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咒》


  • 作者:牟智平

  • 第六章 交换舞伴的爱情
  • 第六章 交换舞伴的爱情
      临江市中心医院。
      伊小贝没想到她又一次来到了这里,而这次居然是为了凉月。
      一向妖娆风华的凉月,一向笑容飞扬的凉月,一向开朗热情的凉月,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伊小贝的脑海里回放着。伊小贝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祷:“月月,你千万不要有事。你还有张扬的青春,你还有美丽的未来,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在等着你去做!”
      她在前台询问到了凉月的手术室。伊小贝提着坤包,飞速地奔向四楼。吧嗒吧嗒的高跟鞋声音跟随着急促地飞舞。
      刚跨入病房楼层,就迎面看着对面的手术室,伊小贝突然有点心绞痛,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顷刻,手术室里的血婴儿,家门外的血女孩,汽车前的血娃娃,梦中的血孩子,又重新塞到了她脑海里,她感觉身体都快要撕裂一般。可是一想到黎虹染这个名字,她居然又站稳了。竭力镇静了下来,看见一个孕妇被推了进去,发出挣扎般的吼叫。她却忽然不害怕了,心里喊了一句:加油!然后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去,来到了凉月的手术室门口。
      电视台的众多工作人员包括柳离,还有黎明远,他们都关切地挤在手术室外。凉月的身体被盖在洁白的被子下,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一丝动容的痕迹。
      护士推着她进了病房,医生平和地说:“请你们安静一些,我会对病人进行紧急治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伊小贝望了一眼用目光不断呵护着凉月的柳离,然后再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黎明远,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周围的人都懊悔或惋惜地议论纷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拍摄节目前灯光设备明明是好好的,螺丝怎么会松了?灯光设备怎么就不偏不倚砸在凉月的身上呢?哎……也不知道凉月的双腿还有没有得治,不然她的一辈子可就完了……真可惜,多漂亮的一个主持人啊,前途本来一片光明……
      各种议论在她的耳中纷纷扰扰。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医生才满头大汗地走出来,严肃地问:“请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意料之外,柳离立刻站出来坚定地回答:“医生,我是她的男朋友。”
      所有的人都怔怔地望着柳离,而黎明远神情颓败地离开了人群,靠在墙壁上连续不断地抽着烟。伊小贝低垂着头用余光看着他,心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不出半晌,病房里传来了柳离略高的语调:“什么?截肢!医生,她还有大好前途啊,不能这么失去双腿啊,你能不能……”
      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目光透过手术室的门缝,落在昏迷中的凉月身上。
      伊小贝心里又是悲痛又是震惊,怎么会这样呢?不就是一次小事故吗,为什么要截肢呢?
      《蝶衣噬颜》!
      难道黎虹染的小说又一次在现实里应验了吗?伊小贝浑身瘫软,一下子滑到了地上,眼睛里充满无望,反而流不出一滴眼泪。
      身旁的黎明远意外伸过手来扶了她一把,声音喑哑而粗糙:“小贝,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要坚持住。”伊小贝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然后看到柳离进了手术室,轻轻地抱住了凉月。而凉月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只是在他的臂弯之间无声地呼吸着。同事们怜惜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惋惜着散去了。
      最后只剩他们三人到了医生的办公室里,神情近乎悲壮地看着对面的医生。医生沉重地叹息了一下:“由于伤势过度严重,她的小腿肌肉组织已经完全被破坏了。所以,让她截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恐怕她的生命都有危险。”
      黎明远和柳离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但是国内的医学技术目前无法达到,如果能到国外医治,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认真地说:“如果你们有这个经济条件,我们可以安排她去美国治疗。但是你们最好不要拖太长时间,事情越快决定越好。”
      走去医院,三人站在门口,谁都不愿意先离去。一阵沉默的尴尬中,黎明远首先开了口:“这样吧,我带月月去美国!”
      柳离顿时红了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有这个能力送月月到美国去,并且担负起她的所有医药费吗?”黎明远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说。
      显然,即使是家庭环境优越的柳离,也远远无法超越拥有家族公司的黎明远。何况,柳离的家庭就坚决反对他和凉月在一起,他们怎么可能出手相助呢?
      柳离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转头走去。伊小贝望着黎明远的背影,小声地说:“明远,你真的要和月月去美国吗?”
      黎明远猛地摁灭了烟头,叹了一口气说:“小贝,我想和你谈谈。”
      老树咖啡厅。
      两人沉默着,恩雅的轻吟在咖啡厅里旋转了一个晚上。咖啡已经凉了,却没有动过的痕迹。黎明远大多数时候都在抽烟,伊小贝则是低垂着头,十指不断地纠结着。
      一直到服务员来催促说快打烊了,两人才对视了一眼,怔怔地走出了咖啡厅,一路无言地走到了街心花园。
      坐在木椅上,伊小贝思绪万千。多少次,他们曾经牵着手在这个花园里散步,偶尔还在大树下疯狂地接吻,然后在这个椅子上,她紧靠着他,听着他说:小贝,我会爱你一辈子的……太多的美好回忆,此刻却已是灰飞湮灭。
      还是黎明远率先打开了沉默:“小贝,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可能会娶凉月。”
      伊小贝惊讶地望着他,心里猛地浮起一阵疼痛。她疯了似地摇着黎明远的肩膀,哭着嚷嚷:“为什么?为什么?月月在美国把病治好了,你们再回来不好吗?难道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小贝……”黎明远抓牢她的肩膀,声音里满是凄楚,“对不起,我和凉月早就在一起了。”
      “早就在一起了?”伊小贝心神恍惚,嘴里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是爱我的。明远,你是爱我的。你是不是为了月月的意外才这么说,是不是……”
      黎明远的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自顾自地说下去:“小贝,其实那次月月因为柳离喝得大醉,我送她回去的时候,我们已经发生关系了。可是我们当时说好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我和月月都爱着你!谁知,你和柳离却同时背叛了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们又在一起了……但是我是真的爱你,我不想欺骗月月也欺骗自己了,所以我只好去美国……”
      是这样吗?
      难怪那次黎明远回家那么晚,原来是他们沉迷于男欢女爱之中。对黎明远、对凉月,她都这么真心诚意,而他们居然背叛了她!
      伊小贝不死心地望着黎明远,近乎哀求地说:“那么,明远,你还是爱我的是吗?你不要和凉月在一起好吗?我们另外想办法,一定可以想到其他办法的……”
      黎明远捧着她的脸,已经是泣不成声:“小贝,对不起。凉月都这样了,我不能再辜负她了……”
      伊小贝捂着耳朵大叫起来:“我不听我不听!”然后又颤抖着摸出了手机说:“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一阵等待之后电话接通了,秦耀辉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伊小贝的声音随着身体颤抖起来:“秦总,月月……月月她出事了。”
      那边的秦耀辉却是爱理不理的腔调:“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和她睡过的男人那么多,你只找我干什么啊?”还没等伊小贝说完,他就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伊小贝绝望了。她如同孩子一般趴在黎明远的腿上号啕大哭起来,内心好像被掏空一般,只剩阵阵凛冽的寒风在空洞的心里不断地肆虐着。
      黎明远此刻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安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伊小贝哭累了,才把瘫软无力的她扶上了车,往家里驶去。伊小贝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眼泪和多余的力气再哭,她只是无力地靠在后座上,嘴里反反复复地喃喃:“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汽车滑行过一条又一条繁华的街市,霓虹灯在夜里折射出异常美丽而妖娆的光芒。伊小贝靠在车椅上终于睡着了,曾经憧憬的美好沉淀在了她梦境里。在青鸟掠影的教堂里,她穿着飘逸的婚纱,挽着黎明远的胳膊,对着神情肃穆的教父微笑,然后听见黎明远说:我请你,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
      黎明远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凝望了她好半天,然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小贝,对不起……”
      伊小贝轻微地动弹了一下,拽住他的衣袖喃喃地说:“我愿意。”梦里,教父问她:“伊小贝小姐,你愿意嫁予黎明远先生为妻吗?无论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伊小贝的笑容如花绽放,声音如歌婉转:“我愿意。”
      黎明远轻轻地拉开了伊小贝的手,疼惜地再望了她一眼,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头昏沉沉的,一阵一阵像是要炸裂地疼痛。
      伊小贝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视线所及处,房间显得更加空荡了。眼泪无声地滑落在枕头上,她知道这次黎明远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手机响起,是秦耀辉的号码。伊小贝的眼神里闪现出一道光,仿佛就要得到救赎一般急切地摁下接通键:“秦总吗?你决定帮助月月了吗?”
      秦耀辉的声音里依旧,其中却又多了几分讨好:“伊小姐,你可是在临江市树立了独一无二的完美玉女形象啊!鄙人长期以来一直就倾慕着你的高贵气质。如果你可以陪我共度良宵,我想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慢慢商量的……”
      “你……”伊小贝正欲发作,嗓子却像被堵住一样,略微思考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秦总,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考虑一下。”
      秦耀辉笑声里有止不住的得意:“那伊小姐可要抓紧时间啊!否则就难以保证凉小姐的双腿了。”
      挂了电话,伊小贝咬了咬嘴唇,口里瞬间满是腥腥甜甜的味道。还没等她仔细思量,手机却又响了起来,是电台里打来的。
      那边安可怡急促地说:“小贝姐,你怎么了啊?听说月月姐姐出事了,你可千万不要难过啊!”
      这个可爱女孩的声音居然暂时镇压住了她心中的疼痛,或许是这声音与颜麦麦太过于相似的原因吧。她们都是需要她像自己妹妹一样去呵护的人啊。伊小贝装作轻快地说:“可怡,不用担心我。我调节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就回电台报到。”
      “这……真的没事吗?要不,小贝姐再休息一天?台长这边由我去顶着。”
      “呵呵,不用了。我哪有这么娇贵,等着我来上班就好。”说到,伊小贝这却真的有一丝开解。是啊,不就是一个背叛她的朋友,一个失去的爱人吗?还能比得上生她养她的父亲吗?当初妈妈离开她、爸爸抛弃她也不过如此,如今至于为此一蹶不振吗?
      于是,伊小贝又振作了起来。对着镜子,她用手硬是拉着嘴角咧出一个笑容,然后开始仔细地上妆。不出一会儿,一张精致美丽的脸便浮现在了镜子里,只是眼神里流露的那份悲伤,却是化妆品永远无法掩饰的。
      到了电台,伊小贝对着试衣镜略略整理了一番,竭力塑造出一个跟以前一样自信骄傲的形象。安可怡正好走了下来,挽着她的胳膊,孩子气地说:“小贝姐,你好漂亮。”
      伊小贝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笑着说:“小淘气。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啊?是不是又准备翘班啊?我可是会‘大义灭亲’把你交给台长的哦!”
      安可怡却撅起了嘴,装作不高兴地说:“小贝姐,你不知道,我最近都忙死了。这不,台长硬要派我去搞定腾达广告公司的合同。”
      伊小贝随手接过她怀里的一大叠文件夹,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腾达广告公司董事长乔宇。她的心中止不住一颤抖,却又竭力保持镇静,试探着问:“这个乔宇……是什么人物啊?腾达广告公司的董事长好像原来并不是他吧?”
      “以前的确不是他,这家公司是他舅舅开的。如今他舅舅不是想退休了吗?但是又没有子女,所以便指派留学美国回来的乔宇继承他的事业。说到这个乔宇,还真了不得哦,人长得帅管理能力又是超级STRONG的,不知是多少青春少女的偶像啊。真是‘少女杀手’!”
      难道真的是他?乔宇……
      伊小贝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地说:“既然他这么棒,那可怡妹妹让我去谈这个合同吧!我也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少女杀手’啊!”
      安可怡却一口拒绝了:“小贝姐,这个合同可只有我才能拿下来哦。所以,台长才叫我出面的。”
      “哦?小丫头何德何能?”
      “那是当然,我可是跟乔宇在美国共过患难。而且,我们现在……”安可怡说着害羞起来,便没了下文,直冲着伊小贝眨巴着眼睛。
      伊小贝顿时明白了什么,心想:或许我也不该去打扰乔宇的生活。他跟月月之间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何必再去苦苦纠缠呢?于是作罢,打趣道:“哈哈,难怪这么夸他。原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好吧,你去搞定合同顺便约会吧。我好几天没做节目了,先上去好好准备。”
      安可怡夸张地笑起来,继而又认真吩咐着:“对了,小贝姐。等会儿有人给我送矿泉水来,记得叫他搬到我的办公室里去。”
      伊小贝催促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成水母了,整一个小龙女。”
      安可怡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伊小贝环顾了一下办公室,感觉自己似乎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工作被生活上这些离奇的琐事扰乱得一塌糊涂,周围的同事看上去都熟悉得模糊起来。她不禁按按自己的太阳穴。
      刚好吴奇抱着一大箱矿泉水进来,关切地问:“小贝,你没事吧?”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这两天麻烦你和安可怡了,我回来了都会好起来的。”
      吴奇的样子总是傻傻的,他挠了挠头,说:“那好。我先把矿泉水送到可怡办公室去了。”
      伊小贝不经意地说着:“吴奇,可怡这周是第几箱矿泉水了啊?她这么喝下去,让人觉得真的真不正常啊。”
      “我也不知道啊!”吴奇也是一脸不解,“她现在基本都在楼下超市成箱订购矿泉水了。我一说叫她去看看医生,她就逞强,说她还会缺那几个水钱吗。”
      “哦。身体没有不舒服就好。可能是她天生就这样吧。我先去工作了。”
      回到办公室,面对一大堆文件夹,伊小贝却全然没有工作的心思。习惯性地,她又打开了黎虹染的博客。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蝶衣噬颜》之六出来了。
      在忍受身体残疾的痛苦里,蝶衣以往的温柔已经全然失去。她脾气变得异常古怪。只有青羽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无理取闹。他整日忙碌着,却依然面带微笑:蝶衣,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爱情就是本来该洗一个人的衣服,现在却要洗两个人的衣服;本来可以一星期换一次的床单,现在两三天就要换一次……而蝶衣最终被他朴实无华的行为所感动,她抱着青羽呜咽着,做出了最温暖的回应:青羽,你此生的旅途中,最大的行李是我,所以绝不能忘记把我带走。
      看到这里,伊小贝的眼睛居然湿了。或许在黎虹染所有的小说中,这一篇的语言是最缺乏艳丽的,可是其中的感人之处描绘得真是令人动容。她甚至情不自禁地评论了一下:这样的感动要是永远留在小说里,就是最美的情感。
      刚按下“发送”键,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居然是警察局打来的,说是王若飞答应交代事情的真相,但是要求金萱过来看他。伊小贝一下愣住了:这可麻烦了,她要到哪里去找金萱呢?王若飞又是否能接受金萱遇害的事实呢?那她到底该不该把金萱死去的消息告诉他?但是更多的是真相对她的诱惑,伊小贝没再继续想下去,直接提了包就走。
      走出办公室,她充满歉意地对吴奇说:“帮我挡挡,晚上我会回来做节目的。”吴奇愣愣地点了点头。
      就和上次去香樟街追寻黎虹染一样,伊小贝的心里此刻充满了寻宝般的激动。王若飞就是掌握着这件事情的关键,如果他开口了,或许一切事情都不那么复杂了。但是她又不禁担心着,如果他知道了金萱的死,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终于到了警察局。伊小贝跟警察说明了情况,又等警察商量了好久,才见到了王若飞。
      他消瘦得愈加厉害了,两只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憔悴,嘴唇毫无血色。
      王若飞的声音低沉:“小贝,金萱呢?”
      伊小贝怔了怔,微笑着说:“金萱去外地出差了,她叫我来见见你。”
      “胡说!我昨天做了很奇怪很奇怪的梦!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怎么会呢?”伊小贝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金萱嘱咐了我来看,还叫你好好配合警察,让案子及时得到破解。”
      “那不行。没有见到金萱,我死也不会说出真相的。”
      无论伊小贝怎么柔声劝了半天,王若飞仍然不肯开口。一旁的警察终于不耐烦起来:“小子,你老婆都死了。你怎么还不醒悟,及时协助我们破案啊!”
      死了?听到这话,王若飞如木头人一样呆住了,脸色铁青,双眼直愣愣地、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珠灰暗得似乎已经映不出任何的影像。而警察却完全没有顾忌他的表情,只是用笔敲着桌子继续说:“我说,你小子就老实交代吧!你的同谋是谁?”
      话音未落,王若飞就疯了似地大叫起来,他一把推开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做笔录的白纸在小小的审讯室里漫天飞舞,明晃晃的台灯在地上散发出依旧耀眼的光芒。
      伊小贝手足无措起来,只是带着哭腔大喊:“王若飞,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肯说出真相,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哪知王若飞却狂笑着说:“我连最爱的人都失去了,即使凶手再受惩罚又如何?”
      “那你想让更多的人受害吗?或者,你想我也死掉?”
      王若飞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伊小贝。警察却趁这个工夫把他按在了地上,他挣扎了几下,然后便没有再动弹,只是像个傻子一样咧着嘴直笑。
      ……
      从警局走出来,伊小贝的脑子再次变得空白。刚才,王若飞已经被警方送往青山精神病医院了。他疯了。触手可及的真相又一次被湮没,她感到一阵阵的无望,要何时才能寻找到这背后的秘密呢?她感觉到自己就快要像王若飞那样疯了。
      离做节目还有一段时间,伊小贝不自觉地就开到了临江市中心医院楼下。
      她仰起头,远远地看着凉月所在的窗户,那里面仿佛藏着奇异的光芒等待着人去采撷。终于她又想起,最初,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黎红染,那时的她神情枯槁,心如死灰。可是没想到,后来她的文字却悄然地在掌控着一切,这到底是诅咒还是巧合?
      来到了凉月的病房,伊小贝看到柳离正耐心地守候在凉月的床边,他轻轻地吹着汤,然后小心地把汤送到凉月的嘴边。此情此景,不禁让她联想到《蝶衣噬颜》中的青羽。伊小贝的眼泪瞬间而落。
      “不要老是哭。妆掉了会很麻烦的。”伊小贝回头一看,原来是黎明远。他也憔悴了不少,手中提着一袋食物,怅然若失地望着她。
      两人默然,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期许。
      “明远,你真的决定要带月月去美国?”伊小贝忍不住先开了口。
      黎明远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已经安排好所有事情了。可是月月现在脾气古怪,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昨天晚上还吵着要我陪她,过后又哭着要我赶快带她去美国治疗,可是今天早晨又非要找柳离来陪她,然后又半天不说话。”
      没想到凉月的情况会这么糟糕。伊小贝开始同情起她来,即便是拥有了爱情,身体上的疼痛就能止住吗?爱情和身体,到底谁更重要?她不禁又想起自己一个人来医院的那段日子。眼神又止不住地被那间手术室吸引过去。
      岂料此时,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却真的推开手术室门走了出来。门在走廊里摇晃得嘎吱作响,小女孩直直地盯着伊小贝,嘴角微微地上扬,似乎在喊:“妈妈,妈妈……”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伊小贝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堵塞住一样,大叫着转身扑在黎明远的身上,一下晕了过去。
      女孩蹦蹦跳跳地穿过走廊,扑进了她妈妈的怀里。走廊上附近的人都在对伊小贝的奇怪反应不解,黎明远却顾不了那么多,着急地拍着伊小贝的脸说:“小贝,小贝,怎么了?你醒醒啊!”
      凉月的病房里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只见柳离急切地冲了出来,把伊小贝拥到怀里大声地叫着:“小贝,小贝?你千万不要有事!我马上去找医生。马上去……”
      黎明远微微惊讶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后连声叫唤:“医生……”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伊小贝被送到急诊室。她依旧没有醒,而他们又想到凉月还在病房里。两个男人站在急诊室外,同时尴尬起来,不知谁该照顾谁了。
      过了好久,医生才出来了,严肃地说:“这个病人的精神相当混乱。据初步观察,这个患者似乎患有早期的精神分裂症状,头脑里好像有两种性格。一种是她,一种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当然,我们还会做进一步检查。”
      “她怎么会患上这种病?”柳离疑惑地问。
      “很可能是因为她在生活过程中受到打击或者惊吓,再或者就是逃避某些现实,所以就会在特定的时间以及情况下暴露出另外一个人格出来。”
      柳离不禁联想到自己,就跟他长期梦游里掐人一样,那么自己又是在车祸之前经历了什么事情呢?一时间,他头痛欲裂,不得不把身体靠在了病房边上,强硬地支撑着。
      一旁的黎明远却陷入了懊悔之中。
      另外一个人格……五岁以下的小女孩……那么,一定是因为流产的原因。若不是他的离开,她怎么会选择去流产,然后又永远地活在了杀死孩子的阴影里。顿时,他感觉到自己是有罪的。医院里的两个女子都让他心存歉意,他同时背负了两份沉重的爱。
      医生离开之后,凉月和伊小贝都深陷于沉重的睡眠中。两个男人对坐着,各自想到该如何收场。
      还是黎明远先开了口:“柳离,既然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做好各自的事情吧。我是要带月月去美国的,这段时间月月就交给我来照顾。小贝……就麻烦你了。”
      柳离原想开口反对,可是一想到凉月高额的费用和家人的反对,他沉默了,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伊小贝的病床前,拉着她的手,低声说:“小贝,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黎明远的眼睛一红,向凉月的病房里走去,久久没有转过身去。
      夜已经深了,临江市中心医院如同黑暗里的一座灯塔,依然发出幽幽的光芒。可是这种安静,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伊小贝看着床边熟睡的柳离,忍不住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然后听到他在惊慌失措地喃喃着:“疯女人!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掐死你……掐死你……!”
      他的表情似乎愈发痛苦,秀气的五官扭曲地得变了形。伊小贝担心他惊动了医院的其他病人,于是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部,小声安慰他说:“柳离,不要害怕,有我呢……”
      一阵安抚之后,柳离安静了下来,模糊中他反握着伊小贝的手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其实我很疼你很疼你。”似乎,他正在做一个冗长而跌宕的梦。伊小贝微笑着,用手指舒展着他的眉头,仿佛他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哪知,柳离却幽幽地抬起了头,眼中蓄满泪水,愤怒地吼起来:“臭女人,你居然敢欺负我妈妈。”说着,便双手掐住了伊小贝的脖子,眼睛里满是混杂着仇恨的血丝。
      伊小贝抓着他的双手却是什么也扯不开,双脚乱蹬着却是渐渐地无力,到了嘴边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她只能在心里反复地呼唤:“柳离!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她知道他一定又在梦游,已经无法感觉到她的疼痛。无奈地,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伊小贝来到一个黑暗的地方,她一边走一边害怕地抱住了肩膀,难道我死了吗?这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伊小贝,伊小贝……”她盲目地游荡着,终于看到远处有一丝光亮:是爸爸!醉酒了的他正拿着皮带抽一个小女孩,嘴里叫嚣着:“伊小贝,你害得我老婆都没了,你给我去死!”
      看着浑身是伤口的小女孩,伊小贝有一丝恍惚,那真的是我吗?即刻她又反应了过来,迅速地冲上去用身体护着小女孩,大声哀求:“爸爸,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然后醉酒的爸爸瞬间消失了,伊小贝心疼地转过身去看小女孩,面前却是一个没有脸、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在对着她咯咯地笑:“妈妈,如果你这么爱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伊小贝捂着头向后退着:“不要过来,你走开,你走开……”
      后退着,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深深的峡谷里。啊!伊小贝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派明媚的阳光,黎明远正关切地坐在她的身边。刚才的一幕到哪去了?难道我还没有死?伊小贝惊讶地问着:“明远,我……这是在哪啊?”
      “小贝,你是在病房里。”黎明远为她盖上了被子说,“傻丫头,做噩梦了吧。乱喊乱叫的,我都担心死你了。”
      看着黎明远对着她现出熟悉而亲切的微笑,伊小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明远,你原谅我了吗?我跟柳离真的没什么,没什么……”
      黎明远摸着她的头说:“傻丫头,哭什么哭。一切都过去了,我早就已经不怪你了……”
      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伊小贝突然又抬起头来,愣愣地说:“那就好了。对了,柳离呢?他去哪里了?”
      “他……”黎明远的口气变得低沉下来,“他被送到另外一个病房去了。”
      “啊……他怎么了?”
      黎明远心疼地摸着伊小贝的额头说:“小贝,昨天月月睡着之后,我到病房来看你,却发现柳离梦游时掐住你的脖子不放,我怎么也弄不醒他,所以只好……”
      梦游的人是不能被打扰的!伊小贝的头一片胀痛,然后摸了摸脖子,似乎感觉有一道紫色的痕迹。她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半真实一半梦境。
      两个人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最终是黎明远打破了沉默:“小贝,我要准备出发了。飞机就要起飞了……”
      “你要带月月走了吗?”虽然这已经是早已知道的事实,但是伊小贝还是止不住的惊讶,还有难过。
      “嗯,是的。”黎明远别过头去假意看着窗外的风景,狠狠地点了点头。
      想到凉月苍白的脸,心里在喊着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伊小贝极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把手轻轻地放在黎明远的手背上,悲伤地说:“明远,我真心地祝福,你和月月能够幸福。但是,等月月痊愈之后,你们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说完,泪水便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黎明远抹着伊小贝的泪水说:“小贝,你还是爱哭。记得以后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一定要勇敢地站起来,用同样骄傲的姿势望着对方。”
      伊小贝紧握着黎明远的手,泪水却是一发不可收拾。黎明远心疼地说:“小贝,要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来照顾你,你也好有个照应。”
      一听到“爸爸”这两个字,伊小贝的脸色顿时大变,惊慌地说:“不要,不要,我不要……”
      刚说到这里,安可怡的电话就来了,声音依旧可爱无比:“小贝姐姐,我来看你了哦。是几号病房啊?
      “十楼吧。”伊小贝终于松了一口气,瞥了一眼病房的门牌号,即刻告诉了安可怡。
      挂了电话,伊小贝看着黎明远瘦削的背影,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