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III》


  • 作者:洗尘的细雨

  • 第六章
  • 第六章
      柳下溪摇头拒绝,“多谢刘兄相邀,但我志不在此。”
      刘府君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多说,只留下句:“请老弟再考虑一下。”
      送他出了庄,柳下溪问同行的严管家:“刘府君几时离任?”
      “下月下旬。”
      柳下溪回到客厅,见清荷双手托腮盯着桌上那一堆堆账册叹气。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清荷无精打采的摇头。柳大哥的记忆比以前好,才能和本性却还是一样,对数字不敏感,轻视钱财。唉,出门三个月,待查的帐册累积成小山,怀念电脑……“你中途离席没吃饱,等下厨房会送饭菜过来。对了,刘府君找你什么事?”
      柳下溪讲了对方的来意。
      邹清荷嘟着嘴,冷笑道:“私自网罗人才,蛮用心的嘛。”
      柳下溪知道清荷在意对方搭过他的肩膀,玩着他的双髻,附耳笑道:“小醋坛子,别生气,我又不会答应去。”他瞄了一眼站在门口听令,左脸有刀疤的蓝衫青年柳七……三年前,雨季过后初晴,他们第一家新铺在县城开张,正巧遇上柳七坐杀人罪被抓,差役们拖着口呼“冤枉”的柳七经过他们的新铺。听闻杀人犯罪,瞧着柳七也不像杀人犯,柳下溪的职业病犯了,当场拦住他们(贞观年间阶级矛盾平缓,民间地方官民之间没有森严的礼法)询问三方(原告柳七;被告受害者家属;目击者)证词,当了一回业余仵作,随后跑去案发现场观察地形,判断死者傍晚回家抄小径遇上因大雨冲刷造成的山石倾流,躲避不及掩埋于沙石中窒息而死,属意外死亡。中途闻讯赶来的刘府君最终采纳了他的判断,柳七当场释放。只因柳七曾与死者生前有过口角纷争,那夜路过现场发现死者被埋,只有右手探出沙石外,好心把他挖出来送他回家,却反而被死者家人以及故交亲友认定他杀了人,心灰意冷,抛弃原姓,自愿柳姓为仆。也是因为这件事,柳下溪结识了刘府君。
      躺在卧榻上,饭后午憩闲人——齐宁坐起来,若有所思道:“有意思,才当了一任县令就能混去咸阳上任,只怕背后有人撑着。老六,你帮他的事,应该传到他身后人耳里。看来,我们去长安得提前了。”说完,他跑出去找人调查刘府君的来历。
      等他回来,喝了酒全身懒洋洋想睡觉的柳逐阳打着呵欠,嘀咕:“名不经传的小角色,用得着你们提防他么?”
      “谨慎一些好。估计他还会再次跑来游说。柳大哥,陪我看帐册,对外宣称你离庄办事避开他。”邹清荷赞成齐宁的做法,一个专依赖他人的官吏,就算有容人的雅量也无法尊重他。“等我处理完桌上这堆东西,我跟柳大哥先去长安。齐哥去酿酒,我们带几坛酒过去探路。在那边有了住处,你们再过去。”他对齐宁酿的酒有信心,相信能打进长安的市场,只是量太少。齐宁不想外泄结合未来的蒸馏—冷凝技术,酿酒时只抓了柳家两兄弟帮忙,还吩咐他们禁口不能对清荷说,怕他为了赚钱招人手设酒坊批量造酒。
      “好,逐阳,陪我选酒方。”
      “不要,我想睡。”柳逐阳懒得动,齐宁不跟他废话,抱着人就走。
      回到山中楼阁里的书房,齐宁搬来卧榻供懒鬼逐阳就地休息,他钻进书堆里翻翻找找,嘴里嘀咕个不停:“……这个不行……这个我没听说……怎么没姓柳姓齐姓邹的?”
      瞧他忙忙碌碌,酒方又没放在那边,柳逐阳好奇地问:“找什么?”
      “挑选已经灭族的士家豪族族谱,挑中意的,捏造成我们的祖宗。”
      “族谱?”不喜欢看书,只翻过酒方子,很少来书房的柳逐阳问:“你什么时候收集的?”
      齐宁得意地说:“鬼焱还在时请他帮忙弄来的。当时我就有预感,这类东西将来肯定用得上。哈,逐阳,你心里一定很佩服有先见之明的我吧!”
      “喋!我佩服的是鬼焱,不是你!有他在多好,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只要这世上有,他都能隔空取物瞬间弄到。”
      “他那能力有利有弊,方是很方便,在我看来那会助长人的惰性。没新鲜感又没挑战性,不亲自动手从无到有的创造,你不觉得很没意思么?你看,你喝我亲手酿的酒;老六吃小邹下厨炒的菜,你们兄弟的感受跟外面买的别人弄的肯定不一样。”
      “没错。”忠于自我率真的柳逐阳不否认齐宁有道理的话。
      “唉,其实我希望去英雄豪杰倍出的隋末,来到天下已定的贞观,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你就知足吧!”当时只粗略了解中国的各朝各代,第一个跳起来选择唐朝的柳逐阳恼道:“别忘了初来此地我们还没长牙。乱世里,运气不好没有自保能力只能冤死!”
      瞧他恼了,齐宁连忙安抚他:“是是是,我不就随口说说么,你还当真!你当然你是对的,安居乐业还是这儿好。”他们四人就数逐阳的自保能力最弱,麻烦事儿还总喜欢往他跟前凑,换了个生存环境也没摆脱这一现象,反而更严重。虽说保护他的人身安危不在话下,但不想扼杀他的个性,希望他换了生存环境也能和以前一样活得自由自在。乱世中,个人想逍遥是不可能的,想要幸福过日子,需要有太平盛世的大环境。他们几个头脑很清醒,并不想跟官府打交道,也不想培植所谓的势力,只是这时代没有科技辅助,信息闭塞资源有限,就算预先知道历史发展趋势却掌握不了个人命运。为了所爱,身后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证所爱不受伤害。毕竟绝对皇权下,统治者的个人才能和品性,权臣们的私德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果不其然,一连十天,中饭吃饭时刘府君就会跑来报一次到。
      柳下溪没听清荷的话避着不见面,每次认真接待,谨慎拒绝他的邀请。送他离开,常见他依依不舍盯向自家厨房,柳下溪忍不住暗中嘀咕:真来噌饭的?
      今天,眼看就要送他到门口,柳下溪发现刘府君异常警惕地打量四周,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今晚三更,有位贵客约见柳大庄主。地点,秋菊酒楼。”
      “兄弟,有诚意,别扮神秘,想谈事情来咱们柳家庄,咱们兄弟拒绝外卖送货业务。”
      额前突然飘出一缕黑发。刘府君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背倚树杆。抬头一望,很少在人前露面的柳三庄主身着白袍,双脚倒勾在树枝上,身子晃来荡去,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间,瞧得他眼珠子都直了。
      “三哥,倒吊久了脑冲血,快坐上来。”树桠处坐着拿了卷书在看的大眼睛柳家小庄主,嘴里虽然这么说,视线却没离开书,压根儿没帮忙的意思。
      柳下溪瞪着他们,张开手臂,轻声责备:“两个调皮鬼,难怪要吃饭了找不到你们,又跑来爬树了。”
      柳逐阳被老六的话呛住,打着冷噤荡回树上。
      “告辞!”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刘府君仓皇离开。柳下溪送他出门,低声道:“刘兄一番美意,弟只能推辞,我们兄弟明日出门访亲,归期不定。”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邹清荷跳下树落到柳下溪怀里,恼火地说:“连累我们吃中饭得改时,还得给足对方面子找烂借口。”他不反对与代表本地官府的刘府君保持友好私谊,只是讨厌对方黏糊的结交方式。
      “不知他说的贵客是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齐宁爬上树,搂着柳逐阳跳下来。
      柳下溪问他:“你那边调查有结果了吗?”
      “去他老家打探消息不能靠驿站传递情报,单靠人力,来回得两个月。我没派人贴身跟踪他,怕暴露我们。”
      柳下溪说:“估计他收到了风声,知道我和清荷明早会离开此地去长安。”
      齐宁问:“要改变行程吗?”
      还没等柳下溪回答,邹清荷笑道:“没必要。对方也没失礼,别坏了柳大哥以诚待人的名声。”
      柳逐阳取笑他,“清荷,说酸话也不嫌牙痛。”
      齐宁捏住逐阳的嘴,免得他和清荷继续斗嘴,扭头对柳下溪说:“真有心网罗你,就算今晚见不上面,也有可能在途中来个巧遇。避免麻烦你们绕一下道吧。”
      一夜平安,没人前来拜访。第二天清早,全体早起,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吃完早饭……目送远行的人离去,柳逐阳踢着齐宁的小腿嘀咕:“我也想现在去长安,去瞧瞧皇宫。”
      “逐阳,皇宫真没啥好瞧的,远远不如故宫,寒酸得要命。宫里奉行节俭,吃穿用度相当朴素。你执意要去,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真去瞧了,你肯定会失望!”
      齐宁的话只有“我现在就带你去”落在柳逐阳耳里,他大喜,拖着齐宁收拾行李去了。落在他身后的齐宁瞧见他两只小巧的耳朵愉快地扇动——幻觉吗?忍不住去捏捏它来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