师,他手上的宝剑是木质的新木宝剑,看上去倒是很光滑,像是为了这次作法而准备的。庄法师的铁质宝剑闪着银光,看上去最高级也最时尚,像极了那晨练时老太太们手上耍太极用的剑。他宝剑的把柄上还雕刻着一条宛延着的龙,身上的长袍也是红中带黄,绣龙宛延,好不气派,便看似成了这群法师们的头领。还有几位法师手上的宝剑上不仅生满了铁锈,身上的长袍也很是破旧与邋遢,那个最瘦最高的法师身上红色长袍的边好像还被他故意撕成了几长块,一直撕到了腰间,微风一吹真如红旗在招展。
      法师们同时拿起小人和剑一起围着神坛大声地作起法来,念着旁人无法听懂也本来就听不懂的鸟语。这时作法到了关键时刻,他们手上的宝剑也开始不停地刺向小人的头部以及心脏部位,还不停地拍打小人的屁股和背部,还开始夸张地跳动起来,一会儿向左跳,一会儿向右跳。看热闹的人们都笑起来了,说感觉在观看男式的天鹅舞,跳动的动作整齐得令人佩服。
      油大妈跟在这群法师的后面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头发也没有梳理,眼角依然挂着眼屎,手上端着一碗水,不停地用手在碗里沾水往他们周围甩去。
      赵刚二此刻也正在院子里模仿着法师们作法的样子,大伙都赞叹赵刚二学得还真是入木三分,就连嘴里发出的声音都像极了。人们还笑着说赵刚二其实是当道士的料,在这方面确实是很有天赋。
      法师们的脸上开始有了汗珠,看上去是跳得发了热,气喘声也大了许多,应该是跳得有些累了。可他们依然还在跳着,念着,挥舞着手中的神剑刺杀着手中的狗汉奸。突然,他们手中的剑一齐刺向小人的肚脐部位,然后小人都刺在了他们手中的宝剑尖上。最胖的钱法师的宝剑是木质的,刺了五次可都没有刺进去,看着其他十个法师手举刺着小人的宝剑在等他作法,他心里急了,再拿宝剑刺了多下却怎么都刺不进去,额头上豆颗大的汗珠都浸了出来顺脸淌到地上。他把头朝四周看了看后便从队伍中跑了出来,拿起禾场板凳上的一把菜刀把小人从中间剖了一条口,然后再举剑将小人刺了进去,手举着已经被刺进去正挂在剑尖上的小人他笑了,笑的时候脸上的肉堆在了一起,把塌陷的鼻子和嘴巴挤了进去,他再抹了一抹脸上的汗珠似如释重负,接着对着发笑的人群解释说这是桃木做的,专门隔邪祛鬼的宝剑,虽然不锋利,却斩妖捉鬼铁定是少不了他这把宝剑的,叫这些人不要小看了他的这把桃木宝剑。说完便扔下菜刀站进队伍中间半闭上眼睛跟其他法师们作起法来。
      钱法师的滑稽动作和表情让看热闹的人哭笑不得,桃花镇上就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桃树是可以用来避邪的。
      坐在院子里的赵光庆拉着个脸露出了绝望的眼神,他抬起头,眯起了双眼看了看挂在他头顶上的太阳,再看了看来看热闹的人群,他长长地叹了几口气。
      法师们接着将小人伸向炖钵上的蜡烛上,一齐点燃了小人,看着小人在自己手中的宝剑上化成了灰烬,他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钱法师的手中的木剑却还在继续燃烧着,赵刚二突然跑到钱法师的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中还在燃烧的宝剑,先是在院子里转了三圈后一把将宝剑扔进了院子旁边的木屑堆里,木屑是赵光庆家里去年建房子时的泡沫木屑和一些小块木屑,那泡沫木屑遇火即燃,只见“扑嗤”一声,火苗一下就窜到了棚顶,女人们顿时尖叫起来,吓得直喊着火了。
      赵光庆赶紧站起身来从厨房里提出了两大桶水倒了下去,火很轻易地灭了。
      钱法师从木屑堆里捡出被烧得只剩下把柄的宝剑,将鼻和挤了在了一起尴尬说:烧了就烧了,回家我再削一把去。
      后来人们一打听才知道,这个钱法师是牛坡镇镇上的篾匠,以前是专门削尿桶和脚盆出生的,如今这尿桶和脚盆生意也不好做,后来改做起了削木剑送到桃花镇的景点里面去卖的营生。

      法师们成排地坐在了院子里开始歇息。
      突然有个声音远远地骂了过来:“你们这些狗日的臭道士,凭什么说我爹就是害赵刚二发疯的鬼?”
      人群中立即传来一阵笑声。
      赵光庆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回过头去果然是许富贵。
      许富贵干瘦的身体从人堆里拱了出来,可他的叫骂声并没有引起众法师的强烈反应,这个连站在他们面前都晃悠的老男人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最多也就是叫叫板,发泄发泄对他们的不满,所以根本没有人理他,众法师们继续不屑地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你们这些人整天搞些骗人钱财的把戏,你,不是牛坡镇上的猪贩子吗?怎么也干上这种勾当了?”许富贵指着那个拿着把锈剑身穿红色破法袍的法师吼道,脸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看上去他真的有些恼怒。
      “你认识我?”那法师笑了,露出他的大暴牙,他甚至觉得有些荣幸,在几十里地远的桃花镇上还是有人认识自己的,只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很出名。
      “就是你做鬼亦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来,你这个害我白白损失了将近二千元的狗日的黑心东西。”许富贵伸着他细长如枯枝的手臂,就差指在了法师的脸上。
      “你胡说什么?再胡说小心我打掉你的门牙!”红色长袍法师有些失望,许富贵揭了他的短,还骂了他,这算个什么狗屁出名?
      “来呀,你来打呀!”许富贵故意张着嘴让所有人看看他的嘴里根本就没有了门牙,人们看到的是他细长发白的舌头和没有水分的咽喉。
      这时赵刚二又跑到许富贵的跟前,双手扯住许富贵枯黄的老脸,脸上的皮很轻易就被他扯成了一字,赵刚二还扯着他脸上的皮上下扭动。
      “门牙?没有!没有!门牙!”
      赵刚二一边扯一边对着大伙傻笑。
      人们好长一阵时间的大笑,笑着说这个法师说话没个谱,许富贵早就没有了门牙了,还说打掉人门牙,真是可笑,真是笨蛋。
      许富贵抓住赵刚二的手一把扯开,再冲着他吼了起来: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跟着我赶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真是想好好揍上你一顿才解我心头之恨。滚开,你的帐改日跟你算了。”
      “你是谁?我什么时候害你了?”红袍法师坐不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是许长柱他儿子,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十五头猪你硬生生坑了我二千多块钱。今天,你又转眼化为道士在这里害人坑钱。赵刚二疯了你们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是我死了几十年的爹在作怪,简直是荒唐。你们!”许富贵指了指他跟前的一排法师。“你们如果再不在我眼前立即消失,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信不信?”众法师根本鱼不动水不跳地坐着,甚至有几个咧着嘴笑了起来。许富贵再转过身去对着赵光庆的鼻子骂。“我说赵光庆,你平日里清里挺清醒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就这么糊涂了呢?儿子都这样了,还白白掏出三千块钱?你疯了吗?你看现在,法也作了,你儿子的病好了吗?”
      赵光庆这时心里也清楚了这只是迷信,根本就是个骗人钱财的把戏,这样的把戏其实不会对儿子的病起到任何作用。法也作了,儿子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将自家的一堆木屑烧去了一大半。迷信怎么能相信呢,科学都令自己感到怀疑了,今天自己居然会相信迷信,他在心里骂自己的真是个糊涂的败家混蛋。
      “你们还不快滚?”许富贵再指着法师们的脸。
      这时庄法师站起身来,依然是拉着他那块没有血色的长脸。
      “少废话,今天法也作了,钱,当然是一分不能少。即使是我坑了他,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你?你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今天就管了,你把我怎么地吧?”许富贵倔强地站在他们跟前,晃了晃身体。
      庄法师伸出他比长臂猿还长的手掌,一边卷着衣袖一边将手指捏成一团,顺势就打在了许富贵脸上。
      庄法师随即大叫:“你奶奶的,你这是什么脸?怎么比老子的手还硬?”他甩了甩自己手,再送到自己的嘴边吹了又吹,好像挨打的反而是他。
      许富贵的身体接连后退了几步,脸上也立马红肿了一大块,鼻子上也有了血丝流出来。可许富贵依然不屈不挠地站回了原点,一脸的正义感,几乎让所有的人都觉得这许富贵是个人物。
      人群里又响起了女人尖叫的声音。
      正收拾着残局的油大妈听到尖叫声从堂屋里跑了出来,首先看到的是许富贵红肿起来的颧骨。她慌了。
      “庄法师,我给您钱,你们都走吧,今天谢谢您了!”
      然后转过身慌里慌张地往楼上跑着去拿钱。
      赵刚二此刻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棍满院子乱跑,没有人注意到他要干什么,只是以为他在发疯,人们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动作。突然,人们看到赵刚二拿着木棍跑到了庄法师的后面,满脸笑容地朝庄法师的头部劈了下去……
      庄法师倒了下去,鲜红的血从庄法师的头部冒了出来,血沿着发丝流到了地上,在太阳的照射下,红色渐渐变成了黑色,干在了地上。
      油大妈从楼上跑下来,手上拿着崭新的三千块钱,瘫坐到了地上。

      赵光庆因为参与迷信活动和儿子动手打伤了庄法师而被乡镇派出所关了整整七天。
      庄法师倒下去的时候,派出所的人刚好就到了,是许富贵在指责众法师之前报的案。
      赵光庆很感激许富贵,因为许富贵替他省下了三千块钱的法师钱,庆幸的是庄法师的头部只是破了一个洞,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虽然又多花了几千块钱,他认为这些都无所谓,让他脸上最挂不住的就是他这辈子做事小心得连蚂蚁都不敢踩死,自己却住了七天的派出所。
      这油大妈天天逢人便骂这许富贵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整个一二百五。说他爹许长柱本来就是狗汉奸,他是猪鼻子里插大蒜他想装大象。大象是什么东西都能装的吗?这许长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许富贵这么做就能将他爹身上的黑抹了去?黑了就是黑了,只会越抹越黑,这次做法不灵全怪那爱管闲事的老东西。虽然三千块钱是不用给作法的钱了,可是这庄骗子住医院花了五千多,这些钱都是借来的呀。一想到这里,他就恨死了这个爱管闲事的许富贵,没有他去凑热闹,根本不会多花二千块的冤枉钱,这还不算,他还害得自己的丈夫关了七天。
      赵光庆没有责怪许富贵,觉得他的做法是对的,迷信确实靠不住,是要狠狠地打击。
      赵光庆从派出所回来的当天,他走在回家的路上,隐约中他感觉到镇上的人都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当时他真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了进去,要是眼前有一条河,他真的想一头扎了进去淹死自己,他老赵家的脸都给他这个没用的男人丢尽了。
      一回到家里,他就沮丧地坐在堂屋神堂上挂着的已经死去的爹娘遗像下,他的泪就像那泄了堤的黄河水,混浊而泛滥,当时他的手上正拿着一瓶敌敌畏农药。
      他先是哭了爹,再是哭了娘,说不孝儿子再也没有活到世上的意义了,他反复地向遗像上的爹娘哭诉着:依梅跑了,跟一个安徽男人,刚二已经疯了,科学也治不好他,迷信也拿他没有办法,自己还成了“劳改犯”,他觉得很痛苦,他只有去死,死了他就解脱了。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多呆一分钟了,花钱是小事,还让整个桃花镇上的人看笑话。
      他将敌敌畏送到嘴里,刚要倒进嘴里,他想到了跟了自己一辈子的油大妈。这女人虽然有时候令他觉得很烦,有时候吵得他真想将她扫地出门,可是她是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吃了几十年苦了,一天福也没有享过,彼此都有了血脉连着筋的感情了。他把药瓶刚从嘴边拿开,远远他听到了赵刚二傻笑的声音,又想到了自己被关的七天,又想到了女儿跟男人私奔,他觉得自己的老脸真的给丢光了,他无脸再活在世上。于是他狠狠地将农药瓶再次送到了嘴边,刚要倒下去。
      “我的天哪,你要干什么?你想死吗?那就让我陪着你一起死吧,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这个家我也不想要了。”油大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抢过赵光庆嘴边的农药瓶,准备往自己的嘴里倒。
      赵光庆见势不妙,就算是自己去死,也不能让老婆跟着自己去死。老婆死了,疯儿子从此不仅成了疯子,还成了孤儿。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阎罗王不会收你的,你就死了死的这条心吧。我没有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我都成了劳改犯了,我的名誉都毁了。我还活着干什么?”赵光庆夺过油大妈嘴边的农药瓶不准备就这么放弃去死的念头。
      油大妈不由分说,再一次抢过赵光庆手中的农药瓶,她这一次没有往自己的嘴里倒,而是狠狠地朝院子里扔了过去,只听得“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声,农药瓶就像爆炸了一样,几乎是粉身碎骨,农药水撒了一地。
      这时有几只老母鸡走了过来,用嘴啄了啄了啄便离开了,一条花白相间的狗以为是主人扔给他的午餐,它闻了闻后也夹着尾巴走了开去。
      赵光庆看着被摔碎的农药瓶,愣坐在板凳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突然哭着喊着冲着油大妈吼:“五十八块钱一瓶的农药就让你给糟蹋了,你还真是会败家呀,这个家真的完了,完了,你摔了我也要去死,死了就清静了,再不用看到你这个败家女人了。”
      一阵刺鼻的农药味刺激着油大妈的神精,她看着这个倒霉鬼一样的丈夫寻死觅活,神精了一样地站起身来朝屋外面跑去。
      她一口气跑到了镇上的石板上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桥上仰天长啸:
      “女儿跟人跑了,我儿也疯了!他爹爹要去死!我该怎么办?”
      “女儿跟人跑了,我儿也疯了!他爹爹要去死!我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