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寝室》


  • 作者:沈醉天

  • 第十一章 瘟疫囚徒
  • 第十一章 瘟疫囚徒
      黄昏,残阳如血,古道凄清,行人渐少。
      落拓书生秦天一袭灰衣,牵着一匹瘦马,手里拿着一只玉箫,一脸沧桑地慢慢独行。
      他的眼神落寞、迷蒙,嘴唇边总有一丝嘲讽的笑意。曾有佛学大师说过,人生如梦,可他即使想做梦也不能啊!
      几次应试进京,换来的只是无限的感伤。天下大乱,本想为社稷百姓出力,谁知满腹诗书竟然屡试不中,登徒浪子却高中红榜,朝中之腐朽可想而知了。
      可是梦呢?真的没有吗?近来常梦见有人在轻声呼喊自己,声音充满柔情,仿佛是穿透了亘古的时空,异样的熟悉亲切。他在梦中竭力想看清楚,然而却是模糊一片,只记得有一个淡红色的影子和一轮血红血红的明月。醒来后更是怅惘不已。
      身后突然传来骤狂的马蹄声,秦天向后转身看了看。一面巨大的旗帜随风飘舞,旗上大书“威武”两个金字。马上骑士都是一身短打,黑衣黑帽,背后一律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怒马过处黄土飞扬,使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威武镖局的镖师看都没有看秦天,意气风发地自驰而去。秦天苦笑,身在乱世,武人耀扬,纵有治国之能,亦只是空负壮志。
      他纵身上马,拿起玉箫,幽幽地吹了起来。箫声高古、凄冷,隐有悲世之意。
      这时,秦天看到了古剑——一个衣着朴素、浓眉大眼的青衣少年。古剑背看一把古朴的长剑,疾步如流星,从后追上秦天,对着他憨厚地笑了笑。
      秦天停止吹萧,朗声问道:“兄台有何指教?”
      古剑微笑道:“无他,闻兄箫声绝好,有心相交。”
      秦天笑道:“雕虫小技,不入大雅之堂,难得兄台如此看重。不如结伴而行,吾慢慢吹与兄台听。”
      古剑亦喜,道:“如此甚好。”
      古剑遂与秦天共乘一马,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一路行来,竟寻不到一处歇息之地、行至一深山中,远远望见有火光闪烁,循光前行,发现时一处破庙。生火者乃威武镖局的镖师,正在火中烤肉,香气四溢。
      两人下马,秦天进庙先拜了庙中神像,取出干粮,分与古剑。古剑坚持不受,隐入林中。
      秦天等了两柱香的时间,才见古剑出来,见他精神奕奕,问之,古剑答已食之矣。秦天虽心疑,不好多说,草席铺地与古剑同枕而眠。
      月色清冷,枯黄的树叶随风而落,叹息着无奈。光秃秃的树枝愤怒地刺向阴阴的苍穹,仿佛满怀伤痛的样子。
      黑夜里突然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而后竟有抚琴声,琴声悲切,如泣如诉。
      秦天在夜里醒来,转身却不见古剑。起来一看,众镖师亦已醒来,执刀布阵,如临大敌。
      为首一黑瘦精干老者,唤出矮小汉子,低声耳语几句。那汉子听后匆匆而去。秦天上前问道:“各位大哥,发生何事?”
      老者答道:“如此郊野,竟会有女子之声,疑强人来犯。”
      秦天问道:“可见与我同来少年?”皆答未见。
      众人沉默,黑夜寂静无声。只听到风声沙沙,寒意侵骨。
      突然传来一震耳的惨叫,那矮小汉子从林中狂奔出来,已无头,血犹在喷,双手俱残。
      众人色变。镖师们多胆大,常见生死,此时亦骇然。无头的人并不可怕,但谁都未见过无头的人还能狂奔。林中仿佛充满了诡异之气。
      老者大叫:“谁都别离开,围城一个小圈子!”
      众人倒也听话,缓缓退后,围成一个圈子,相互扶持。
      无头之人依然奔向众人,手里竟拿着大刀,挥舞过来。
      老者大喝一声,手中大刀如游龙般飞出,正中无头之人,将之钉在树木之上。无头之人手足依然自舞,状甚恐怖。
      琴声又传来,是春意无限,融融暖人。众人忽觉睡意,斗志皆消。秦天暗自心惊,拿出玉箫,呜呜地吹起来,萧意清高,清脆凄寒。
      可此时众人已醉,有人弃刀冲向林深处。亦是一声惨叫,恍若鬼叫。更听得撕肉牙咬之声,似有野兽争吵吞食。有人突然挥刀砍向他人,状已疯狂,竟生吃同伴之肉。
      秦天勉强守住心中清明,吹着萧独自后退。耳边不时传来众人临死前的惨叫,心惊肉跳。
      不知走了多久,琴声不再可闻。秦天停下箫声,衣衫尽湿。全身软弱无力,坐在大石上略作休息。
      秦天抬起头时,赫然看见古剑。秦天大惊,将刚才之事细诉与听,古剑微笑,竟不以为意。待得秦天诉完,用手指了指天空。秦天抬头一看,明月竟然是血红色,妖艳凄迷。
      秦天想起近来所做的同一个梦,恍恍惚惚,心中迷惘。古剑扶起秦天,同行回破庙。只见累累白骨,血水横流,竟无一活人。连所乘之马亦不能幸免,只剩马骨,惨惨发白。
      古剑略作收拾,对秦天说道:“妖魅未远,必将寻来,不如在此以逸待劳。”
      秦天长叹一声,说道:“剑兄可有良策以应之?”
      古剑微笑不语。
      秦天又道:“既能应之,何不救众人?”
      古剑回答:“生死不过等闲事尔。众人亦沾他人血腥,救之何用?兄不必多言,况我亦只能勉力一试,成败难料。”
      秦天心情郁闷,反复难眠。而古剑已沉睡矣。独出破庙,天色阴沉。风中似有狼嚎虎啸。明月依然血红,秦天看着看着竟然痴了。世事如梦,梦醒何处?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情归何处?今夕何夕?
      突然看见一红衣女子袅袅然从林深处行来,对秦天视若未见。双手合十,对着明月,跪下虔诚的朝拜。她的衣裳缓缓褪下,露出淡红色的肌肤,不多久竟已全身赤裸,明艳逼人。秦天本不想看,只是事情太过诡异,似乎与自己梦中暗合,遂细细观察之。
      明月渐渐由红变白,奇的是那女子肌肤也渐渐地随着明月发生奇异的变化。一道白光从头环绕而下,将肌肤的颜色由红转白。不多时,竟已成白藕般清丽。
      女子面露喜色,对着明月不停地磕头。
      之后,面对秦天,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秦天不解,暗想女子必为妖怪,有心不答却好奇,竟说:“姑娘难道认识我?”
      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声,说道:“也怪不得你,五百年的轮回应将所有的事都洗去了。”
      五百年的轮回?难道五百年前我就认识她了?秦天想起旧梦,梦中是她在叫我?
      女子轻轻地说:“我是修行千年的红狐。修行之妖,每五百年受一次天劫。五百年前我受雷击,你舍命救之。余心感激,化为美女相伴,曾相厮守。无奈人妖有别,我俩约定带五百年后再会。今我已舍弃天狐之道,拜月功成,褪尽妖气,亦不入仙道,化身成人再续前缘。”
      秦天踌躇难决,问道:“这许多私人可是你所为?”
      女子又叹了一口气,不再回答,只是幽幽地看着秦天。
      忽然阴风阵阵,黑雾四起。电闪但无雷鸣。女子色变,突入黑雾中。秦天急进庙,想去唤古剑,却见古剑已然身起。古剑目若寒星,全身衣裳劲飘,冷冷杀气逼人。
      两人同出庙门。听到雾中金戈之声乱响,女子清喝与一沙哑尖叫之声相杂。山摇地动,似有千军万马相战。
      黑雾越来越浓了。女子忽从雾中飞回,唇边有血,脸色惨白。雾中传来那沙哑之声:“红狐,你若保持天狐之道,我自奈何不了你。没想到你竟会想做人,自毁千年修行,如今又能将我怎样?不如献出内丹,我饶尔等一死。”
      古剑瞳孔大张,大喝:“出剑!”身上所负之剑弹出。古剑亦化成一道白光,附在剑上。
      “大胆,尔是何人,竟敢与我鬼王作对!三界五行,俱要听命于我。”
      “不在三界中,跳出五行外,我乃上古宝剑,斩妖除鬼!”古剑大喝。
      “原来只是一把破剑成精,哼,不知天高地厚!”鬼王道。
      宝剑突然剑气冲天,发出炽亮的光芒,满天雾气俱被冲散。秦天这时才看清,鬼王头小如山,身却与正常人无异,张着大口,呼呼喷着黑雾,手有一巨大的圆圆铁管。
      宝剑幻化成万千剑气,如巨针刺向鬼王。鬼王全身被刺满,仍在狂笑:“我是鬼王,不生不死,你能杀死我吗?”鬼王的尖叫使天地变色。
      红狐口中吐出一颗红珠,如流星般掠进鬼王嘴中。鬼王大惊,拼命想呕出来。宝剑乘机刺入鬼王口中,穿透而出。
      红狐内丹乃至阳之物,鬼王乃至阴之体,阴阳相通,则相互融化,剑气又到处穿插,使鬼王灵气俱散,如火山爆发一般一声巨响,灰飞烟灭。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古剑竟自顾而去。红狐幽幽地看着秦天,一语不发。“我该怎么办呢?”秦天看着红狐那张绝美的面容,低声问自己。 
      也就两小时,方媛就一气呵成,将这个《狐恋》故事写完。
      她虽然喜欢看书,但很少尝试去写。所以,这个故事,文笔技巧并不出色,处处显得稚嫩,可也有些清新的感觉。
      这时,苏雅早已洗漱完了,出去吃完早饭,再回来洗完头,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了方媛的身边。
      看到方媛写的小说,她很是不以为然,说:“方大小姐,你现在好歹也有二十岁了,怎么还写这种小说?”
      方媛愕然:“这种小说不好看吗?”
      苏雅笑了:“方媛,你落伍了。这种酸不拉几的小说,现在谁看?现在都要来点儿狠的,如果是男主,穿越到异界大陆,一统天下,纳十几个美女进后宫。如果是女主,穿越到一大群王子、贝勒中间,全都英俊潇洒,个个为女主献身跳楼。最不济,也是总裁什么的。要不,就来段生死恋,将主角往死里整,整的读者直掉泪。实在不行,就写点儿师徒恋、父女恋,甚至是恋尸癖什么的。”
      方媛气得直翻白眼。
      苏雅意犹未尽,说:“干脆,我给你一个题材,写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女主被变态杀人狂的男主挟持和圈养,最后,女主爱上变态杀人狂,帮助变态杀人狂逃脱,一起犯罪,见谁灭谁……”
      “够了!”方媛实在忍不住了,呻吟了一声,“苏雅,写小说的,是不是都和你一样,这么变态?”
      苏雅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你说什么啊!我是叫你写作!别人求我,我还不乐意呢!现在写作,第一要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疯狂怎么写,怎么招惹眼球就怎么写!只是卖文,又不是卖肉。你没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明星,一个个争着脱衣服卖肉?”
      方媛气愤地说:“你怎么净找不争气的比?”
      苏雅故意瞪大了眼睛说:“什么不争气!她们可是明星啊,全民偶像,在荧屏里一个个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多少人的梦中情人、白雪公主。穿的是高贵皮草,吃的是上等佳肴,住的是高楼大厦,开的是宝马奥迪。多少人羡慕那样的生活,随便一个选秀活动,都能招来数十万人参加。”
      方媛苦笑着说:“好了,苏雅,每次争辩斗争不过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人都在演戏,所有的人都在伪装。这有什么奇怪?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资本,可以随心所欲,对不喜欢的人不假以颜色。毕竟,人是群体性生物,需要在社会上挣扎、生存。”
      “说到社会,我还真看过一本极好地悬疑小说,一个很有才气的女写手写的,书名很恐怖,叫《第二类死亡》,其实写得很伤感。有空儿的话,推荐你看看。”
      “能让苏雅欣赏的书,肯定值得一看。”
      方媛知道苏雅心高气傲,她既然如此说了,那本书肯定有其过人之处。可惜,曲高和者寡,素雅喜欢的,不一定被大众接受。
      这也是纯文学日益落魄、类型文学却生机勃勃的原因所在。再深邃的作品,没有读者欣赏,也只能是作者自娱自乐。所谓的四大名著,本质就是流传于百姓中间的民间故事。
      苏雅意味深长地朝卧室望了一眼,问:“她真的病了?”
      方媛说:“是啊。其实,她只是个小女生。”
      苏雅难得的没有反驳方媛,说:“是啊,她怪可怜的。”
      提起凌雁玉,两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失恋,以后回想起来,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每个人成长都要面对的事。可是,在当时,无异于天崩地裂。
      也许,正是因为失恋的痛苦,她的身体才会变得脆弱起来,以至于现在真的生病了。
      “对了,她怎么还没醒?”方媛也是学医的,对感冒这种小病还是很有信心的。刚才,她已经给凌雁玉喝了杯板蓝根,按理说,起码会稍微抑制下病情。
      她走进卧室,踮起脚来看凌雁玉。
      凌雁玉的脸色很差,几乎没有血色,呼吸也很沉重,仿佛负重的老牛般。
      她的眼睛,原本有着少女特有的明亮,现在却很暗淡,眼窝深陷下去。
      方媛问:“你醒了?”
      “嗯。”凌雁玉的声音很轻,轻得方媛几乎听不见。
      “你还是很难受?”方媛用手去摸凌雁玉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应该是发烧了。
      她想了想,说:“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医院看一看?”
      凌雁玉低声说:“我不想去。”
      “可是,你生病了啊!”
      “你帮我买点儿退烧药和感冒药。”
      方媛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不去医院?”
      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当然知道,有病还是去医院检查的好。
      感冒是老百姓通俗的说法,医学上可能是上呼吸道感染或急性气管支气管炎,也可能是其他器官的病变。
      凌雁玉微微摇头。
      方媛在医学院附近的一个大药房买了些感冒冲剂和阿莫西林。想了想,又买了一些退烧药。然后在菜市场买了些生姜,想熬些热姜汤给凌雁玉祛祛寒气。
      在药房时,她看到好几个医学院的学生也在卖药。
      其中一个还认识另一个,相互聊起来,都在抱怨,最近天气反常,时冷时热,害得寝室里很多同学都感冒发烧了。
      方媛回到441女生寝室时,柳雪怡也回来了,不时咳嗽两声。
      “柳雪怡,你也感冒了?”
      “嗯,有点儿不舒服。”
      “正好,我买了药,还有生姜。”
      和凌雁玉相比,柳雪怡和方媛的关系还没有变得太差。虽然,在死亡循环中,方媛也害死了柳雪怡,可那毕竟是意外,两人没有直接冲突。
      为防万一,方媛这次多买了一些药备用,足够柳雪怡和凌雁玉两个人服用。
      柳雪怡没客气,按药物说明,冲了感冒冲剂,吞了阿莫西林,困意上涌,爬上床铺休息去了。
      倒是凌雁玉,虽然也喝了感冒冲剂和阿莫西里,脸色却依然不见好转,额头直冒虚汗,身体软绵绵,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方媛又将生姜洗干净,用小刀切碎,然后用电厨具烧得滚热后,倒出一碗热姜汤,给凌雁玉服下,可还是不见好转。
      很多感冒都是病毒性传染。方媛一直在凌雁玉身旁转悠,很容易被感染。
      凌雁玉知道,方媛是真心为她好。原本对方媛剩下的那点儿怒气,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了。
      到了中午,苏雅特意从高档酒店订了些饭菜回来,摆在桌上,让大家一起吃。
      凌雁玉、柳雪怡两人起来,勉强吃了点儿。饭菜虽可口,两人却没什么胃口。
      这时,方媛也没有将两人的病情放在心上。
      感冒是常见病症,尤其是在冷暖交接时。在开学时,凌雁玉、柳雪怡都做过身体检查,并没有严重的身体隐疾。
      只要用心调养,按时吃药,感冒是很容易治愈的。
      可是,第二天,凌雁玉、柳雪怡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柳雪怡还好,只是精神不振,略有微烧,呼吸不畅。
      凌雁玉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无力,疼痛难忍,大把大把的头发开始掉落下来,皮肤上开始出现一些微小的血疹。
      此时,方媛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同样是感冒,方媛喝了几杯板蓝根就好了,凌雁玉吃了这么多药,却无一点儿好转的迹象。
      显然,凌雁玉的病症和她有些不同。
      方媛只是个学生,临床的经验等于零,照搬书本在医学上是大忌。
      没办法,她只得再次叫凌雁玉去医院看病。
      可是,这次,凌雁玉竟连走也走不动了。
      方媛只好背着她,一步步走下女生宿舍,慢慢走到医学院设立的附属医院。
      医院里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病的病人,其中不少是医学院的学生。
      方媛惊奇地发现,医院里还有好几个和凌雁玉病症相似的病人。
      这些人看上去都像是普通感冒,可皮肤上都有微小的血疹。
      挂号,验血,看病。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病毒性感冒。
      检查的医生也没放在心上,开了些抗病毒药剂。
      准备回去的时候,两人意外地遇到了李忧尘。
      李忧尘正急急忙忙地跑上楼梯,看到方媛,眼睛一亮,立马停了下来,迎上来说:“方媛,你来了?”
      他是医生,很快就察觉到凌雁玉的病情,问道:“小玉,你怎么了?感冒了?”
      凌雁玉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大表哥。”
      方媛说:“是啊,才一天功夫,她就变成了这样。这感冒也太厉害了点儿吧。”
      李忧尘凑过来,翻了下凌雁玉的眼皮,看到里面眼珠子上似乎也有细小的血点,皱皱眉,说:“她的病情很严重。”
      方媛问:“不是普通的感冒吗?刚看过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李忧尘摇摇头,说:“看上去很像流行性感冒。这样吧,你们跟我来,我让同事给她做个详细检查。”
      李忧尘虽然是脑科医生,但是对流行性疾病也研究过,知道流行性疾病的危害。
      果然,凌雁玉的血样有些异常,淋巴结肿胀,静脉、微血管都出现细微小孔,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挤出来。
      李忧尘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流行感冒。
      费了很大功夫,李忧尘才和同事从凌雁玉的血样中分离出一小块纯净的浓缩病毒,放到高倍显微镜中观察。
      这种病毒很漂亮,仿佛一片片破碎的小花瓣般,纠缠在一起,有一种残缺的美。
      “韦建军,你确定没见过这种病毒?”李忧尘忧虑地问他的同事。
      这名叫韦建军的医生,主攻的正是流行疾病。
      “是的。不过,我刚做过实验,这种疾毒的传染性很强。”韦建军的脸色也很难看。
      新的病毒,还具有传染性,很可能会引起一场新的灾难。
      病毒,是一种最简单的微生物,结构简单,具有遗传、复制等生命特征的寄生体,是介于生物与非生物的一种原始生命体。
      就是这种最原始的生命体,是人类这种最复杂生命体的天敌。
      中世纪,欧洲爆发的“黑死病”,死亡了七千五百万人,当时三分之一的欧洲人死于这种病毒。
      十八世纪发生的全世界霍乱,引起了六次大流行,仅印度就因此死亡三千多万人。
      二十世纪初欧洲爆发的流行感冒,死亡两千多万人,而当时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死亡人数也不过八百多万。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一个美国人身上首次发现一种美丽的新病毒,如一个球形,上面镶嵌有平均分布的孢状物。
      这种新出现的病毒,俗称艾滋病,本名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据科学家分析,很可能是人类从非洲一种猴子身上感染而来。这种病毒在短短的三十年间,席卷世界各地,六千万人感染,两千多万人死亡,北被称为世纪绝症,至今还没有研究出根治的药物和预防的疫苗。
      “必须将病人隔离!并上报给卫生部门!”李忧尘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我还看到好几个和小玉一样病症的人。”方媛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
      李忧尘惊讶地说:“方媛,你确定?”
      “我不敢肯定,不过,从症状看,和小玉很像。”
      虽然还不知道这种传染性疾病的病理,但从其来势汹汹,一天就把凌雁玉折磨成这个样子来看,危害性肯定小不了。
      她现在有些担心,柳雪怡是被凌雁玉传染的,毕竟两人的床铺相对要近些。即便是她和苏雅,也有可能感染了,还在潜伏期,没有发作。
      韦建军沉吟了一会儿,说:“隔离治疗是必需的,在上报卫生部门前,是不是先向胡院长汇报一下?”
      附属医院是南江医学院的校办医院,院长也由医学院的胡校长兼任。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将凌雁玉送到隔离病房治疗,韦建军继续检查研究新病毒,李忧尘赶紧去找胡校长汇报情况。
      胡校长很忙。
      他是个大忙人。自从接任南江医学院校长后,他就更忙得不可开交。
      电话响个不停,到处是开会通知、研讨会演讲、人际应酬。
      好不容易有点儿时间,还要对付家里的黄脸婆,家外那么多的红颜知己。
      他并不是医学出身,而是行政出身,一年前还是章校长的副手。
      谁知章校长突然失踪,听说出了事,再也回不来了。他才抓住机会,上下钻营,获得了这个好位置。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兼了附属医院的院长。
      要知道,附属医院可是香饽饽,医疗水平有口皆碑,既有经济效益,又有资源效益。
      现在想看个病,也不是有钱就能看的。无论什么时候,附属医院的床位都安排得紧紧的,就连走廊都住满了。
      有些官员,级别并不比他低,权力并不比他小,生了病,一样要和他打招呼,安排最好的病房和最好的医生诊治。
      他真的是忙不过来。
      就拿现在来说吧,他刚陪几名官员和企业家喝完酒,正准备让新聘请的漂亮女秘书进来给他按摩按摩,顺便亲热亲热去去火。
      要知道,这个年轻女秘书可是他新发展的红颜知己,却一直没时间巩固感情。
      他所说的巩固感情,当然不仅仅指精神上的,还有肉体上的。
      所以,当李忧尘这样一个年轻医生在校长办公室外不停门时,打扰他和红颜知己的独处时间,他很生气。
      “李医生,你不去坐班,找我做什么?”胡校长阴着一张脸说。
      李忧尘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胡校长和女秘书的私情,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脸色凝重地说:“出事了!”
      “出事了?”胡校长见李忧尘不似开玩笑,说,“你别咋呼,出什么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他当一把手的时间不长,还没过足瘾,自然不想因为什么意外而丢掉乌纱帽。
      李忧尘看了女秘书一眼,没有说话。
      女秘书知趣地悄悄溜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李忧尘说:“医院里出现了传染病人。”
      胡校长松了口气,说:“出现传染病人,有什么奇怪的,好好诊治就是了,我还以为是哪个领导死在我们医院了。”
      医院里住了好几位领导,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胡校长以后的仕途还得靠这些人关照,自是十分巴结,殷勤照顾,将医院所有的优秀资源全部集中在那些领导身上。
      如果哪位领导突然病情加重,死在医院,那才叫无妄之灾,自己有冤无处诉。相比之下,只是出现几个传染病人,真不算什么事。
      李忧尘知道胡校长不懂医学,加重了语气说:“不是一般的传染病人,她身上的病毒,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一个不好,流行起来,会像瘟疫一样,要很多人命的!”
      胡校长再不懂医学,瘟疫的危害还是知道的,看了看李忧尘,说:“什么病那么严重?”
      李忧尘说:“看上去类似流行性感冒,却比感冒破坏力强得多,医学院里很多学生都感染了。韦建军正在研究,过一会儿就会有进一步报告。我建议,立即上报给卫生部门,并对全校进行封校处理。”
      胡校长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
      它不仅是附属医院的院长,还是医学院的校长。在他管辖的地方,出现新传染病,上面会怎么想?
      至于封校,更是麻烦。怎么跟学生解释?总不能说,你们有人得了传染病,会死人,所以把你们关在里面,免得出去感染别人!那还不乱套了?“胡校长问:“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李忧尘说:“韦建军医生也知道,此时他正在实验室做进一步观察。护士们只知道是传染病,并不知道是新型病毒。“胡校长沉吟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别和任何人说。我再考虑一下。”
      李忧尘说:“还考虑什么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新病毒的危害,谁也说不清楚。如果再来一次大瘟疫,谁能负得了这个责任?”
      胡校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够了!我知道轻重。我总得和院里的其他领导商量商量。”
      看李忧尘有些不甘心,他又放软语气:“好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尽快向卫生部门汇报。”
      无奈,李忧尘只能悻悻而回。
      在他走出办公室时,胡校长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仿佛一条噬人的毒蛇般。
      胡校长并没有将新病毒情况上报给卫生部门。
      打发走李忧尘后,他很快调整心情,把年轻女秘书叫进办公室,关紧门,继续他们的苟且之事。
      第二天,他更是连李忧尘的面都不见,搂着年轻秘书去郊区的别墅度假,对外则宣称去参加一次重要的医学研讨会。
      流行疾病,关他什么事?南江市,又不只附属医院这一家医院。
      就算是发生大规模流行性感冒,凭现在的医学技术,想控制和治疗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上报?封校?
      开玩笑!一个没处理好,上面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工作能力不够,甚至负有部分责任,以后的仕途就全毁了。
      如果惹恼了学生,来个群体性事件,自己这个校长和院长还要不要当?
      胡校长是打定主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真的发生流行疾病,他也犯不着第一个出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那边,李忧尘急得嘴角都冒出了疱。
      他一回去,就和韦建军通宵不睡,连夜做实验观察新病毒的特征。
      一般来说,流行性疾病主要由细菌、病毒、寄生虫三种原因造成,其中又以病毒的危害最大。
      而且,病毒可以潜伏在人的身体里,没发作前,对人的身体没一点儿影响。一旦发作,就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在人类与病毒的战争中,曾因医学的发展取得过辉煌的战果。
      比如,曾经是世界上传染性最强的疾病之一——天花,通过疫苗和接种,现在仅剩下极少数冷冻在实验室中。
      还有抗生素的发明使用,一度对病菌感染具有超强的抑制作用。最初,使用抗生素,可以消灭绝大多数病菌,只剩下极少数病菌。可是,这些剩下的极少数病菌是具有抗药性的。它们继续繁殖,产生的病菌也具有抗药性。
      这就是人类用抗生素的悲哀。终有一天,抗生素会对那些耐药的病菌毫无作用。
      再看凌雁玉,仅仅过了一晚,病情就加重了许多。她的喉咙开始发炎,全身皮肤因毛细血管的堵塞而变得红肿起来,浑身烧灼般的疼痛。
      她皮肤的每一个末梢都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受不了一丁点儿压力,静脉、微血管都在渗血,出现小孔,流出蛋白质和水。
      李忧尘和韦建军尝试了不少药物,但一点儿疗效也没有。也就是说,这种新型的传染性病毒,具有很强的抗药性。
      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凌雁玉很快就会因身体机能衰竭而死。要么是流血而死,要么是神经崩溃、发癫而死。
      现在,她已经出现神经系统病的症状,浑身发抖,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眼珠毫无生气地乱转,微血管出血量渐渐加大。
      韦建军在监测她的电解质和液体。静脉和血管渗出水和蛋白质后会严重打破肾脏、心脏、肝脏等的化学平衡,让免疫系统无法发动反击。
      “想找到抗体,最好先找到病原体的终宿主。”韦建军对李忧尘说。
      感染,是病原体对人体的一种寄生过程。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有些寄生物与人体宿主之间达到互相适应,互不损害对方的共存状态,如肠道中的大肠杆菌和某些真菌。
      但这种平衡是相对的,当某些因素导致宿主和免疫功能受损后,寄生物离开其固定寄生部位时,则有可能产生感染。
      大多数病原体和人体宿主之间是不适应的。
      所谓的终宿主,就是病原体以前寄存的宿主,一般是昆虫和哺乳动物。
      一般情况下,病原体会在终宿主身上产生共存状态的寄生,对终宿主不会产生影响。而在中间宿主身上,则会因为不适应而导致感染病变。
      人类,则是这次新病毒的中间宿主。
      抗体的针对性非常强。如果说,病原体是一把锁,而抗体都是相应的钥匙。只有合适的抗体,才能治疗对应的病原。
      研制出新抗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艾滋病的抗体疫苗,直到现在都没有研究出来。
      “想找到终宿主,哪儿有那么容易。而且,不知道病人能坚持多久。”李忧尘忧心忡忡地看着隔离室的凌雁玉。
      听方媛说,医学院有不少学生感染了这种病。从凌雁玉的病发时间来看,过不了多久,那些病人也会集中暴发。
      而且,这种传染病很可能是有潜伏期的。没发作时和正常人一样,如果人体免疫力下降,或者到一定时间,就会突然发作。
      也就是说,这种新病毒,可能具有庞大的潜在感染人群。如果不及时找到有效抗体,一旦大规模暴发,后果不堪设想。
      “胡校长怎么说?”韦建军问。
      “他对上报给卫生部门这件事好像不是很积极,我明天再找他!”
      “那当然,怕影响他的仕途。”情况早就在韦建军的意料中,想了想,说,“我看,他再不上报的话,我们带好材料直接去卫生部门。”
      “嗯,只能这样。这件事,不是你我两人就能应付的。”李忧尘叹息着说。
      第二天,两人找不到胡校长,只得带齐材料,直接去卫生部门**。
      幸好,卫生局局长科班出身,对医学并不外行,看到两人带来的材料,立马将这件事情紧急上报给市政府。
      很快,市政府就有了回应,在向上级汇报的同时,向全市发布了紧急通知,要求所有政府部门动员起来,全力做好流行疾病的防治工作。
      卫生部门组织大量人力,对全市流行病人进行统计和隔离治疗,并全部实行免费治疗。同时,组织人员对车站、机场、码头等重点流动人员测量体温,进行卫生检疫工作。
      与此同时,政府组建了新病毒实验室,邀请了国内外知名专家,对新病毒进行研究实验,希望能尽快找到有效的防治方法。
      很快,统计结果出来了,全市有两百多例疑似病人,南江医学院是重灾区,占了其中三分之一以上。
      当天,隔离治疗的病人中,就有七个人病发死亡。
      各地的医学精英源源不断地来到南江市,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对病人进行治疗。最后,还是一名留学归来的年轻医生,采用国际一种新型抗病毒药,对新病毒具有一定的疗效,勉强控制病情不再进一步恶化。
      然而,新病毒感染人群越来越多。仅过了一天,就又增加上百例疑似病人,并有不断蔓延扩散之势。
      在南江市外,也出现了疑似病例。
      调查感染病人的感染原因和活动范围,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南江市感染的。
      南江医学院是重点灾区,很可能是最初暴发的起源地。
      因此,政府对南江医学院进行了封校政策。有疑似病症的,被送往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剩下的学生全部回到各自寝室,安心等待结果。
      医学院门口,出现了戒备森严的武警战士。
      附属医院也被改成新病毒治疗专属医院,其他患者全部转移到别的医院去了。
      市政府总算反应及时,除南江市外,没有因新病毒发生大规模流行疾病。
      可南江市人心惶惶。
      学生停课,大规模的群体性活动全部取消,公共场所的人群密度大幅减少,人人带着口罩、手套,到处都是消毒药水味。 
      凌雁玉觉得自己要死了。
      现在,她浑身疼痛,皮肤承受不了一丁点儿压力,哪怕是轻轻触摸,都会钻心地痛。
      而且,她的静脉、微血管,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有血和蛋白质渗出来。
      免疫系统对这种新病毒失灵了。
      其实,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如果不是动不了,凌雁玉真的会考虑自杀。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现在,她真的好想父母,好想亲眼见见他们,在他们面前痛哭一场。
      可惜,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她毕竟也是学医的,知道身在隔离病房。从医生和护士的眼里,看到了怜悯和同情。
      现在,她的神经系统已渐渐失去控制,连眼珠子都无法像以前一样随意转动。
      她这样,比植物人还惨。毕竟,植物人没她这么疼痛。
      精神慢慢涣散,注意力也渐渐无法集中起来。
      好像在飘。
      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如一丝轻盈的棉絮般,没一点儿重量。
      似乎已经漂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护士在她身边忙忙碌碌。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黑暗起来,回到了宇宙的混沌状态。
      时间仿佛停止。
      以前的种种场景,如快播的电影般,在眼前飞逝而过。
      恍恍惚惚中,很远有一个地方产生强大的引力,吸引她不断向前飘去,仿佛传说中的黑洞般。
      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她无法抗拒。
      可是,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喊:“别过去!”
      她拼命挣扎,想逃离黑洞的吸引力。
      挣扎了许久,筋疲力尽,正准备放弃时,黑洞的吸引力突然消失了。
      身体陡然间重了起来,似乎从空中掉落下来,两脚踏空,眼睛重新睁开。
      “小玉,你总算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病房外欢喜地喊着。
      虽然戴着口罩、手套,凌雁玉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方媛。
      方媛似乎很疲倦,眼神也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
      “你得谢谢方媛,是她救了你!”身旁的李忧尘说。
      凌雁玉有些疑惑,不知道李忧尘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身体,现在还是很虚弱。
      李忧尘似乎笑了笑。因为口罩,看不到他的笑脸,却能感受到他的笑意,眉毛都舒展开了。
      “听到你病危的消息,方媛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也曾感冒过,很快就康复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我们检查她的血液,果然含有新病毒抗性血清。”
      怪不得,方媛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来,她为自己抽了血。
      “表妹,你放心,把心态调整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很快就没事的。”李忧尘关切地说,“方媛为你们,可是抽了600毫升的血。”
      这时,韦建军也进来了,帮凌雁玉检查了一下,看了看检测凌雁玉身体状况的心电图,笑着说:“心电图已经恢复正常了。”
      想了想,又说:“不过,外面那个女生血液有抗体的事,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她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多病人的需求。”
      方媛自己知道,一个人,一次性只能抽800毫升的血液,否则身体会因吃不消而休克。
      这次,方媛抽了600毫升的血液,分成了三份,分别给凌雁玉、柳雪怡和苏雅使用。
      苏雅现在没有出现感染新病毒的症状,可一个寝室有三个人感染了,仅剩下她一个人,很可能还在潜伏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在老宅的死亡循环里,苏雅可以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她,这份情意,方媛肯定是要还的。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身体再也不能抽出血液,如果有其他病人需要抽取她的抗体血清,她就要冒着休克甚至生命危险了。
      回到寝室,苏雅正在给妹妹打电话。
      “你要小心身体,多用热水洗澡泡脚,寝室里要打开窗户透气,尽量少接触咳嗽发烧的人,人群集中的地方少去……”
      这哪儿还有半点儿冷艳高傲,分明是一个良苦用心的慈母。
      聊了好久,才放下手机。
      方媛笑着说:“苏雅,我怎么觉得,你不是给你妹妹打电话,而是给你女儿打电话?”
      苏雅收好手机,坐了下来,叹息着说:“也不知道这次流行疾病,要流行多久。”
      方媛说:“别想那么多,我们这些小人物能怎么样?静观其变吧,政府不会撒手不管的。”
      苏雅说:“我还以为只是普通流行性感冒,没想到是一种新型出血症。真怪,没听说过,我国出现过出血症。刚才,学生科打电话来了,说所有学生都要动员起来,积极寻找这次病毒的终宿主。找到的,学校给记大功,并安排到大医院就业。”
      现在,学医的很多,可一毕业能到大医院就业的并不多。要知道,大医院的效益都很好,别说本科生,就是研究生、博士生想进去都不容易。
      “有什么进展没有?”
      “应该没有。你看,那些男学生在草地里捉昆虫。听说,这次上交的动物,什么都有,连蟑螂、蛇、老鼠都有,别提多恶心了!”
      方媛说:“那没办法。不找到终宿主,短时间就提炼不出抗体,出血症就得不到控制,感染的人会越来越多。听说,昨天就死了七个人,其中有三个使我们医学院的学生。”
      苏雅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听李医生说,我们医学院的疑似病人特别多,所以,终宿主很可能就在我们学校里面,感染到学生,再由学生传播出去。”
      两人默默地看着在校园里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的男生,希望他们能尽快找到终宿主。
      那些男生一律戴着口罩、手套,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时小心翼翼,不敢让它们抓破皮肤。要知道,这些昆虫和哺乳动物,有可能是新病毒的终宿主,只要抓破皮肤,就一定会被新病毒感染。
      即使没有抓破皮肤,呼吸了带有新病毒的空气,或者接触了带有新病毒的载体,也有可能被新病毒感染到。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男生,在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时,冒着相当大的危险。
      尽管如此,这些男生还是义不容辞地踊跃参加。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正义,而是因为奖励实在诱人。
      留在南江大医院就业,对于很多农村或边远小城的男生来说,无疑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很多人就是因为一个工作机会,而不得不含泪和恋人分手。
      所以,在医学院,有句话很流行:毕业意味着事业,意味着失恋。
      韦建军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
      这是附属医院为研究新病毒而特意设置的实验室,选用一间地下室改造而成。
      实验室全部密封,所有的窗户都被纱窗和不透风的木板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儿缝隙也没有,即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为防止交叉感染,在这个实验室的不远处,还建了一座小实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捕捉来的昆虫和哺乳动物,一只只地送到这里来化验。
      蟑螂、蛇、老鼠、蚊子。甚至是蚂蚁,都化验过了,没发现新病毒。
      他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了两天两夜,却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生活中常见的昆虫和哺乳动物都捉得差不多了,有的学生还捉来一只快死的鸽子,依然没发现新病毒的踪影。
      到底终宿主是什么?
      找不到终宿主,就没办法快速研制出抗体。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宿主终会被发现,可是,时间不等人。
      新病毒对国外的那种新型抗病毒药开始产生了抗药性,几个看似要好转的病人,忽然间又病情加重,昨晚又死了三个人。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恐慌。
      听说,被隔离的病人已经开始恐慌起来,有的病人说这种新病是没办法治愈的,暗地里唆使大家偷偷溜出隔离区。
      幸好,院方早有防备,提前一步将情况汇报给上级,增加了防卫的武警,把病人的恐慌情绪镇压下去。
      在另一间实验室里,李忧尘正在观察被注射新病毒的白鼠。
      情况很糟糕。
      白鼠是生活在洁净空间里的,身上完全没有微生物,对病毒、细菌、寄生虫的抵抗力很弱。
      白鼠又分为大白鼠、小白鼠,主要用来做医学实验,作为人类的替代者,研究药效是否有害。
      李忧尘用的是大白鼠,注入新病毒后,使用了各种抗病毒药,都没有治疗效果。就算是那种新型抗病毒药,也只能稍稍延长大白鼠十几小时的寿命。
      虽然还有一些抗病毒药没有试验完,但李忧尘已经失去了信心。
      病毒和抗体,仿佛是锁和钥匙。只有特定的钥匙,才能找到特定的锁。找不到匹配的,哪怕再多的抗体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且,从实验结果看,这种新病毒很容易变异,产生抗药性,新型抗病毒药已渐渐失去作用。
      也就是说,随着新型抗病毒药的大规模应用,新病毒会产生新的变异,从而更加难以控制。
      更糟糕的是,从大白鼠的实验结果来看,隔离的病人拖不了多久,再过三四天,研究不出新抗体,绝大多数病人都会因出血症状或心脏停止跳动而死。在死之前,很可能会因痛苦而精神混乱。
      不只是这样。
      因为没找到终宿主,不知道传染源,这种新病毒会源源不断地进攻人类社会。
      在交通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新病毒很容易通过飞机、火车、轮船,向全球感染。
      现在,已经有很多潜在的感染者,病毒正通过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地球上各个国家蔓延。他们大多数还在潜伏期,一旦发作起来,就会形成全球性的传染疾病。
      李忧尘心如火焚,但又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地去尝试各种抗病毒药,希望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市政府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市里的主要领导、各个部门的头头,还有全国的知名专家,已经在这里开了整整四小时的会议。
      和往常不同,这次会议,少了很多官面文章,也没有多少人讲官话、套话。
      专家们已经将新病毒的危害阐述的清清楚楚。
      这次新病毒感染事件,不是光凭南江市的力量就能解决的,已经惊动了最上层。
      所有的政府资源都调动起来,尽可能的阻止新病毒的扩散。
      市里的主要领导发话了,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困难,必须得按专家的意见,扎扎实实地落实分派的各项工作任务。凡是工作不力的,就地免职。
      平时,因位置、派系、利益而累积的矛盾,此时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摆在各官员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做好防病毒扩散工作。这是危机。危机就是危险中的机遇,做得好,仕途还能再进一步。做得不好,仕途就会停滞不前,甚至毁于一旦。
      441女生寝室里,凌雁玉和柳雪怡已悄悄被接回来了。
      她们得到方媛的血液抗体,已经渐渐好转,不愿意再待在隔离病房。
      何况,她们治愈的消息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否则,谁也不知道会为方媛惹来什么麻烦。
      要知道,被感染病人中不乏权贵子女,很多是独生子女,有的父母为了孩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凌雁玉和柳雪怡回到441女生寝室后,小心翼翼地躲在里面轻易不外出。
      寝室里,也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真难闻!”苏雅戴着口罩,一边上网听音乐,一边看电影。
      “没办法,忍着点儿。”方媛特意朝苏雅脚下的电脑主机附近多喷洒了一些消毒药水。那地方是卫生死角,又有静电,容易引来灰尘。
      “方媛,你真麻烦!干脆以后改名叫方麻烦算了。”苏雅抬起脚,不满地说。
      电影名叫《恐怖地带》,是好莱坞早年拍摄的一部病毒题材电影,正演到精彩处,个人英雄眼看就要牺牲。
      好莱坞的主流电影就这样,处处突出个人英雄主义,偶尔黑一下美国政府和政府官员,最终结局是正义必胜。
      苏雅明知道主角会安然无恙地脱险,还是被剧情所吸引。谁叫美国的编剧聪明,懂得讨好观众,桥段虽俗,却也满足普通人想当英雄的潜在愿望。再加上英俊的主角、精美的画面、紧张的节奏、强大的敌人、专业的知识,不失为好莱坞商业精品。
      “就知道上网看电影,也不照顾下小玉和雪怡。”方媛恨恨地说。
      苏雅白了方媛一眼,说:“她们都那么大了,还需要别人照顾?也就是你,喜欢当圣母,什么事都肯做。”
      “她们不是大病初愈身体不舒服嘛!”
      “我也身体不舒服,怎不见你帮我洗衣服?”
      “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哪次不是叫钟点工洗的!”
      苏雅理直气壮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帮我洗的缘故!”
      方媛叹息了一声,说:“将来,你嫁人后,难道还要你老公帮你洗内衣内裤?”
      苏雅嘻嘻笑着说:“那倒不用,一个大男人,为老婆洗内衣内裤,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些事,叫佣人做就行了。”
      “那烧菜做饭呢?也叫佣人做?”
      “那当然。”
      “干脆,你和老公上床,生孩子,也叫佣人做算了!”
      苏雅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说:“这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考虑你个大头鬼!我看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当尼姑算了。”
      苏雅故意苦着脸说:“那不行,当尼姑,得和你一样,找个方振衣那样的和尚,才行啊。”
      “懒得理你!”方媛把消毒药水洒遍寝室,打开窗户透风。
      和苏雅争论,只要提到了方振衣,她就必败无疑。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方媛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枯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