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


  • 作者:天衣有风

  • 第21章 凤何以囚凰
  • 第21章 凤何以囚凰
      容止射出第三箭的时候,楚玉已然张开了双眼。
      她几乎是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一支支宛如流星赶月般的黑色箭矢不间断地射向花错,殷红血滴从他身上飞溅出来,落在雪地上,一直到花错捂着心口倒下,她依旧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辗转于生死之间萌生的幻觉。
      风势忽然转大,冷冽地从狐裘领子里灌入楚玉颈间,她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而此时,容止以手合上陈白的双目,站直起来,他踏着缓慢从容的脚步,来到她面前。
      望着容止清雅悠然的容颜,楚玉忽然想起了一部电影,一部在她大学时,曾经很多次跟朋友一起看,看一次笑一次看一次哭一次的电影。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我的如意郎君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批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容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盖世英雄,他心中几乎没什么道义可言,世间在他眼中只是利与弊,他算计得太清楚太清楚,就连从容赴死,也不会失去理智地豪迈。
      他没有身穿金甲圣衣,他时常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秀雅高洁,但那些其实都是骗人的,他温柔的目光中是缜密的心机,他骗起人来,从来就不偿命。
      他脚下没有七色云彩,他现在踩着的,是寒凉的冰雪和花错的热血,他曾经踩过许多人的鲜血,今后或许也将踩着许多人的血,走着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所以,他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见到容止的刹那,已经灰凉地心再度燃起温热,好像有什么狂涌而出呢?
      她是否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他?是否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觉得他会这样从容不迫地出现,在生死关头将他救下?
      从平城到洛阳,两千里的光景,她就算穷极了自己的目力,也看不到尽头。
      可是他来了。
      这是怎么样的神迹?
      楚玉抬起手。用力捂住嘴唇,压抑即将逸出的哽咽。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风雪之中尤显清雅出尘的容止,好像看着一个极容易破碎的幻梦,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消失不见。
      容止没说话,他甚至不曾出言安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过了许久,他缓缓伸出修长优美地手,在楚玉面前静静地摊开。
      楚玉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掌心。
      在寒冬里冻得冰凉地两只手,才一接触,便各自轻颤一下,可是在那之后,在这让万物凋零的冰冷中,却又无端生出来一丝丝温暖,将僵冷的寒意消解开。
      仿佛只要相依,便能获得力量和温暖。
      容止微微一笑。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张臂拥抱。白色宽袖宛如蝶翼一般,印在她黑色的披风上。
      “终于见着你了。”容止轻描淡写,懒洋洋地道,“想看你一眼,就从平城过来了。”他抬起手来,指缘轻轻擦过她的耳垂,曼斯条理地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被他闲适从容的态度感染,楚玉也一下子从紧绷的生死关头回过神来。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被拥抱着,但她还是不得不振作起精神,反握住容止的手腕,道:“快跟我去看看阿蛮他们!”尤其是阿蛮。方才花错说阿蛮已死。可是未见到尸体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侥幸。
      楚玉拉着容止。往山上跑去,先后经过花错与陈白倒下地地方时,她的脚步缓了缓,却还是没停下,只继续朝山上跑去。
      好容易回到阿蛮拦住花错的地方,远远地瞧见有几条人影在那儿晃动
      去时,却见是阿蛮躺在地上,而另外几个陌生脸孔正伤口。
      耳边传来低柔嗓音:“安心吧,他虽身受重伤,但尚有生机,此番救得及时,兼之他身体强健,只消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前。”
      楚玉一愣,下意识望向容止,见他神情平稳毫不奇怪,立即明了这是他带来的人。
      容止跟着淡淡道:“陈白是我调教出来的,他惯用什么手法我一清二楚,我觉察冯亭可能对你下手,赶到洛阳之后,循着蛛丝马迹,不难追来。”
      陈白比冯亭等人预定日子的提早一天发觉异样,反令对方提早图穷匕现,引动杀机,而容止也比同样提早了一日发觉异样,两厢抵消,又是一个正好。
      容止赶到洛阳之后,看到的却是满城的混乱和遍地地尸体,他心中虽然焦迫,却依旧当即想出应对之法,他熟知陈白惯用手法,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楚玉等人大致的去向,召来洛阳附近的残留人手,快马加鞭追赶而来。
      确定楚玉入山之后,他下令部下分散做几队搜索,但是凭着对陈白的熟悉,最先找到楚玉的人,还是他,至于其他人,此刻应该也找到了桓远等人。
      侍从给阿蛮包扎好伤口,其中有一人将他背在背上,楚玉看阿蛮的口唇之间依旧有微微的呼吸,这才总算放下悬着的心,花错毕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他还是留下了阿蛮一条性命。
      而这时候,另外分两路奔逃的桓远幼蓝也被带到楚玉面前。
      见到桓远,楚玉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这一路上折损了多少人,陈白死了,阿蛮重伤,花错亦失去了自己地生命,这样的情形下,纵然是死里逃生,她也无法生出多少高兴。
      桓远亦是心情复杂,虽然他很感激容止救下楚玉,可是此番他也算是再一次承了他的情,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之感。
      容止淡淡地扫了眼桓远和幼蓝,接着,在楚玉桓远惊诧的目光中,他踏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幼蓝地景象,他地手指冰凉如雪,冷得幼蓝一个哆嗦,但下一刻,冷意化作惧意,幼蓝睁着一双盈盈泪眼,又惊又怕地望着容止,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容止嘴角啜着如云温雅的笑,手上动作却甚是冷静稳固,他一手扣着幼蓝地景象,另一只手则撕开她的衣领。从幼蓝怀里,落出来一只小小的荷包,荷包落在地上,滚出来十数粒光彩灿灿的红豆。
      容止也不多问,只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见到此番情景,楚玉也顿时明白,原来花错之所以能一路跟随,竟然是因为幼蓝以红豆留讯的缘故,她不断地在关键地方丢下红豆,或多或少都给花错留下了指引的道标。
      陈白的安排并没有多大问题,却坏在了这一粒粒相思红豆上,而他自己,也因此丢了性命。
      想到先前陈白被花错一剑划开咽喉,楚玉终于禁不住有些悲愤,她望着幼蓝,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自问并不曾亏待幼蓝,就算这次逃命,也没有抛下她,可偏偏就是这不抛下,反而差点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甚至还连累阿蛮重伤,害陈白平白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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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蓝瑟缩地低下头,小鹿一样的眼睛里写着不安和恐惧,看着楚玉,更不敢看容止,过了一会儿,她痛哭出声,道:“太后,太后····”
      她的声音很细小,但还是传入了楚玉耳中:“太后应允我,只要我愿意替她办事,她将来便让我去服侍容公子。”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楚玉愕然的望了容止一眼,忽然间觉得很是荒谬:这算什么?
      幼蓝的语调还是那样灰凉绝望,或许时知道此番再怎么辩解夜难逃一死,她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我从很久之前,还在公主府的时候,便极为仰慕容公子,可是公主对容公子的独占之心谁都知晓,我无论如何夜不敢让公主察觉此事,只要能远远地瞧上公子几眼,便心满意足。”
      “公主离开建康,离开南朝,我想着能跟着公主,就能瞧见公子,便也跟着公主一道……”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从容高傲的少年,便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便让她此生难以忘怀。
      楚玉叹了口气,原来当年离开建康时她想安置幼蓝,却被她拒绝执意要相随,并不是因为幼蓝有多么忠心耿耿,而是她想跟着容止。
      “可半途中公子却离开了,我不知何去何从,依旧只跟着公主。可是公主此番却又要离开,这回却是想要再也不见公子……后来,太后派人找上我……”最后。便是这样了。
      太后只应允她这么一件小事,甚至不是将她许配给容止,只是继续做一个小小的侍女,只要能在容止身边没能一直看着他,便是她最大的美梦。
      她没有别的奢求。
      幼蓝说得不太连贯,说两句后,就会顿一会儿。在她又一次停下来之际,楚玉叹息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说,我从来没觉察你有这样的心思。”
      幼蓝的肩膀抖动一下,慢慢地,她抬起头来,目光异常绝望:“让您知道又如何呢?”她之所以如此绝望,并不是因为怕死,也是因为容止知道了这一切。
      那簇柔弱的为不足道的倾慕光芒。失去了保护的屏障。很快便化作灰烬。
      楚玉下意识望向容止,毕竟这一路来,折损最重的,时容止的部下,起因正好也是容止,于情于理,幼蓝地处置权在他手上。
      容止面上的微笑丝毫未改,他的眼神连半点儿动摇都没有。只手上微一用力,按了一下,幼蓝颈上传来一声脆响,脑袋无力得歪至一旁。
      容止一来,先是花错,后杀幼蓝,虽然说这两个人都危害过她的生命,不是没有被杀的理由。但是杀得像容止这样干脆利落无情决断,却也是少有人能及。
      前后两具尸体。一具是视容止为友被欺骗后成仇,另一具则是因为爱慕他而被冯太后蛊惑,虽然可怜人都有可恨之处,但是都有可怜之处。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不会想让容止宽恕这两个人。可是看到容止这样全无动摇。她心中还是禁不住微微轻颤。
      楚玉知道自己矛盾得有些多余,人都已经杀了。容止也是为了就她,但……
      随意推开幼蓝尚带余温的尸体,瞥见楚玉有些惊悸的目光,容止微微一笑,主动挽起她的手:“我有话对你说。”
      楚玉尚在混乱之中,直到被容止拉着走远,只有两个独处时,才猛地惊醒:“什么事?”她隐约觉察,容止有了些微地不同。
      自从容止方才出现开始,便一直温情脉脉,与从前的若即若离不同,他好像主动越过了某到界限,开始表明什么。
      可是楚玉此刻却禁不住想要后退。
      但让楚玉意外的是,容止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拉起楚玉的手,低下头细细端详,大量她掌心的每一道纹路,仿佛在肌肤之间,能绽出绚烂的花。
      只看了片刻,容止便收回目光,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轻缓地放在楚玉平摊的掌心上,微笑道:“这是你从前便想拿到的,我从天如镜那儿给你弄了来。”
      楚玉定晴一看,银色地金属环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边缘流转着冰冷的光泽,方才容止抱住她的时候,她便感觉他怀里好似装有什么硬物,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这东西!
      容止笑吟吟地冲她眨眨眼:“我费了些心思从他那儿弄来了,虽然你不能使用,但拿着玩儿也不错,拿着这个东西,天如镜迟早得来求你,届时你大可藉此出口气。”
      楚玉又陷入了恍惚之中,从容止出现开始,她仿佛总是出神的时候居多,一连串的事都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原以为再也没机会拿到这手环,却不料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得而复失之后,又一次失而复得。
      呆了好一会,楚玉才很珍惜地将手环放进怀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容止眼中闪过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意,转眼间又恢复如常。
      楚玉以为容止提早发现了冯太后的计划,从平城赶往洛阳,再顺路找过来,至于获得手环,她也只当容止用了诡计,全没想到平城那边容止竟然已经是一败涂地。
      楚玉等人从另外一条道,容止与楚玉在当头并肩走着,两人的手彼此交握。好像再也不要分开一般,然而走到了山下,楚玉却停下脚步,抽出手来,对容止笑道:“你什么时候回平城?”
      容止也慢慢地收回手去,他眼波柔和如水,就只那么笑吟吟地瞧着她:“你随不随我一到走?”他的目中少有如此真切的温柔袒露,只等着她一个回答。
      看着他,楚玉几乎差点便要答应了,可是她始终有抛不开的顾忌,方才死去的人,从前死去的人,容止的一贯手段作风……这些,都是横在他们之间,如何也不能抛开的障碍。
      所以,她只是低下头,最终避开了他的邀请:“不。”
      寒风如刀,凛冽而过。
      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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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凛冽而过,吹起地面上的残雪,覆盖在花错的红衣上越来越多,渐渐的就要将他掩埋。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看到雪中露出来的半张青白脸孔,发出惊疑之声:“是他?”
      那人上前探了花错的呼吸,意外发觉他还有微微气息,连忙将他从雪里拉出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站在江边,楚玉低声道。
      此处水流甚急,不时有岸边的冰雪被滔滔流水带走,在江水之上漂浮几个来回,便如泡沫一般散开来。
      容止已经送到了地方,江边水较缓之处,停泊着一艘大船,船上水手护卫齐全,时容止为楚玉准备来用以上路的。
      此番分别,容止会回平城,而她则要去与他相反的方向。
      这个冬天好像十分漫长,漫长得让人有一种春天永远不会到来的错觉。
      楚玉心中恻然,她心知自己舍不下容止,可是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跟着他一道走,看容止秀美绝伦的容颜依旧从容漫然,仿佛她的离去不会给他带来人何影响,她禁不住暗暗有些气恼:他难道就不会多说些好话留一下她?
      这个负气的想法一出,楚玉有禁不住自嘲: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既然知道结局不能改变,容止也不会多费那些气力。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容止望着楚玉。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盘旋着谁都看不懂的情致,脉脉的眼波便是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意,他微微笑着,很是悠闲安逸的,只抬手给她理一下被风吹开的发丝,他的手指白的几乎透明,动作亦极温柔,仿佛粘着一片稍一用力便会破碎的雪花。
      他梳理了她的头发。手指又缓缓滑下,指侧缓缓地抚过冰凉的脸颊,好似留恋不舍地,亲昵的反复摩擦。
      被他这么摸啊摸的,楚玉的哪点儿恻然很快就烟消云散,全转化成了不好意思,被摸过的地方好像一下子烧起来,她眼光飞快的朝旁边瞄了一下,抬手挡住容止继续摸下去。
      压低声音,红着脸悄声道:“有很多人在看啊。”
      容止很顺从的停了下来,但目光依旧温柔的徘徊在她脸容上,好像要将这个模样深刻的记住,他低声说:“你让我再看看你吧。今后或许便看不到了。”
      听着他低低的声音,楚玉有点心软,犹豫片刻后道:“你,你今后也可以来看我啊,反正我身边都是你的人,你也应该知道我生在何处,偶尔见一两面,也是可以的。”
      容止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的笑了笑,道:“公主此去,一路保重。”
      楚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再见。”她牙一咬心一狠。还是转头朝船上走去,甲板上,远恒已经在等她。
      容止带来的所有人手,都跟着楚玉上船,船开动之际。楚玉回头看去。却见容止孤伶伶一人站在江边,他蹲下身,捧起一堆冰雪覆在脸上,再抬起脸来时,依旧是容色如雪,神情高雅,那种冰雪般的卓绝与无情,一直以来都让她又爱又恨,牵挂不已又恼怒不已。
      楚玉站的有些远,角度亦偏了些,因而并未瞧见,那些自容止指间漏下的白雪之中,沾染着点滴触目惊心的红。
      眼看着船顺水而下,渐行渐远,容止苍白的嘴角终于绽出一抹飘渺的笑意,如雾笼纱,如雪飞烟,既梦幻又美好,仿佛世间一切虚幻不真,眨眼即逝的事物。
      又站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去,不再看江面上缩小的船影,只埋着轻缓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去。
      雪片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身体内那可怕的力量已经彻底失控崩溃,他可以感觉到,仿佛有无形的利剑来来回回穿透他的骨骼肌理,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道这样的利剑,他的全身上下,从心脏到指尖,每一分每一寸都好似遭凌迟一般痛楚,纵然是他擅长隐忍性情坚忍,此时此刻,也终于禁不住微微流露出痛楚之色。
      他容颜秀美,微凉的眼色与隐忍的痛楚,让他看起来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凄凉之美,但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茫茫的大雪与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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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寸肌理骨骼都在剧痛,只走了几步,容止就觉得自己仿佛被搅碎了一遍,又重新组合起来,再度承受更剧烈的痛楚,那种失控的力量在身体内来来回回的肆虐,无可遏制不能阻挡,心脏好像被边缘锋利的金属丝网包住,丝网来来回回的切割,可是其中一小块地方,却那么坚定温暖,如何都不能磨灭。
      ——“终有一日,你会尝到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上天绝不会让你如此逍遥,终有一日一定会的!”
      ——“你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辗转反侧,得到了之后又日日夜夜惶恐失去。”
      ——“终有一日,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人弃之如履,应爱别离,求不得而失措发狂,身心千疮百孔。”
      我不会。
      容止静静地对自己说道。
      我的生死,我的爱恨,皆是我自己抉择,我不后悔,也不痛苦。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不需要怜悯,亦没必要动摇。
      生也是我,死也是我。
      胜固欣然,败也从容。
      容止微微笑着,慢慢走着,他想起方才临别前楚玉依依不舍的“再见”,忍不住又是一笑。
      再见?
      不,是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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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在甲板上站了一会,远远地看着容止在江边站了一会,随后转身离开,于是心中也是暗叹一下,朝船舱内走去。
      船内被火炉烧的很温暖,楚玉找了个靠火炉的地方坐下,觉得身上的寒气一点点被驱散,可是又忍不住担心容止会不会觉得冷。
      虽然已经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还是无法控制的,一遍遍回忆方才分别的时刻,她心中有些遗憾,但想起容止既然能来,就是在平城的争斗中获取了最后的胜利,她又忍不住微微的为他感到庆幸。
      现在看来。容止还是扭转了局面,他没有应验她说过的话,他终于还是战胜了所谓命运……
      想着想着,蓦然,楚玉的双眼大张,浑身僵硬。
      ……不对。
      容止既然追来,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她离开?
      ……不对。
      假如他在平城的斗争中取得胜利,为什么要让他去南城?留在洛阳岂不是更好更安全?
      以容止的志向,必然不甘心中只守着一半江山,将来定会挥军南下,到时候在南朝的她陷入战乱之中,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若是真心为她着想,又怎么会这么做?
      楚玉再也坐不住,她猛地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走到船舱外冷风灌入领子里,她厉声道:“停船!我要下船!”
      声音散在风中,寒意中透着一丝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