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情人》


  • 作者:叶蓁蓁

  • 第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
  • 第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
      敲敲车门,过来开门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子,黄皮肤,一看就是亚洲人,不知是哪国的上管昊用英语问到:”打扰了,能求您帮个忙吗?”
      对方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衣衫单薄的亚洲男女,相貌出众,不象坏人,便礼貌的将二人让进车里。
      男子善解人意的递给两人两块毯子:“暖和暖和吧,来杯咖啡?”见上管昊点头,走到驾驶座旁,那里已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厨房,帮他们冲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过来。
      苏童从毯子里伸出双手捧住咖啡,一股暖流从手上传到心底,感动得朝男子一笑。侧首看上管昊,脸上也少有的挂着真诚的微笑。
      好奇的打量四周,只见车里打扫得很干净,摆设简单,却可以看出主人也颇花了一些心思。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里居然接了电,男子看到苏童对那盏电灯很感兴趣,解释道:“这位小姐一定是奇怪这里会有电吧?如果换做别人就只能将就了,可我是学机电的,想办法接上电对我来说还是小菜。”
      眼睛里不免流露出得意之色。苏童会心一笑,点点头。上管昊奇怪的问:“你懂英文,在哪儿学的?”
      苏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咳嗽一下,掩饰自己的慌乱:“不懂,人家和我说话,我总得有所表示吧,你又不帮忙翻译。”
      听到二人的耳语,这男子惊喜地用标准的汉语说到:“你们是中国人?太好了,在这里能听到祖国的母语,真是亲切啊。”
      苏童和上管昊也没想到,能在绝境中遇到祖国的人,看来他们有希望了。上管昊伸出手:“上管昊,A市,您呢?”对方深手热情地握住:“李想。”
      说完看向苏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苏童大方的伸出手:“若梦。”
      李想回握了一下苏童的,眼里透出质疑的光,奇怪眼前的女孩儿浓烈的妆容和清澈眼神的不对称。苏童早已习惯这种怪异的眼神:“别说别人看不惯,自己也很不习惯呢。”
      李想好奇的问:“看样子你们遇到麻烦了,如果方便的话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上忙。”
      上管昊回答:“老兄,你猜对了,我们遇到了劫匪,钱,信用卡,护照,手机都被偷走了。如果方便,我想打个电话给秘书,让她在国内把手续办齐发过来。”
      苏童听的心里一阵发毛,这岂不要露馅儿了吗?身份证什么的手续都是托何莉帮忙做的假证,再补一份,不是要把何莉说出来了吗?这样很容易被上管昊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苏童心里七上八下的作不过主来,只希望还能有别的办法。恰好听到李想说:“补办倒也可以,不过手续很麻烦,有时一拖就是十天半月,如果不是打算留居此地,可以装做非法入境,很快就可以被遣送回国,不需要任何证件和费用,你可以考虑一下。”
      苏童简直像听到天籁之音:“好,这个办法实在太好了。上管昊,我们就用这个办法吧。我们这么狼狈,让你公司的下属知道也会破坏你高大形象不是吗?”
      上管昊奇怪的打量苏童,认识这么久,还没见她这么迫切过。苏童被他看得心慌,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当场识破一样,红着脸低下头:“当然,我只是提议,一切由你做主,我只是想家了,多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呆下去了。”
      苏童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上管昊也没有过多注意,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怎么回国这件事上。的确,时间太长的话公司耽误不起,说不定用不了几天,老亚瑟就会派人过去谈判了。自己不在怎么行?
      手续补办倒是可以动用关系在最短时间内搞定,但遇劫这件事来的蹊跷,好像早有预谋,他不想打草惊蛇,越少人知道越好。
      斟酌再三,上管昊决定照李想说的办。点点头对李想说:“那就麻烦老兄了,明天带我们走一趟吧。”
      做出决定,李想帮他们二人泡了两筒方便面,歉疚的说:“将就一下吧,我们这只有这个了。”
      苏童真诚的说:“这已经很好了,不是你,说不定今晚我们要客死异乡了。”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时间不是很晚,再说,遇到自己祖国的人,李想很兴奋,滔滔不绝的聊起来。
      原来,他们这里一共住了四个人,两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西班牙人,他和那两个外国人是同学,大家为了省房租,把这个垃圾场废弃的公车改造成了宿舍。另外一个叫苏忆安,来了两年了,学生物化学的,成绩很棒,再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
      正说着,门吱咯一响,进来一个高个子,一身休闲装,看到上管昊两人一愣,李想赶忙介绍:“这就是苏忆安,这两位是来法国旅游的,遇到劫匪流落到我们这儿。”
      大家很快熟络起来,聊起了家乡。苏童发现,苏忆安有一双和上管昊一模一样的眼睛,奇怪的看着:“上管昊,你有兄弟吗?”上管昊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苏童接着说:“你没有发现苏忆安的眼睛和你很像吗?简直像复制出来的一样。”二人好笑的对视,却惊异的发现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李想也惊叹道:"你不说,我还真没在意,我说刚才看着上官昊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呢,蒙住脸,只看眼睛,绝对以为你们是一个人。”
      上管昊和苏忆安对视着,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好像已认识了很久。
      苏忆安眸子一暗,叹了口气:“我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了,是和姨娘长大的,我随母姓。听姨娘说,我确实有个哥哥,比我大三岁,跟着父亲过。我从没见过父亲那个混蛋,听姨娘说,他家里很有钱,负了我母亲,也毁了她一生。”
      说着,额头上青筋暴露,显然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姨娘从不允许我问起他们的情况,只说我姓苏,和他们再无瓜葛。”
      叹口气,苦笑了一下:“二十六年来,我不知道父亲是谁,姓什么,恨他,却又希望他知道他抛弃的是多么优秀的儿子,赌气似的拼命学习,希望有一天站在他面前,看他忏悔的表情。”
      目光灼灼的看着上管昊:“我是不是很可笑,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儿子存在,我名字叫忆安,因为那家伙名字里有个安字,是母亲临死前起的,怨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忘不了他。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他,恨那个误了母亲一生的男人?可我却忍不住地向往看到他……”
      上管昊看着忆安痛苦矛盾的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又何尝不是呢?一直以来不许人提起母亲这个字眼,是因为恨。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正是因为心底对母亲深深的渴望才有现在得不到的痛彻心扉的恨,他何尝不想当面问问母亲:“为什么抛下我?”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他二十九年。
      气氛一下子伤感起来,车上的四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能自拔。好久,忆安打破沉默,歉疚的说:“对不起,勾起大家的伤心事,不知怎么,和上官大哥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竟把家事都八卦的抖出来了。惹得大家难过。我赔个罪,我们聊点别的吧。”
      李想抢着说:“那就聊聊家乡吧,谁不说俺家乡好嘛。”大家纷纷点头,气氛又轻松愉快了起来。
      一聊才知道,除了李想,大家竟然是老乡,都是A市的。忆安来自A市郊区的农村,如果开车的话,不到三个小时的路程。
      上管昊好奇的问:“A市有个地方叫桃源,不知你有没有去过。那里有上万亩红土地,当地农民以养花为生,丘陵地带的矮山上,开满杜鹃和山茶花,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忆安激动的说:“那就是我的家乡,我从小在那长大,怎么会没去过。”听到上管昊的夸奖,忆安忍不住骄傲的打断上管昊,继而一叹:“就是太穷了,种花成本太高,又找不到很好的销路,往往被销售商把价压得很低,许多人都放弃种花,到城里打工去了。”
      苏童默默听着几个男人的交谈,心里乎喜乎悲,她也是桃源的,桃源有个苏屯,整个屯子里的人都姓苏,听忆安说起,心里说不出有多亲切。
      六岁那年,因为爸爸种的鲜花品种滞销,一年不但白忙活,还欠了债,待不下去,才一家到A市打工,放弃本行,这许多年什么都干过,父亲一直消沉,后来迷上赌博,家里就没再消停过……
      听上管昊沉稳的说:”桃源这个地方其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不过当地花农各自为政,信息有闭塞,很难掌握市场动态,更加跟不上市场的前进步伐。
      我曾经去考察过,我打算在那里建一个大型鲜花基地,不用于花卉养植,专门进行精油的提炼研发,这在国内尚属空白,有几家企业也在起步阶段。
      我国的精油产品主要来自进口,国产精油不是纯度不够,就是假冒伪劣,影响很不好。而国内这几年对精油的需求却日益升温,这块肥肉都让外国人吃去了。”
      看看忆安发亮的眸子,继续说道:“如果能包下当地的花田,雇用当地花农,统一安排种植,公司可以节约很多成本,农民也比自己小作坊式的种植收入高,还不用担风险,一举两得。”
      忆安激动的一拍大腿:“真的吗?那你就是桃源的大恩人,上官大哥,我是学生物化学的,精油这一块我在行,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呀。”
      上管昊笑着说:“目前,我们最缺的就是技术人员,技术全靠法国方面的合作商,很被动,如果能请到专业的人员加入,那敢情太好了。”
      一旁的李想插嘴道:“那你可找对人了,我们忆安是生物化学专业的硕士,还没毕业,已有好几家法国化妆品公司邀请了,都是国际上知名的品牌公司呢。”
      上管昊有些激动地说:“不知能不能请动忆安大驾来我公司呢,我保证会给你最优厚的待遇,怎么样?”
      忆安谦虚一笑:“待遇倒好说,能为家乡做点贡献我也很高兴。再有半年我就毕业了,倒是我会去找你的。”
      两个男人击掌为誓,李想忍不住推推忆安:”你不要一时冲动,毕竟这个专业在法国才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你不会是为了你那个小小吧?”
      苏童骤然听到自己的小名被人提起,心里一愣,多年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哭着要留下,要和她的安哥哥玩儿,却被父母强行拉上车,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倔强的站在村口,重复着一句话:“我会去找你的。”
      多年来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倔强的表情还会时不时出现在梦里,以为不过是小孩儿的游戏,可突然面对着这个成年的安哥哥,才知道自己这许多年的等待是什么,也许心里一直在等安哥哥来找她吧?
      可是,他找不知道,他要找的小小已经回不去了,再不是当年梳着羊角辫,缠着做他新娘的小姑娘。
      苏童低下头,忍住泪水,他不会认出她,毕竟那已是很久的事了,不过是少年的情怀罢了,苏童感慨地叹口气:“想不到忆安还是个这么多情的人呢。”
      忆安淡淡的一笑:“那是在苏屯,好多小孩子追着我喊我野孩子,因为这,我打架本领练得不错,不过那时也免不了挨打,小小是唯一对我友好的,挨了打,不敢回家,怕姨娘担心,小小就把我带回家,帮我清洗伤口,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六岁那年随父母离开就没再见过。”
      两眼变得迷离,好像沉迷在往事里,悠悠说道:“好多年了,我说要去找她,却一直没能兑现诺言,不知她变成什么样了,还记不记得安哥哥……”
      苏童伤感的说:“十四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何况儿时的承诺呢?说不定她早就把你忘了。你又何必抱着回忆不放呢,毕竟你们之间没有承诺,你不该为了她错失好姑娘。”
      苏童心里一痛,她已经回不去了,不想背负这么重的情债,她已经不配拥有这么纯净的爱情。
      忆安苦笑一下:“有时也会这么想,更何况这么多年,不知她还在不在A市,要找一个人好比大海捞针,可心里总觉得缺了那么一块儿,不管她怎样,总要见她一面,才对自己有个交待。”
      上管昊不屑的看了忆安一眼:“你小子的痴情劲儿还真有点像我爸爸,不过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爸爸最后所爱非人,变成个酒鬼,连我都顾不上管,你要当心啊,女人是靠不住的。”
      苏童无语,静静地坐在那儿,思绪飞出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