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王宝藏》


  • 作者:怀旧船长

  • 第三十三章 技高一筹
  • 第三十三章 技高一筹
      事后,林一姝好奇地问萧邦:“你到底用了什么功夫,能将骰子依次叠起,还能把牛骨骰子一一磨平?”
      “将骰子依次叠起,只要摇法得当,多加练习,就可以做到。”萧邦笑道,“但把每粒牛骨骰子某一面磨平,这种功夫只有武侠小说里的侠客能够做得到。”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一姝穷追不舍。
      萧邦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五粒骰子,交给一姝。
      是五粒完好的骰子。
      “这是……”一姝莫名其妙。
      “这是他们提供的骰子,”萧邦笑道,“至于换掉的那五粒,是我在你睡大觉时到泉州一个店里,叫人用砂轮加砂纸磨平的。”
      “原来你作弊!”一姝扬起手,作势要捶他,但终是没有打下去。
      “作弊也是挺危险的。”萧邦收起笑,“昨晚的胜利,有些侥幸。你想,在那几个高手面前,要弄得像,实属不易。因此,我才将骰子摇得与众不同:开头嗡嗡响,后来沙沙响,就是要迷惑他们,直到信以为真。”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行酒令时一定会赌骰子?”一姝问,“如果不赌骰子,你准备的骰子该怎么办?”
      “难道我不会把它扔到海里去吗?”萧邦被一姝担心的表情逗乐了。他一把抢过骰子,真的就扔到海里去了。
      碧蓝的海水泛起鳞波,让一姝感到这片海域是那么的宁静。然而,昨夜的博弈,虽然表现波澜不惊,但暗地里你死我活,惊心动魂……
      一姝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张宽大的桌子上。
      迈克尔强睁醉眼,将身体斜靠在桌沿上,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到底……到底要弄到什么时候?”
      “直到大韩民国的代表躺倒在地上的时候。”小林中石讥笑道。
      朴道义瞪着血红的眼,怒目而视。
      他虽然已喝了六碗,但似乎并无醉意,目光锋利如刀。
      李锦涯一摆手:“俗话说,愿赌服输。刚才,毕竟是萧先生技高一筹,诸位也都有目共睹。我看,游戏还是继续进行吧。只是,接下来的酒令,不知萧先生如何玩法?”
      “既然当令官,就得照顾到每位朋友。”萧邦说,“请李先生出令,萧邦愿意奉陪。”
      “恭敬不如从命。”李锦涯说,“古人行令,多为雅令,要有趣得多。今夜我等缘聚珍珠屿,且在座之人,其大名都十分响亮,显然有些来历。如果萧先生能将出处一一道出,我便同朴先生一样,也自罚三碗。”
      一姝心想,这个李锦涯太过刁钻。萧邦行伍出身,不通诗文,如何能解出这许多名字?况且迈克尔、小林中石、朴道义均为外国人,那名字更是难以有“出处”了。这不明摆着要灌萧邦三碗酒吗?
      然而萧邦微微一笑:“说来惭愧,萧邦读书不多,不通诗文。然而李先生既然给我学习的机会,那就献丑了。”但见他略一思忖,缓缓吟道,“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琼楼玉宇,斯人独憔悴。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关林栖带头鼓掌,道声“妙哉”,而小林中石皱起眉头说,“我中文学得不好,但对中国古诗词也略知一二。要说在座八人,连琼斯先生的名字,里头都有体现,可我的名字,怎么没有?”
      “有。”李锦涯叹道,“飞将军李广射石的故事,千古流传。将军夜引弓,即为‘中石’也,小林先生怎么说没有你的大名?”说罢,将碗中酒举起,欲认输喝酒。
      “且慢。”小林中石一摆手,“要说前面的诗句都有出处,我不怀疑。但我只知道‘琼楼玉宇’一句,出自王嘉《拾遗记》——俄见琼楼玉宇烂然,后又被苏轼用在《水调歌头》中——‘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而‘斯人独憔悴’一句,恕在下孤陋,从未听说过。不知萧先生引用了哪位名家的句子?莫不是萧先生自己拼凑的吧?”
      萧邦正要回应,李锦涯却接过话头:“刚才我也有此疑问,但后来记起来了,是中国著名作家冰心女士写过的短篇小说,叫《斯人独憔悴》,我碰巧读过这篇小说,其主人公吟出了‘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句子。此外,令我感佩的是:琼斯先生是美国人,而萧先生精妙剪裁,在诗句中将‘琼斯’二字体现,且前后两句情景相符,实属不易,就请小林先生别难为萧先生了。”
      迈克尔却不以为然地说:“你们中国人,就爱酸溜溜地吟诗作对,有什么用?我看,要喝酒,直接拼不就行了?真是麻烦!”
      众人没有理他。一直没说话的玉罗绮忽然开口:“萧先生博闻强记,小女子佩服。不过,你刚才吟诵的佳句里,似乎弄错了一个字,不知能否解释一下?”
      “什么字?”萧邦问。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是李大钊先生的名句,不知萧先生何以将‘妙’字改成了‘辣’字?”玉罗绮问。
      “玉小姐,这个并非萧先生的错。”小林中石插话道,“李大钊先生曾是敝国贵客,我对其倒是有些了解。不错,他是有过这么一句名联,但实际上是改了明朝诤臣杨继盛的联,却也只改了一字,即将‘辣’字改成了‘妙’字。所以要讲出处,还是应以杨继盛的为主。”
      “小林先生还真是中国通啊。”朴道义翻了一下眼皮,阴阳怪气地说,“你不如干脆说,这些诗句都出自大日本帝国得了!”
      “这倒不敢僭越,”小林中石平静应对,“将炎黄二帝、孔子、西施、李时珍说成是韩国人,是你们大韩民国的伟大创举,我们哪敢抄袭?”
      朴道义腾地起身,眼里喷火:“你们日本人厉害,怎么现在大街上还挂着中国文字?你敢说你们祖先的文字不是抄袭中国的吗?”
      “在隋唐时代,我们日本的确虚心学习过中国文化,也借用过中国文字,但近代我们也向中国输送过文化和文字。”小林中石昂然道,“别的不说,就说中国现代汉语中,有许多使用率很高的字词,如政治、经济、社会、方针、政策、理论、纪律、申请、解决、科学、商业、哲学、发明、系统、原则、概念、逻辑、细胞、劳动、服务等常用词,都是从日语中引进而变成了常用语的,并且直接促进了中国现代白话文的形成。此外,中国‘五四’运动前后的代表人物,如孙中山、陈独秀、周树人、李大钊等,无一不是在日本学习生活后,将新的思潮带回中国,且影响了中国从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请问,大韩民国有这样的能力吗?”
      朴道义气得说不出话,李锦涯把酒干了,其余的人亦作壁上观。
      一姝在东方语言大学时,虽然听费教授讲过中国现代语的形成,但却不知这么多词汇来自日本。她虽长在美国,但一直认为汉语博大精深,料不到小林中石居然端出这个例证。她隐隐觉得不对,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萧邦轻咳一声,说道:“小林先生的话,虽然例举出了事实,但颇有以偏概全之嫌。要说白话文,虽然在‘五四’运动后大成,但中国四大名著产生后,白话文已经达到了非常成熟的阶段,也就是说,从日语中引进的部分现代字词,是一种演变,亦是一个补充;如果不引进,中国人也不致于落到离开这些字词就无法开口说话的地步。相反,我认为中国古代汉语虽然艰涩,掌握起来比较困难,但却比现代汉语更精炼,更具张力。世界发展的潮流在推动文化和科技,如何方便,就如何运用,这是人类文化演变的大趋势,不能归功于某个民族或某人。因此在下以为,只要有利于推动人类进程的东西,就应该推广。倘若总是细分你我,刨根挖底,就显得小气了。”
      “萧先生说得好!”迈克尔哈哈大笑,“我们祖宗的英语,现在全世界都在用,我们也没收过知识产权费啊!”
      “各位,话题扯远了。”关林栖按住话头,“今夜我等到此,只为见萧先生;见了萧先生,就得让萧先生尽兴。至于其它,以后再谈。我看,萧先生的酒令行得挺好,恐怕好戏还在后头。没有行令者,请继续进行。”
      小林中石又站起来,一拱手道:“刚才萧先生与武术大师朴先生投骰,在武功方面已见高下;而与李先生斗文,对诗经、唐诗、宋词里的句子如数家珍,亦是占了上风。中石不才,愿与萧先生行一酒令——鉴赏一幅书法。倘若萧先生能说出书者所处的年代,我亦愿自罚三杯。”
      他不待萧邦回应,便从怀中摸出一物。众人定神一看,原来是一个用锦缎精心包裹的小盒子。小林中石将其轻放于桌上,然后轻轻打开。盒内,叠放着一张白纸。
      小林中石将纸一拉,那纸居然就抖直了,并无折痕。一姝坐在小林中石斜对面,一眼就看到了纸上的字,不由得心头一跳。原来,正是她的祖先林道乾作为传家宝留下来的那首《感遇》: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
      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
      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
      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萧邦见这幅书法约莫两尺见方,既不成中堂,也不成条幅,更没有落款。萧邦大奇,对小林中石说:“小林先生,能否将墨宝让萧邦近观?”
      小林中石走到萧邦身侧,将其轻放于桌上。
      萧邦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幅字,不仅书法同一姝所携漆盒上的字笔意相同,更奇怪的是,那纸张毫不发黄,洁白如雪,纤毫如旧,且似有弹性;那墨更是奇特:色泽纯正,细腻异常,且带有丝丝香气,仿佛刚于昨日写就一般。
      小林中石见萧邦眉头皱起,不无得意地说:“今夜前来拜会萧先生,饮酒尚在其次,主要是想将此墨宝恭呈方家赏鉴,以解在下心中之惑。说实在的,本人不才,粗通文墨鉴定,但对这幅字,终究不能妄断。也许,萧先生能慧眼识宝,以解中石疑团。”
      一姝听得心头火起,心想这个小林太无礼。她本想说:这是明代万历年间所书,但又怕拿不出证据——这小林中石虽然猖狂,但毕竟是有见识的。而且,在座的人,其中国学问,鲜有在自己之下者,她只有暗暗祈祷萧邦获胜。
      萧邦观字良久,忽然闭起眼睛,将鼻子贴近纸张,细细品嗅。良久,他才睁眼对小林中石道:“萧邦不才,但敢断定:书此诗之人,定是明朝万历时代的人。”
      小林中石后退一步,脸上写满惊愕。怔了半晌才问:“你……你是如何断定的?”
      “有三点。”萧邦不紧不慢地说,“文其一,是纸。大凡中国书画用纸,最有名的,称宣纸,而宣纸产地,集中在安徽。然而从当前这张纸来看,并非产自安徽,而是濒临失传的‘姑田宣纸’,产于福建连城姑田镇。姑田宣纸,正是始于明朝,且制作工艺十分复杂,大体可分为青丝、蒸煮、漂白、造纸等四道工序。该纸弹力强,质地软,纤密细,厚度适中,白净吸墨,能经受风霜雨打、太阳暴晒、强光照射而不变色,故有‘百年不褪色、千年不变黄’之说。
      “心其二,是墨。静观此墨,纯净细腻,色泽丰润,浓淡匀和,暗香浮动,历久不变。中华之墨,有此质地者,非‘墨圣’方于鲁监造莫属。方于鲁是明代万历年间著名制墨家,喜用油烟,并配入麝香、龙脑、熊胆等名贵药料,故此墨香气沉郁,冠绝古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阁其三,是书。这幅书法,录唐代名相张九龄《感遇》之其一,然笔势纵横,遒劲峻厉,颇显明代书家之风。而细观笔意,书者似有不平之气,胸中抱负,深被压抑,欲冲天而羽翼受缚,欲长歌而五音受损。然而书中气象,有惊涛拍岸之气、千军万马之势,更有傲视天下之心,足见此公决非庙堂文士,亦非乡野腐儒。纵观唐代以降墨客,有此种抱负者,实属罕见,除非明代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在政治高压的情况下,能出此桀傲不驯之人。
      “如果上述三点,只取其一点,实在无法判定。然而若将三者综合考察,不难发现,这幅字定是明代某枭雄所作,且成书之期,大约在明朝万历年间。”
      萧邦介绍完,连一直以“不屑”姿态应对的迈克尔都伸长了脖子,来看这幅字。
      房间暂时陷入寂静。
      正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的浑厚男中音说:“萧先生见识过人,在下佩服。看来今夜各位精英聚会敝处,已算不虚此行了。”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身形肥硕的董商儒,慢腾腾地走了进来。