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满襟》


  • 作者:司徒妖妖

  • 再惊变一下
  • 再惊变一下
      如果谢子烨的一番话是想让她动摇游移的话,江七七承认谢子烨办到了,尽管她自己那样信誓旦旦的劝他责备他,不惜多方相逼,仿佛她自己坚信不疑一往无前。
      可是,人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亲口说出的话,却常常连自己都不相信。
      江七七看着谢子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如闲花落水一般悄无声息,回过头,一下子扑进远远赶来的萧琅怀里,在萧琅惊诧的喂喂声中揪住了萧琅的衣领——谢子安不知被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迟迟未到。
      萧琅苦笑一下,手绕过江七七的肩将她环起来,然后稍稍用力勒进自己怀里:“好了,傻丫头,你想怎么做都好,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唔,我妈以前常说,别人家的娃再乖也不如自己的,所以,哪怕谁都不喜欢你,狼大哥还是喜欢你,你记得就行了。”
      江七七在萧琅肩上蹭了蹭,低声闷闷道:“狼大哥,我很坏是不是?明明就猜到了谢子烨的打算,却一点都不想去提醒谢子安。我……我听他说得那般美好,竟然忽然间,就真的想绝了他一步登天的愿望,让他真的可以跟我去浪荡江湖。我以前多不知天高地厚呀,总想做个人上人,嫁个人上人,却不知,那站在人上的人自然也要担比别人多得多的责任,好比人家话里都这么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我的眼睛总也放在那些高个子身上。可我偏偏还那么贪心,既要他高高在上,又要他只有我一个。可是,听了谢子烨那番话那些经历我才恍然明白,人到了那个位置,真的……是身不由己的。”
      江七七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萧琅:“狼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谢子安真的可以不去跟谢子烨争,我就跟他在一起了好不好?我也好累,忽然就没心情再去挑挑拣拣了,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也不过如此。谢子烨说喜欢我,却可以在谋反之时任由江家将我推到风口浪尖;谢子安说喜欢我,却又总在我与金蓁蓁之间游移不决;大叔说喜欢我,却在江山美人之间牺牲得毫不手软。便是轩辕旭,我以为我与他至少是朋友的……”
      “还有阿尔斯楞,我与他的情谊大概也在这一场与北戎之间的战争中毁得差不多了吧?到头来,狼大哥,我还是只有你一个。你……以后千万不要抛下我……”
      萧琅怔了怔,伸手拧了拧江七七的脸,看她被拧得泪汪汪了,才故意沉下脸骂到:“你就这么不信狼大哥?”原来,你的心中一直都如此不安……
      江七七嘻嘻一笑,伸手搂住萧琅的腰讨好到:“要是连狼大哥都不信了,就再也没有值得我信的人了!”她将头埋到萧琅胸前,忽然低低的念了一句:“那多可怜啊我……”
      天庆二十年,齐晖帝起兵诡袭北戎,时隔北戎公主琪琪格嫁给皇六子不过两三月的时间。因为兵行诡诈,再加上北戎秋初例行的打秋风还未来得及开始,北戎粮草不足,人马不壮,猝不及防间,竟被齐康初出茅庐的小将蒙阔打得节节败退。
      虽然齐康境内有标秉正义之士说齐晖帝毁灭两国合约置仁义礼信于不顾,是不仁不义之举,但齐晖帝向来一意孤行,再加上捷报连连,这样的呼声便渐渐的低了下去,最终消失。而齐康国内,西燕的降书也已送到,北戎之战形势一片大好,人人几乎都已经可以窥见齐康疆域一统的美景,人人都欢呼雀跃,然而,就在蒙阔北伐大军深入北戎腹地之时,却爆发了一起谁都没想到的大事:如今的闲王、曾经的太子爷反了!
      闲王一反,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
      首先是闲王近来的作风,人人都要称赞一句谦谦公子,他的形象早已与金家的阴影脱钩,成了齐康闺阁女子做梦都想嫁的好郎君。
      其次,静宁王失势,闲王眼看着前途大好,怎会将以前的功夫统统白费?于是,直到宫中传出皇帝病重不见朝臣的消息才真正有人重视起来——不见朝臣?这样的事,齐晖帝登基近三十年来从未出现过!
      但是,不少人又开始怀疑观望:闲王有这个能力将齐晖帝都囚禁起来吗?
      户部与兵部两部尚书守在万福殿外,李德贵来了两次让两位大人赶紧回去了,齐晖帝不见任何人,两部尚书仍是一步不肯退,只对李德贵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道:“陛下数日不曾上朝,太医说陛下身体抱恙,作为臣子岂能不为陛下分忧?还请公公容许我等进去探望探望。”
      李德贵为难的躬起身子连连道歉:“两位大人不要为难奴婢才是!这……都是陛下的意思奴婢要是将两位大人放进去了,这不就是违抗皇命么?两位大人饶了奴婢吧!”
      两位尚书对望一眼,忽然齐齐上前,挤开李德贵就要伸手去推万福殿的殿门,却听耳边哗啦一声,李德贵已持刀守在万福殿前。
      兵部尚书脸色一变,横眉一对,负手大喝一声:“大胆狗奴才!竟敢对着本官拔刀!谁给你的权利带刀行走内宫?是否要让大理寺取了你的狗命?”
      李德贵脸上的笑容已冷了下来,全然不似刚才那个点头哈腰的下人:“两位大人留步!若是再往前,就不要怪在下的刀快了!”
      户部尚书的脸已绿了,伸出肥嘟嘟的手指指着李德贵几乎说不出话来,那经常从他怀里抠银子,直抠得他心痛的死对头兵部尚书赶紧在他胸口毫不客气的拍了两巴掌,拍得他直翻白眼才把一口喝骂吐了出来:“本官偏不信你有那个胆子!”
      他提着官袍刚往前一步,却听耳边风声一冷,一把掌中小剑已抵在他的脖子上,让他连回头都办不到。
      李德贵收了刀站在门前,冷着脸,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不少:“给咱家把两位大人送出去,免得两位大人惊扰了陛下的休息!”
      架住两位尚书的暗卫蒙着脸,点了点头,户部尚书肥硕的身子还在扭动:“你你你……”
      李德贵却是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惊鸿一现的高手不曾出现过:“两位大人这下可信了?暗卫可是皇上才能调动的力量。两位若是对暗卫的实力还有怀疑,尽可再来一试!还不送两位大人?”
      他话音刚落,两名暗卫已经轻而易举的将两位尚书提了起来,一路飞檐走壁,竟是连宫中巡逻的侍卫都没发现,已将两名堂堂尚书送到了宫外的软轿之中。
      尤其是户部尚书那肥硕的身体,竟是直到坐到了轿上,轿夫察觉出软轿的不同,才知道自己大人已经回来了,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那户部尚书更是连连摆手直呼回府。
      而这两名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碰了一鼻子灰以后,便再无人敢求见齐晖帝。
      李德贵弯腰驼背行回内宫,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回身关了殿门,迈着小碎步子往里走,转过几扇屏风进了内室,便见齐晖帝软绵绵的躺在床上,元福小太监捧着一碗胂汤小心翼翼的喂着。
      拿小搪瓷勺子小小的舀上一点点,喂到齐晖帝嘴边,再拿绢帕轻轻的擦去留在嘴角的汤汁。、
      齐晖帝虽是全身无力却是神色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风姿气度高高在上,依旧是那个天下帝王。
      李德贵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不禁摇了摇头,对齐晖帝跪下、行礼:“陛下,已经将两位尚书打发走了。”
      元福小太监见李德贵回来了,立刻恭恭敬敬的退到一边。齐晖帝看了李德贵一眼,嗤笑道:“李公公好大的礼呀,朕可受不得。”
      “陛下说笑了,奴婢照顾陛下二十多年,行了无数次礼,均是诚心诚意。”李德贵头也不抬,一板一眼回答,却听头顶上一声软绵绵的笑,齐晖帝冷哼一声:“李公公说笑了,朕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老二的人!也活该受你折腾。”
      李德贵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容元福将他扶到一边坐下。
      李德贵微笑,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朵老菊花:“奴婢年老了,这脑子就不太好使了,总得多想想才行。这么一想呀,就想出点东西来了。”
      “哦?”齐晖帝的气色确实不错,显然还有了兴趣,略略提高了尾音。
      李德贵笑垂了头,看容元福给他捶着腿,慢声道:“老奴一辈子侍奉先帝,受先帝恩惠,先帝选了陛下做太子做皇帝,老奴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服侍陛下的,可是,陛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听先帝的教诲,竟是感情用事,着意要选那五皇子做继承人。这天下……好好一个四海臣服,若是到了五皇子手里,只怕……唉……又是一盘散沙,老奴见了不忍心呀!”
      他说着便激动起来,抱拳向东边皇陵规规矩矩行了礼,涕泪横流:“先帝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最是懂他的心思。太子殿下这样的孩子才是先帝喜欢的,陛下你怎可如此糊涂呀!”
      他一激动,竟是又将谢子烨唤作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