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


  • 作者:天衣有风

  • 第48章 各自的底限
  • 第48章 各自的底限
      楚玉在花厅内设了檀木椅子,一左一右的摆在黑漆的高桌上摆放着些干果零食,中心立着一只羊脂白玉瓶子,瓶中插一支青翠新柳。
      楚玉坐下来后便迫不及待的转向天如镜,道:“许多天不见,你想得怎么样?”从前她入宫的时候一般能偶尔遇见天如镜,可这些天来竟然一面也不曾见过,想必是天如镜刻意要避开。
      如今他既然亲自前来,便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已经作出决定――这个事实楚玉只稍微想想,便忍不住激动得微微颤抖,虽然早知道天如镜会让步,可是终于能让她接触那手环里的东西时,楚玉的心神还是不由得飘荡摇曳不能自持。
      那里面会有什么?除了历史记载外,是否还有别的东西?天如镜的师父天如月曾经制作类似化学实验的容器,想必也是从那手环里得来的知识。
      天如镜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他没有亮底牌,而是让她先开条件。
      楚玉尽量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微笑道:“我尚且不确定你那里有些什么呢?万一我要的你没有,那岂不是糟糕?”她微微低下头,以这个动作掩盖眼中的急切。
      虽然尽量表现得不太在乎,可是楚玉自己知道,她简直在乎得要死,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现在这个时候,是谁比较不在乎,谁就占了上风。
      天如镜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现在就要看到些实在的东西,否则交易无法进行,于是便问道:“你要怎地?”
      楚玉淡淡的道:“我知道接下来再过一段时间。陛下便会被乱臣杀死,改拥立一位皇叔做皇帝,我要看看这部分天书的内容与我所知地是否相同。倘若一般无二,我才肯信你。”
      目前她还暂时不知道天如镜手环里都有些什么,也不打算胡乱猜测要些没有的东西,楚玉把自己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当作一件无关紧要地小事放上台面,以验证天书真伪为理由,让天如镜展示出接下来的那段历史。
      她刘子业会死,可究竟是谁所杀,接下来又是哪个皇帝上位,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她却不记得。这是楚玉最大的烦恼,倘若能骗得天如镜展示出那段历史。她也好相应的针对主事者做出对策,接下来不管这场交易谈判是否成功,她都已经先取得了实在的利益。
      楚玉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这个要求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破绽,然而天如镜却道:“这一点我不能同意,我只能给你看本朝之前的那部分天书记载,而本朝之后地,时候尚未到,我不能呈现在人前。”
      楚玉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不动声色。道:“这又有何不可?我已经知道陛下必死。朝政必改,难道看一看天书上是否有记载都不成?”她陡然冷笑一声。目光锐利的看着天如镜,“本朝之前地事物,各种典籍之中皆有记载,我又看你的天书作甚?还是说,你的天书,根本就没有本朝之后的部分?那天书根本就是你捏造出来地?!”
      楚玉红口白牙的倒打一耙,很不客气的指认天如镜在说谎,用的也无非是激将法,只要天如镜不受激,一个冲动,说不定就把接下来的部分历史亮给她看了。虽然嘴上言辞激烈,可是楚玉心头却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相反沉甸甸地,沉得把先前地激动都压了下去。
      天如镜肯来找她,应是做好了各方面完全地考量,他的底限不会因为她地一两句话而变动,所谓的激将法,对他冷静无情的心性更是很难产生影响。
      面对楚玉的信口污蔑,天如镜神情没有半分的动摇,他静静的望着楚玉,既不辩驳,更不为此生气,只十分平静的看着,澄明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灵魂,过了许久,他才淡淡的开口,道:“不能给你看天书的这一部分,是因为你会为了扭转自己的命运,做出违背天书记载的事,我很明白。”
      楚玉苦笑一声,一下子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她抬起一只手横盖住双眼,轻声道:“你说得不错。”
      关心则乱,现在乱的那个人,是她。
      天如镜看出来了,虽然前阵子她的突然袭击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慌乱了片刻,可是这些天冷静下来后,天如镜知道她并不完全清楚接下来的历史,因为倘若她完全的知道是谁杀死了皇帝,又是谁夺去了宝座,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对付那个人。
      可是她没有,因为那么多人里,她根本无法找到正确的目标。
      因此天如镜不让她看与她切身相关的那部分“天书”。
      这是他的底限。
      虽然经过这些天的思索,心神已经十分坚定,但见到楚玉这副模样,天如镜还是忍不住微微的好奇,他想知道除了这些外,楚玉又还知道多少?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还有便是,在得知自己注定会死亡之后,她心中又是什么样的一番感受?她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死亡的?
      天如镜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旁人之事微不足道,不需挂怀,这些年来,他也是如此成长的,他能看明白很多事,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他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却好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的漠不关心。
      可是如今……
      天如镜微微的颦了下眉毛,他却开始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虽然只是有些,虽然只是开始,却让从未有过此种感受的少年产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我该怎么办?师父?
      天如镜在心里默默的问:师父,我眼前的女子,名叫楚玉的,她也是知道天书的,那么,她是否可以不算入旁人的那个范围内?成为不是旁人的那个人?
      天如镜望着以手遮眼的楚玉:“你在难过?还是绝望?”不由自主的问出话来,天如镜听见自己的声音,忽然又忍不住有些后悔。
      “难过?绝望?”楚玉听见他的问话,忽然哈的笑了一声,她拿开手,以肘支撑伏在方桌边,目中神采丝毫不见黯淡,在奇怪之中还带着些兴味:“你这个问题问得真奇怪?我为什么要绝望?”
      不能否认,没能诓骗出来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楚玉有一如镜已经有了警觉,将来会越来越不好骗。可要说到难过绝望,却是半点也扯不上干系。
      与盲信“天书”的天如镜不同,作为穿越者的楚玉,是用挑剔和审视的目光来研究
      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走在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上,也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天命,只不过是既定的历史。
      纵然自身遭遇离奇,但楚玉并不打算任由所谓的命运摆布。
      时候尚早,一切尚未到来,她为什么要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去绝望?
      真是好笑。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更准确的说,是天如镜避开了楚玉的目光,他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双脚,淡声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将天书上本朝之后的内容透露给你,你可以死了这份心了。”
      楚玉微微一笑,也不气馁,她拈起桌上碟子里的一片肉脯放入口中,曼斯条理的嚼碎咽下,又喝了口水,才轻声开口:“你既然如此坚持,那么我也不勉强,可是天如镜,你看,为了不触及你的底限,我连自己的生死大事都放在一边了,那么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些回报,来补偿我遭受到的损失呢?”
      楚玉方才激动不能自持,有至少一半的原因是以为即将能知道山阴公主的具体死因,这一点暗藏心思被天如镜识破并拒绝之后,她反而彻底的冷静下来。
      天如镜亮出底限,好像是冰凉的冷水浇在她心头迷乱的狂热上,让楚玉躁动心一下子变得冷静凝固。却并没有因此不甘,更不会失去希望。
      在知道天如镜拥有历史记载之前,她也是对未来知之甚少。现在只不过是和从前一样的不知道,并彻底打消了她走捷径地念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冷静下来的楚玉,立即利用起了这一点,当作自己地筹码与天如镜讨价还价。
      假如换了从前,对于楚玉这种哀兵政策,天如镜根本不加理会,可他目光一转,对上楚玉的双眼。那双眼睛清澈坚定,又带着微微的恳切哀求。显出十分的美丽,他心中鬼使神差的一软,竟然没再坚持,低语道:“我让你看看这神物之中的东西。除了天书之外,可以让你选一项。”
      耶?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
      楚玉原本以为还要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才能达成一点点最初目标,毕竟现在天如镜立场清明很难哄骗,可是没料到才一提出来,对方便让步了,一下子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天如镜说出那些话来。原本有些懊悔。可视线对上她猛然一亮的眼睛。那眼中的欣喜仿佛会传染一般,一丝丝地懊悔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楚玉身体往前靠了少许。更加倾向天如镜,期待的道:“那么,都有什么可以选地,你总该让我瞧瞧吧?”
      天如镜下意识的身子微微后仰,他抬起手来,一只手指按在手环上的宝石中央,楚玉举了一下手:“等等,你是怎么使用这个……呃,神物的,用手按在那宝石上?”
      天如镜随口答道:“偶尔需要这样,有些简单地用途,只需要想一想便可以。”若非如此神奇,他也不会认定这是神物。
      居然还带脑波操作的!
      抓起桌上的水杯给自己灌了压惊,楚玉极力的排除心中的郁闷,这时,浅蓝色的光幕显现,光幕上两排标识出现在她地眼前。
      就好像电脑上地功能选项一般,光幕上一共有六个图标,左右分布各三项,分别标注着:经,史,文,理,技,御,下面还有半页没有显现出来。
      楚玉瞟了瞟天如镜,眼神示意他展示下半页,天如镜垂下眼帘,不予回应,看他地样子,应该是隐瞒了下方的那部分,只让楚玉在这六项中抉择。
      “史”地那部分,应该是历史的,这一项天如镜不可能让她看,而剩下五项,楚玉并不太能分辨清楚它们各自所代表的内涵,一时间有些茫然,她定了定神,一项项的仔细分析。
      天如月传授给王意之的那部分约莫来自“理”的那部分,而但是这部分对于目前的楚玉来说并无大用,对古人传授理科知识,能确定保住她的命吗?
      不能。
      假如“理”指的是理科知识,那么相对“文”的那部分,代表文科知识,也可暂时排除,“经”大约可以理解为经典或经书,亦不是她所需要的,于是接下来只需在技,御两项之中筛选。
      楚玉的目光来回在技与御之间徘徊,心里计算着何者为她所需要的,耳旁冷不防听见天如镜冷淡的催促:“请快一些。”
      赌一把吧。
      楚玉牙一咬,抬手朝“御”字戳了过去,她纤细的手指尖点在“御”字上,穿透淡蓝色的光幕,浅浅的蓝光照在她的手上,让楚玉又有一种回到了前世,坐在电脑前被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照的错觉,胸口生起少许的怀念。
      “御?好的。”因为楚玉的行为,天如镜又愣了一下,他料不到楚玉竟然敢伸手戳过光幕,昔年他头一次看见这光幕时,别说触碰,就连靠近,也是在天如月告诉他无害并命令之后。
      眼前名叫楚玉的女子并不是冲动无脑之人,然而她却敢伸手放心的触碰光幕……她早就知道这蓝光不会伤人?
      天如镜奇怪的望了楚玉一眼,随即又命令自己不要深思,脑海中发出指令,楚玉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周围展开,空气仿佛有点紧缩,眼前亦被浅色蓝光所包围。
      这便是曾数次弹开楚玉的球形
      然而此时却将两个人一起包裹在其中,从光罩内朝外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浅蓝的色泽。
      现在。这个“御”字的含义已经明白地显现出来了,乃是防御的意思,这光罩是手环本身所具备的防御手段。
      对于这个讯息。楚玉很不满意,早知道她就选另外一项了:“这可不够,这罩子我早就见识过了,现在也不过是从里面往外看,没什么稀奇地,至少要让我知道,这光罩的发动原理才行。”
      “发动原理?”天如镜微微皱眉,随即眉心展开来,道:“这罩子。神物之中确实有一些解说,然而也许是我天分驽钝。竟然不怎么看得明白,让你看看……也无妨。”
      他在心中默默的道:师父,我并不是违背你的训诫,只是。也许她真的能看懂,对我等今后传承大有帮助。
      天如镜又飞快的操作了几次,蓝光屏幕上界面变幻得极为迅速,楚玉甚至还没怎么瞧清楚,天如镜便调出来了储存在资料之中的,光罩的原理说明。
      楚玉仔仔细细的阅读这份说明。过了许久之后。她抬起眼来微笑凝视天如镜。一字一顿地道:“我也看不明白。”
      方才她阅读之际全神贯注,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皱眉。显然是把其中内容给看进去了,此时却自称不懂,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天如镜微微有些愠怒,才一动怒他又立即警醒,暗怪自己今天情绪波动太厉害,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
      楚玉又笑了笑,道:“我没骗你,我真地是没有完全的看懂,最多也就明白了五成。”她只看明白了防御光罩的发动条件和发动后果,而具体的原理部分,因为其中所用地专业术语名词太过艰深,她无法了解其原理。
      最多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过就算只看懂一半,这也足够了,毕竟每个用电脑的人,不一定都要深入理解电脑中每个程序的原理结构。
      楚玉笑眯眯的瞥着天如镜,道:“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解说我看懂的那部分?”
      天如镜倒也没有矜持,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道:“你想要什么?”他很明白,她肯坦言看懂,并且出言引诱,无非是为了获取更多地利益。
      楚玉笑道:“爽快,我要看你方才所隐藏起来地那部分选项。”正好趁这个机会得知手环地全部功用,就算是知道个大概也好。
      待天如镜应允,楚玉便将自己所理解的内容说了出来:其实那光罩,只是一个按照某种条件发动地力场,防御外来的袭击。力场以身体中心为球心,其作用最大的地方,也就是排拒力最强的地方,在距离球心两米的位置。
      而发动的条件细说来比较复杂,简单总结则是,外来的物体,假如以超过某个范围的速度朝天如镜接近,那么这防御力场就会自动发动。比如先前楚玉两次朝天如镜出手,又及天如镜遭到刺客袭击,速度都超过了那个限速范围,导致力场自动发动。
      而力场发动之后,会给予力场作用范围内的物体一些反作用力,运动速度越高,所承担的反作用力越大,这就是为什么楚玉仅仅被轻描淡写的弹开和掀开,而那些刺客却好像炮弹一样被打出去的缘故。
      因为楚玉袭击的速度不够快,这反而让她逃过了一劫。
      至于那蓝色的光不过是附带的光芒效果,没有什么别的用途。
      楚玉说完之后,天如镜又针对他听不懂的部分做了询问,比如什么是速度,什么是力场这些名词的具体解释,楚玉存心给他一些甜头,便反复的解释说明,直到他听懂为止。
      “所谓力场,就是说,在某个范围内,一些集中作用的力量,这个范围称作力场……你明白了么?”楚玉低柔的声音在花厅之中慢慢的回荡,越捷飞已经被早早的遣开,难得面对一个可以做一些交流的人,楚玉说得兴致勃勃,没有一点儿不耐烦。
      然而她的声音,却通过了墙上的管道,隐隐约约的传递,一直传到另外一间房里。
      容止的身体贴在墙边,他的一只手掀起了墙面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下的墙面上,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管道漆黑幽深,从中隐约传出楚玉的声音,虽然通过传递,这声音低弱了许多,然而依旧能勉强听清。
      容止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脸容苍白如雪,眼神深不见底,好像蕴藏着无处不在的极其可怕的掌控力。
      过了一会儿,管道之中又传来对话。
      “公主,我想知道,这些你究竟是从何处学来?”冷淡的声音是属于天如镜的,然而今天却在冷淡之余,多了些不该有的好奇。
      “嘿,你想知道?”楚玉的声音带着笑意,光是听着这轻快的声音,容止便能想象出她现在得意微笑的模样,“我偏不告诉你,你有底限,难道我没有么?”
      想着楚玉现在的样子,几乎不自觉的,容止嘴角翘起很浅的弧度,眼中带出些微的柔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